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窒息般的从梦中苏醒,房间内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窗帘白纱一样此起彼伏地飘着,携带着阵阵呜咽着的春风。睢景歌惊讶昨晚竟没有关窗,又恐无意间受凉,他裹着被子,转身就要下床前去关窗。 可他刚坐起来,整个人就愣在了床上—— 有个人坐在他的床尾。 第2章 幽幽冷风还在持续向屋内灌着,床头上刚修剪好的桃花雪伴随着风传来醉人的香。 一个床头,一个床尾,两人都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是谁的剧烈心跳在寂静的黑暗中毫不遮掩地透露而出,如雷霆,如击鼓,如天下万物发出轰鸣的声音。即使在墨色一样黑的环境下压根识不得面前的人到底是谁,睢景歌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得出,那一定就是睢孝肆。 睢孝肆回来了,他从军区里回来了。 惊喜之余便是铺天盖地的愧疚,睢景歌甚至忽略了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弟弟。毕竟十年前,是他又狼狈、又撕心裂肺地让他滚去军区的。 见那人没有说话的迹象,睢景歌嗫嚅了一会儿,随后再也忍不住地试探道:“小四?” “哥,”这是一道非常醇厚的声音,不再具有少年时代的明亮清脆,反倒是听着不怒自威,又像巨浪涌来时的汹涌澎湃,“是我。” 睢景歌全身打了一个寒颤,他只觉得窗口的风越吹越冷,让他禁不住转头,拿出颤巍巍的手,用意识驱使着去触碰床头柜上的台灯。 可他还未来得及碰到,身体忽而后仰,继而又再次前倾。他被人猛地抱入怀里。他惊呼地喊出声,却听得耳边尽是那人的抽泣,不用多想也必然知晓,此时此刻的睢孝肆该是有多么的委屈。十年啊,睢孝肆身为Beta,被他无情地送去满是Alpha的地方,是他亲手把他推入了狼窝,又亲眼看见他遍体鳞伤地回来。 睢景歌抬着不听使唤的胳膊,害怕地贴近身前人的后背。他触碰到那冰冷的衣物时,禁不住撤回去,却又再次抱紧他。耳边的哭泣声是断断续续的,而他的呜咽则全都深深地埋藏在嗓子里——他不能哭,他又有什么脸哭。 “对不起,”良久,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给你摆明这样一条路,逼得你去寻死,明明对你来说还有更好且更合适的惩罚。 睢孝肆又把他拢向往怀中,两人的胸膛几乎是严丝合缝:“哥,我从没有怪过你。” “真的吗?”睢景歌迫切地想要一个真实的答案,他宁愿听到睢孝肆恨过他,也不愿意被他欺瞒,活在一个沾沾自喜的谎言中。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恨过你,”对于这一点儿,睢孝肆心怀把握,“否则我去死。” 听得他这样讲,睢景歌浑身一颤,下意识就去捂住他的嘴。黑暗中,两人相抱,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自然谁也分不清谁的位置,睢景歌捂住的地方并非睢孝肆的嘴巴,而是他刚刚流淌过热泪的眼睛,睫毛还是湿润而颤动的。 手心的瘙痒让他快速拿开,可他的反应仍旧不比在军区训练过的人的反应灵敏。几乎是在他移开的瞬间,睢孝肆就抓住了他的手,将它带到自己的唇边,温和地盖了上去。 床头的灯光蓦地亮起,睢景歌彻底看清睢孝肆的眼睛。原来十年可以把一个人塑造成陌生的样子,这样说压根毫不夸张。睢孝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睢孝肆,抛去性格不谈,起码在模样上与之前大相径庭。他不再拥有柔和稚嫩的脸蛋,他像个战士一样,有着经历过风雪一般刚毅的面庞。自眉眼处分明的线条延伸到高挺的鼻梁,凸起的一切都宛若挺拔的高峰,凹陷处则用灌了水似的眼眸填充起,它深邃又辽阔,静得没有任何波纹,却仍旧是看一眼就要把人吸入其中。它太美了,美到眼不见底。 十年后的第一次相遇,睢景歌竟是被他巨大的变化所吸引,他完全愣住了。直到手心被一瓣温暖的软体触碰,他才骤然回神,把自己的手收回,谨慎又无措地藏好外放的情绪。 他想问一问睢孝肆,这十年来在军区究竟过得怎么样,可话到嘴边突然就梗塞住了。对于睢孝肆,好不好这种问题太愚蠢了,人既能平安地回到他的身边,危及生命倒也不算,只是这些年身上所受的伤痛呢,一定会有的。 帝国有一条规定,那便是生在此国,不得歧视任何一位公民。换而言之,没有谁生来就是高贵低贱之分,无论是Alpha也好,Omega也罢,亦或是看似平庸的Beta,他们都处于一条平线,只有靠后天的努力,为帝国奉献,换取受人尊敬的头衔后,才能令他人高看。 虽然条例是如此说明,但权势滔天的富贵家族中又有几人甘愿居于人下,或是自甘和平民一样处于同一起点。他们高傲,自觉生来便高人一等,虽表面不显,但仍是刻在骨子里的看不起。碍于帝国条文,要想真的让人高看自己,他们便选择捷径,通过家中关系进入军区混个十年八载,也能取得像样的职位。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居于人上,蔑视那些平庸的Beta,以权力俘获称心的Omega。 现在看来,作为Beta的睢孝肆能够在十年后脱身Alpha的军区营,该是有多么的幸运。 再看一眼睢孝肆,睢景歌只敢掠视他,却不敢盯着硬瞧,他怕在睢孝肆的脸上看见不属于那张脸的伤疤,但又实在忍不住去看。 