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内。 侯汀娴撑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她还是昨天的打扮,丝毫未变,唯一变的就是那张脸,没有昨日那般刻意接近的轻佻。 听见身旁的声响,她幽幽转头,目光掠过两人笔直的身板,淡淡道:“这是堵车了?” 睢孝肆没看她,兀自拉开板凳坐下,为睢景歌倒好一杯水,推过去:“我们走来的。” 亲眼目睹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侯汀娴轻笑一声,将目光衔接到睢景歌的身上,却发现后者竟是在看她:“他昨晚去你家了,是吗?” “你既然能为他要到我的联系方式与家庭住址,他自然要付出行动,以此来证明并没有辜负你的一切好意。”睢景歌摩挲着面前的杯子,转而又笑道,“谢谢你在军区照顾他。” 感谢的话音刚落,侯汀娴也顾不得饭馆内其他安静吃饭的客人,肆意大笑起来。她眼角渗出泪水,却毫不在意,只拿出纸巾稍稍擦拭片刻,又笑到合不拢嘴,转眼去瞅睢孝肆,那目光中满是戏谑,但又裹挟着欣赏,一并投射到不慌不忙的睢孝肆身上。许是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又或是侯汀娴终于笑够了,她收回自己肆无忌惮的声音,咳嗽一声:“不必了。” 对睢景歌来说,从见她第一面,他就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就像浮云,难以捉摸。所以对她刚才的行为,睢景歌不表态,只是干坐着。 “你对你哥说我的什么好话了,快再说来让我好好听听,看看你说得是否正确。” 她刚说完,睢孝肆便斜睨一眼,而后又淡淡收回:“说四年前,你救了我一命。” 侯汀娴沉思半晌,笑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要我说你的命可真够硬,换作旁人的话,那一棍子可得要去一条命。而你,真正的勇士,连半条命都舍不得丢给上帝。敬你。” 她举起杯子,不顾睢孝肆是否愿意与她敬酒,说完就将酒水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一杯。 “棍子?”睢景歌及时捕捉到要点,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面不改色的睢孝肆,“为什么会被棍子刺穿身体,那明明不是尖锐的物品。” “可以后期人为啊,”侯汀娴不以为意地笑道,“就像我们药师一样,有些药物是可以插手更改的,这一切全凭我们自己的目的。” 期间,睢孝肆没有多说一句,全都是侯汀娴在其身旁充当解释。那根棍子是早就被人提前削好的,两端甚是尖锐,犹如刺刀。要不是睢孝肆命大,尖端与心脏还有一段距离,否则被那样的东西戳穿左胸膛,不死是不可能的。 桌周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侯汀娴及时止住,环顾四周,感受每个人的情绪。她的眼睛来回打量兄弟二人:睢景歌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而其对面的睢孝肆则轻声安慰着。 场面一时有些煽情,侯汀娴收回飘忽不定的目光前,与睢孝肆对视一眼。她见睢孝肆冷面凝视着自己,竟不自觉地勾唇轻笑。笑音无声,不过片刻的时间,又被主人立马收回。 冷不丁的,睢孝肆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军区里没有你要做的事情了吗?” “你这是在赶我吗?”侯汀娴唏嘘后转换一种更为舒适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睢孝肆直视她的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近阶段的区内正准备培养一些新人,哪还有我们这些老手的存在空间。像我这样级别的人,不给他们当导师,反倒能出来逛几圈,你应该庆祝我有这样的本事,庆祝我得以获得美好的自由,而不必整日被困在无聊的实验室内。” 睢孝肆看似丝毫不关心她的自由,毕竟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最近的那个研究呢?” 侯汀娴一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坐在位子上听闲话的睢景歌,回道:“你是说那个药剂吗?刚着手还不太了解,等我回去看看报告再告诉你之后的发展。我的技术你还得信。” 睢孝肆毫不含糊地说:“我当然信。” 侯汀娴冷笑一声:“既然你赶我,那我走就是了,我还懒得继续看你们兄弟二人呢。” 俯仰之间,侯汀娴拎包就离开。睢景歌透过玻璃,看见她坐上车扬长而去,毫不犹豫。 再次独自面对睢孝肆,睢景歌想起侯汀娴的话,觉得这辈子都补不上这十年内睢孝肆被丢去军区所受的伤的窟窿。在回去的路上,他都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以至于没有在楼下识别出熟人的车,便领着睢孝肆上了楼。 “我刚要给你打电话问你——” 话声戛然而止,睢景歌蓦然抬头。他看见宿乐亭不知何时来到他家,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门前,那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一直游荡在他身旁站立的睢孝肆的身上。 见此一幕,睢景歌心中大惊,忙不迭地将睢孝肆拉到自己身后,阻隔两人交汇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他表面风平浪静,看似毫不慌张,实则心里没底,紧张到嘴巴发颤。 “院长说你病了,我想着下午没课就来看看怎么回事,顺便给你捎点儿药。”宿乐亭拎起手里的几盒药,展示给睢景歌看。中午时分,走廊里安静得出奇,不知是谁的呼吸声逐渐厚重起来,充斥在三人之间。他抿着嘴不说话,眼睛却离不开突然出现的睢孝肆,整张脸紧绷着,好像在压制着怒气,“所以你生病是骗人的,就是为了去陪他而找的理由吗?” “我……”睢景歌无法回答。 “所以陪我犯法吗?”睢孝肆见睢景歌无话可说,挣开他的手,从其身后站出。 宿乐亭横眉冷对:“你说呢?十年前你做过什么,又是如何违抗帝国法律的,你难道还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清楚吗?睢孝肆,若你有自知之明,请你远离你哥,不要连累了他!” “乐亭,”睢景歌是个护犊子的,他显然不同意宿乐亭的说法,“十来的军区惩罚对他来说已经过了,何况他在里面……算了,总之对他的惩罚已经够了,他已经知错了,他改好了,我们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好吗?” “你放得下吗?睢景歌,我问你你究竟放得下吗?”宿乐亭上前一步,在睢孝肆挡住前把睢景歌拉到自己身前,试图用怒吼喊醒现在的他,“要是曾家云站在你面前,或是站在他面前,再或者站在你们两人面前,你还放得下吗,你敢放得下吗,你该怎么面对曾家云?”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本就犯难的睢景歌缓缓低下了头,他不是没有想过宿乐亭抛出的问题,每每想到他就头痛欲裂。虽说这几年曾家云过得很好,人生算得上安稳,可他本值得更好的生存环境。出于内心的愧疚与不安,他通过陈院长,把曾家云安排在身边,如今就和他在福利院忙碌着。而每次能看见他,睢景歌就会想起从前发生的事情。 现在罪魁祸首就在自己身边,睢景歌却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恨他,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护犊子,尤其在得知睢孝肆在军区里的遭遇后,他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 身边一阵骚动,恍惚中,睢景歌被一只手带到身后。他抬头,看见睢孝肆就站在他的眼前。他背对着自己,正与宿乐亭对峙着。 “曾家云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处处想着他转而为难我。”睢孝肆语气平淡无起伏,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揶揄,“你喜欢他?” 宿乐亭难道慌神,他举止失措地掠视沉默不语的睢景歌一眼,为自己开脱:“我和他是朋友,况且他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倒是你为了一己之私,十年前毁他腺体,害他又从Beta变为残疾人。你扪心自问,你难道就不是一个罪人吗?”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说我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毁他腺体的吗?”睢孝肆把他说的话当成了咄咄怪事,略带惊奇,倍感诧异道,“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他这个人背后的事,他来福利院前的家庭怎么样,他的家庭又是怎么毁掉我的家庭的吗?” 睢孝肆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当场的两个人全都愣在原地,尤其是宿乐亭,他的表情变化莫测,由起初的怔愣变为质疑,随后又是凝重。 趁两人发愣时,睢孝肆没再说话,很是流畅且自然地拿过睢景歌手里的钥匙,在两道不同的目光下打开门,又在宿乐亭拧眉时拉过睢景歌,流利地把他拽回家。另外,他还不忘记顺走宿乐亭手中的药:“钱,回头转你。” 单方面送走客人,睢孝肆把手里的药丢在地上,转身就抱住站立在他身后的睢景歌。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一个坏蛋?” “没有,”睢景歌回抱他,“不觉得。” “哥,我真的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去伤害曾家云,我当时并没有想得那般狠毒,只是有一些失控的成分。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对哥的喜欢而伤害到我了,但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因曾家云咎由自取,他——我不想说了。总之错不单单在我的。” 虽然睢景歌很想知道他当时举动的前因后果,但现在睢孝肆显然不想回想往事,他便顺着他的意思,不再继续让他说下去。且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心情去听前尘往事的因由,只在心中想着睢孝肆因他所失理智而受到的伤害。 他承认他有问题,也承认他倒底还是存有私心的。睢孝肆从失去父母后就一直像亲弟弟一样跟着他,明明睢孝肆当时有舅舅,虽说不存在血缘关系,可那毕竟也算亲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睢孝肆也只信任作为哥哥的他。睢孝肆从小跟着他,在他刚离院还没有任何经济保障的前提下,依然选择跟随,甚至在假期去打工,就是为能够让他活得轻松一点儿。 可他做了什么,在睢孝肆犯下错误的时候模糊缘由,愣是给了睢孝肆两个选择,然后又把睢孝肆送去一个对Beta来说最残酷的地方,就是由于他的冲动、他的不信任。 冲动是魔鬼。 “不想说就不说,等你以后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睢景歌哄孩子似的摸着他的后背。 “嗯,”睢孝肆轻声答应,他转头,高挺的鼻尖碰触睢景歌的耳朵,惹得对方也转头看了过来,他迅速敛眸不去看他,“哥,曾家云是不是还喜欢你啊,你就没和他在一起吗?” “我拿他当弟弟的。”睢景歌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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