在两首歌的间隙,谢白榆抬眼往楼下看去,覃冶的调度刚好走到台中。他沉浸在剧情中,不是覃冶,是故事里叫安之的男生。 《十八岁半》是个很现实的悲剧。 安之是县城长大的孩子,他优秀且骄傲,凭一手高分的成绩和热烈的性格在少年时代过得恣意而张扬。他跳过两次级,又在高考中毫无悬念地拿下一个很不错的成绩,几乎身边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一个孩子应前途光明未来顺利。但是在到大城市读大学后,巨大的落差将他骄傲击得稀碎,安之发现,在刻板的环境中冲出来的他不再具备任何高人一等的资本。 他在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学着并不擅长的专业——只是因为高中身边所有人都说这个专业前景好,安之过得痛苦又无人解。没有挣扎过吗?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试过自救,但是毫无用处。 就是在安之濒临崩溃的时候,怀恙出现了。 “喂!你自己在那里干什么!很危险啊!” 安之的双脚已经踩进芦苇荡的烂泥里,猛地听到头顶传来的叫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这么偏的地方居然还有其他人。 但是他看不清,那人好像开了手电,向他照过来。安之望着桥上,只能看到一团晕开的、温暖的光。 怀恙有跟他几乎相反的人生。他见多识广,生活丰富,好像永远游刃有余。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把安之从情绪决堤口拉回来。他倾听、安抚、开导,他说的话被安之记在日记本上,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你还跳过级啊,那么厉害。”怀恙说,“那你岂不是才十七岁。” “那等你成年我送你个礼物吧。你生日什么时候?” “四月五号。” “四月五号?”怀恙没有提到清明节,没有像很多人一样露出觉得晦气或者可怜的表情吗,他只是说,“那时候我不在学校哎...那就这么说定吧,等我一回来就去找你!” 后来安之果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怀恙,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他的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年暑假安之没有回家。在上大学之前,他给自己的规划是读研、读博、做学术,大学的成绩击碎了这条路,他被迫开始卷实习,随波逐流地忙碌却只为了毕业的简历能更好看一点。 八月的某一天,安之下班往宿舍走,经过图书馆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安之抬起头,只能看到楼顶的人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怀恙直起身一跃而下。他在空中坠落,像鸟被打穿翅膀,摔在安之的眼前。 全场灯光骤暗,时光开始一幕幕闪回...... 边胜清把安之个人的挣扎和痛苦放到了社会背景中,城市和城市的差距之下,他的不堪显得渺小,也就不会让人觉得矫情。 最后一幕,台上却仍旧有安之和怀恙两个人的存在,这次他们之间不再靠服装区分。覃冶有时是安之,有时是怀恙,或者台上某刻站着的究竟是谁完全取决于观众的自己的解。他奔跑、呐喊、摇摇欲坠,可能是安之把自己活成了怀恙,也可能根本没有怀恙这个人。 在围读会上谢白榆听覃冶和边胜清讨论过这个结局,边胜清说他也不知道。 “它就自然该是这样。” 怀恙死在了安之的十八岁半那年,或者安之死在了自己十八岁半。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谢白榆想,片尾大概会缓缓打出一行:谨以此献给在现实的不堪里倔强挣扎的你。 但是小剧场并不隔着荧幕,人物和故事都活生生地就在眼前。所以谢白榆只是在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熟练地弹起返场歌曲的伴奏。 谢幕不再需要乐器,谢白榆关了ipad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台中的覃冶。 覃冶也还在情绪里没有出来,他站了片刻,才缓缓环顾四周,深深鞠躬。 观众几乎全是女生,很多人在场灯亮了后都在互相借着纸巾擦眼泪,直到覃冶鞠躬、又起身,她们才跟着缓过来,送上压抑很久的掌声和欢呼。 “感谢大家在周x的晚上来到岁安小剧场观看我们《十八岁半》的演出,我是怀恙和安之的扮演者覃冶。” 他侧身,抬手向二楼致意:“感谢我们钢伴老师,小榆谢白榆;感谢筝伴老师陈硕。” 覃冶又依次示意了快换区的化妆师和控台上的三人:“也感谢我们的化妆老师和技术组老师。” “今天是《十八岁半》的首演,让我们掌声欢迎制作人老师同时也是我们的导演和编剧上台。”覃冶带头鼓掌,“欢迎边导边胜清。” 首演和末场主创上场基本是剧圈传统了,大部分还是讲一些套话,遇上能说的可以把散场时间再推半小时出去。 但是边胜清只是走到台上,朝三面观众依次鞠躬。 “感谢大家对《十八岁半》的支持,感谢大家对安之和怀恙故事的喜欢。” “祝你们,灿烂地生活。” 他说的“你们”,不是“我们”。 谢白榆和大家一起鼓着掌,心里却终究不是滋味。 “首演成功,我在对面烧烤店定了包间,大家一起过去吃宵夜哈。”观众散完场,边胜清回到后台招呼所有人。 “老师,我今晚回去还有事儿...就先不去了,抱歉。”陈硕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包,站到边胜清面前鞠了个躬。 “啊行,那就下次有机会再来。”