就在他眼神飘忽不定,来回睃巡时,睢孝肆攥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迫使他定睛看向自己:“哥,我想了你十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抛下?” 他眼中的委屈显而易见,又很灼热,睢景歌想忽视都忽视不得。他像个兄长,又像个爱人,双手捧住面前人的脸,应允他的话,肯定又深切地说:“不会了,之前是我的错。” “你没错,”他说,“哥,你没错的。” 再说下去怕是又要哭了,睢景歌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哽咽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睢孝肆弯弯眉眼,笑道:“好。” 缓和之后,两人分开,睢景歌面对着盘腿坐在他面前的睢孝肆。房间内灯光已开,他彻底看清了睢孝肆的模样,不止是脸,全身上下可谓是都变了样子。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青涩的学生,他已经遭受社会的毒打,现在蜕变成一位英勇的军人。既是军人,体格方面就要强壮不少,即使身躯包裹在稍薄的衣衫内,仍旧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透过他胳膊凸起的纹路联想到他内里健壮又精致的肌体。 这样看来,对比自己,睢景歌倒觉得他越发不像是个Alpha。虽说近几年一直在健身,工作期间也是跑来跑去,从不偷懒,但总的来说也没有丢去军区锤炼一番来得实在。 “壮了,”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也更好看了。去街上走一圈,一定会引人注目。” “我不要,”睢孝肆紧盯着他不放,眼里的倔强清晰可见,“我并不喜欢他们看我。” 这话说隐晦又显得直白,说直白又让人察觉的到拐弯抹角的隐晦。睢景歌想起十年前睢孝肆对他说的话,又想到自己的心思,悄然错开视线,手抵唇边乔装咳嗽两声,才将话锋转开:“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呢?”他没有问睢孝肆为何会突然离开军区,他没在军队生活过,不懂得里面的规则,怕触及睢孝肆的霉头,惹得他不快。 自十八岁成年,睢景歌具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后,他便离开福利院,用院长借给他的一笔钱租了房子,而后边打工边上学,还养着小他两岁、同样跟着离开福利院的睢孝肆。 研究生后,他找到稳定的工作,又有了稳定的收入,便利用从前攒下的奖学金和近些年打工的钱买下现在的房子。随后的日子很是平凡,打工赚钱还房贷。慢慢地,他靠自己的能力加薪,把房贷还完,转眼间也便三十多了。 睢孝肆把玩着手机,没有多说一字,只告诉睢景歌一个耳熟的名字:“侯汀娴。” 不需多解释,睢景歌也便明白,侯汀娴与睢孝肆是认识的。对方询问他的住址怕就是睢孝肆的意思,继而他又想到那辆从眼前飞驰过的汽车上坐着的那个人,大概就是睢孝肆。 “Xian是我在军区认识的一位药师,她的工作能力很强,是军区的一位高级药师,曾获得过3S级军官的褒奖。我在军区的这几年离不开她的帮助,找到你,也离不开她帮助。” 3S级军官,即SSS级军官,它是军区内最高级别军官的称呼。军区内的人员并非直接参与军事战斗,它相当于帝国的一个培训基地,只有选拔出最英勇无畏的兵员才可以调去作战派预备参加星际战斗。3S军官是作战派高级长官任命领导军区的最高职位,每个军区只此一位,其下的2S与S级别的军官都可由3S军官任命,官职不小,只受命帝国首领和作战派长官,得到他的赏识必定能有大概率前往作战派的可能。 睢景歌惊讶侯汀娴竟是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Alpha,除此之外,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睢孝肆竟然能够在军区结识侯汀娴。 但他没有多加追问,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侯汀娴的身份——她是药师。睢孝肆既然能够认识她,必定跟她多有来往,什么样的人能够与药师来往颇深呢?那必然生病的人。 睢景歌不愿再多想下去。 许是感受到他的沉默,睢孝肆倾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安慰道:“哥,你别多想,我与她认识是一次意外,不是体残多病的我被她发现了。若是我真的生了病,那也得先去找医生救治,大可轮不着她一个药师。我没事的。” “真的?”睢景歌半信半疑地问道。 睢孝肆坦坦荡荡,毫无隐瞒:“真的。” 睢景歌疲倦地点头,颇有些有心无力。 时间来到凌晨一点,夜仍旧很静,窗外的风透过那条缝隙吹入,惊得睢景歌颤动。他看向一言不发,正盯着他猛瞧的睢孝肆,压下心底的躁动,给他指明方向,询问他是否需要去洗漱,又环顾房间,提议让他留下休息会儿。 睢孝肆不着痕迹地扫一眼静静伫立在角落里敞开未关的衣橱,站起身关上窗,沉默后又扭捏地开口:“我可以和哥哥睡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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