边胜清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弹得很不错,发挥出来了。” 陈硕拘谨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从谢白榆身边挤过去走了。 “招招你们跟覃老师他们先去,我跟化妆老师得先收拾完东西。”舞监抱着道具经过,腾不出手来,抬脚轻轻蹭了蹭招招的腿。 “你干什么又踢我!”招招假装要去打她,闹了两下回来,“那覃老师小榆我们先过去?” 覃冶说:“你们先去吧,店名发我,我先下去跟粉丝打个招呼。” “不是哥,你要sd?”谢白榆一个没绷住,“一会被保安骂了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招招也惊讶:“老师你别d了吧?不安全。” 开什么玩笑,楼下就那点儿地方,有时候同时散场的演员多一点都要惊动保安,覃冶这个粉丝体量,全场观众挤在一块儿跟直接在大马路上开粉丝签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她都不敢想,要是其他粉丝听说他sd,以后买不到票提前在楼下蹲人得是怎么一个混乱场面。 “她们有分寸,我发过微博。”覃冶眼色柔和,“很多女生都是专门从外地赶来的,不下去见一下不合适。” 他跟大家挥了挥手掀开后台的帘子,丁宣快步跟上去。 “我也跟他们一块下去,你先收拾。”谢白榆把包一背,“饭店见。” “你下去凑什么热闹。”招招日常吐槽。 当然是下去看看如果引起骚乱,其他人是会感动他对粉丝真诚,还是骂他媚粉翻车。 等电梯的时候,谢白榆站在最后边,拿出手机上了微博。 才想起来他居然没关注覃冶。 谢白榆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算了。 他把拇指移回屏幕中央,展开了覃冶说的那条微博。19:00,估计是开了定时,刚好演出开始前半小时。 [《十八岁半》今日首演,感谢大家的关注和支持。很期待能和大家在剧场相见,但是为了安全和剧场管考虑,请大家在现场遵守秩序,配合工作人员的引导;无需应援行为,我已经能感受到你们的心意。] 电梯开门的时候他刚好看完,自然地把微博和手机一起关上了。 “阿冶!阿冶可以看一下镜头吗!” 覃冶刚一露面,楼梯下就一阵喧闹。他快走了几步,贴到场方拦的安全带边上。 丁宣还是怕有粉丝会冲栏杆,想也没想习惯性紧跟着上前。 谢白榆伸出胳膊轻轻拦了一把。 丁宣面露不解地回头看他。 “不用跟那么近。”谢白榆小声说,但是他也没多解释,胳膊一抱自己到角落站着去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不得不承认,这样看起来覃冶的粉丝确实比较有秩序,他刚开口说话下边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大部分人都主动安静下来,有个别粉丝还在尖叫,旁边离得近的人立刻帮忙制止。 “阿冶,在外边应援也不可以挂吗?”有前排的粉丝突然问。 “不合适,会影响剧场的管,但是还是谢谢你们的用心。”覃冶看到她折起来搭在手上的旗子,伸出一只手去,“如果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把旗子给我,我会带回去好好保存的。” 粉丝又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前递自己的应援物料,覃冶一样样都接了。还有人趁机想送礼物袋,覃冶两只手都占着,丁宣走过去帮他拒绝:“不好意思不收礼物,花也不方便。” “但是如果花上有写了贺卡之类的可以单独给我,这些我都会收好。”覃冶临时找了个干净楼梯放东西,走回来补充道。 谢白榆在一旁看着:还挺滴水不漏,内娱是搞过这种培训吗。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音乐剧吗?” 回答是的声音很响,听起来的确占了绝大部分。 “那有没有之前就看剧的朋友?” 这次声音小了,还是有刚才回答了是的粉丝在喊有,覃冶也看出他们是在开玩笑,跟大家一起笑了。 比较前排但是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女生没抗相机也没举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覃冶,在他的问题之后举了举手。覃冶刚好偏头注意到她,往那边走了两步。 “你平常就是剧友吗?” 周围的粉丝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女生有点紧张,但还是大声回答他:“我是剧韭。” 韭菜们:有点冒昧,听懂的都笑了。 谢白榆也弯起唇角带着兴趣看过去。 “那你方便说一下看完这部剧有什么感想吗?” “其实我不是你的粉丝。”女生说完又赶紧补充道,“之前不是。我是看了预演repo专门收票来的。其实repo也只有剧情梗概没有剧透,但我就是觉得这部剧会很不一样。虽然h收你的首演不便宜,但是我认为看这一场值了。” 女生说:“我明天就出国了,估计很久不回来,还好今天来看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从心里走出来又走进观众心里去的故事,剧组每个人都功不可没。” 其他粉丝一开始还有在起哄和试图吸引覃冶注意力的,慢慢也都停下来认真听女生的发言。 “在剧里用古筝现场伴奏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尤其这个用不同乐器来表达不同人物和氛围的设计很巧妙,两种声音合奏的时候就会让你忍不住思考,台上...到底是谁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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