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眼神从下往上地瞥他,认真地在问他讨一个说法。他的第二任后母没有注意到我的心思,还在万分温柔地和我说话,今天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她的长相,她也很漂亮,是那种小说里的正妻的漂亮法,可能默认长得丑的人不能进入他们严家大门。 她用戴着戒指的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殷勤地给我拿橘子,说发烧的时候要补充一点维生素C。我要被她感动了,我的亲妈都不会这样照顾我。 “小宁,怎么了?”严栩安问我。 他的后母在我说话之前先回答:“他有一点发烧,可能这几天有些累了。” 严栩安伸手过来试我额头的温度,他手冷得要死,我怀疑他根本试不出来,但这样被他冰着额头很舒服。我皱了皱鼻子,故意把脸往他手里贴。我听到他的后母又说:“你看,要不要带他去医院?你去叫司机,我陪他去吧。” 我马上摇头说不要,睡一觉就好了。我前几天一直在客厅睡沙发或者地板,体温就是这样上来的。严栩安只要还有心,就该知道这个时候要说点什么。 他没要我失望,终于难得说一句我爱听的。他用一只手接过橘子,我恍惚觉得他是在接过我:“小宁今天和我住吧。” 他的卧室还保留着当年我离开时的样子,他也很早就不在这里住,所以那是我们的青春期在里面定格的模样。我站在卧室中央,哪一侧的床都不属于我。我也不太明白,他家这样大的房子,为什么我们当时一定要睡在同一间。 这时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我自己的家,睡在我自己的床上不好吗?你莫名其妙失踪四天,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装得无事发生? 我说我要走,又不是没有地方打车,我为什么要住你这里? 可能我也是有一点害怕,因为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在这个地方对他有过的全部的性幻想。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出现在我梦中的东西,但我既然已经区分不开梦境和现实,就等于是梦境已经将现实渗透。 我梦到他身上穿一条纯白色的厚缎长裙,裙上沾了一团团鲜红的大丽花一般的血。他告诉我,他每杀死一个纯情处男,他们的血就会这样溅在他身上。我不屑一顾,问他,那你杀足够多的人,你的裙子不就是要变成红色? 他的裙子上一定没有我的血,我对他可以是兄弟骨血,但肯定不会是爱情。 我爱过谁?这世上有本事接收我的爱的人还没降生。可是他给我看的那些大丽花又好熟悉,让我觉得那一定是我的东西。我想那是我从高处把我的爱一个个丢下去,可是没有人敢接,这些爱就万分凄惨地碎成了一朵朵花的形状。又或者他杀死的每一个纯情处男,其实都是在不同梦里的我。 哥哥,我在心里念,说不定我们天生一对。 严栩安根本就不理我说的,他知道我不会自己打车走,这样说只是在撒娇。他拉着我的手腕对我道歉,又谢谢我帮他大忙。我说我不用你谢我,我也不是自愿的。你就告诉我你这几天去了哪。我的语气很硬,太要命,我甚至懒得再在他面前装了。 他对我说实话,说:“我去见Alvin。” 这个答案让我好像松一口气,我竟然都能接受他去见Alvin了——起码,这比他和他爸在联合酝酿某个大阴谋要好吧。 “那你今天怎么不继续见?”我问。 “他出国了,我去送他。”他保持着他的诚实。他的确太诚实了,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再问他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我应该问你为什么能在你爸的葬礼上去送男朋友出国?我又马上否定我自己,这个想法太庸俗了,对严栩安派不上用场。从我九岁的时候我就隐约明白,想要和严栩安真正相处,就必须收敛起那些庸常的东西。 我的哥哥是谁,是一个翻手云覆手雨的造物主,纯洁无害地制定以他为中心的法则,不能理解和接受的人将被他开除。 那怎么可能,我当然不干,没有人有本事开除我。我马上理解了严栩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哪怕是他爸头七还没过,他就在童年的卧室里勾引他刚成年的弟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当然他还什么都没对我做,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不是要在这里和我叙旧。 我又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生出的奇异的占有欲,事实上我认为我的占有欲是朝向四面八方的,所有人都应该爱我,最起码在他们真正了解我的本质之前,没有理由不爱我。所以严栩安必然也是一样的,他必须准许我进入他的世界。 我第一次觉得他认同我是在六年前,我和他还有他的男朋友去旅行,那个人的名字和长相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开始吵架,或者只是那个人单方面地和严栩安冷战。 那人认为严栩安从头到尾都是在拿他找乐子。严栩安耐心地对他解释并非这么回事,毕竟骗取他的感情和信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那人反过来说,也就是说,他的感情一文不值。他们可能又谈了几句很抽象的话,那人最后很大声地说,他不喜欢严栩安的态度。 那我说了什么?我更不喜欢这个人的态度。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说严栩安的不好?什么叫态度,讲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没有道理可讲的人才会谈态度。 我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意思,他的自尊和虚荣心过剩,既要表现出他不在乎严栩安,又要反过来强调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简直是在耍流氓。我还是个小孩,童言无忌,说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我对他破口大骂,拣我知道的最难听的脏话骂。我还在这里呢,他不想活了敢欺负我的哥哥。 我当真被气得头脑发热双颊涨红,严栩安就坐在旁边笑着听我骂,觉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把我揽过去,亲一下我的额头。“好了。”他说,“我们走。” 我忘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反正我现在不太敢再看他。我往床上倒,嘴里说着我要睡了,我还是病人呢。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眼皮却没办法控制地在抖。这卧室的灯那么亮,我能睡着才是真见鬼。我感觉到严栩安朝我走过来,他不要放过我,在床边坐下,手落在我脸上。 我觉得他要亲我了。
第6章 2 他还是亲我的额头。 我可能是烧得更厉害了,连他的嘴唇我都觉得是冰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吧?投胎之前特意回来看我最后一眼,让我好好活着不要惦记他。我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其实七窍流血,然后我也被吓死,一了百了。一个家三个鬼,犯天条,之后这里的人都要请大师来敲锣打鼓,烧过符纸才敢住。 无所谓,我活不活也没多么重要,于是我睁眼看他,他对我笑:“你好热。”他这句话几乎是咬着我的眼睛说的,我感觉他舌尖动一动,就能把我整颗眼球像吞果冻一般吞进胃里。 废话,我发烧了,一定很热。他不要我起来,其实他根本没施半点力,只是用一个笑就能按住我。他可真有本事,我怀疑他都不用看我就知道我想要他,于是他对我绿灯放行了,毕竟我们做了六年兄弟,多多少少我应该有一点特权。 我不装了,没必要骗自己。我的胳膊揽住他的脖子,用嘴唇去够他的嘴唇。别在这里搞这么多前戏了——我没骗你,我现在真的好困,又好饿,所以你让我吃一口,这比一万句晚安都管用。 和他接吻的感觉我不好说像什么,这个吻不能算是浅尝辄止,但和我之前试过的那些也不同。他用一个很弯扭的姿势撑在我身上,把自己乖巧地变成一支棒棒糖,让我一口一口地连舔带吮,只偶尔用舌头回应我一下,提醒我他不是糖,是个活物。 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困成这样,还是他嫌我吵,早在嘴唇上涂了安眠药等我自投罗网。反正我含糊地哼了一声说让他陪我睡,之后就一个人睡得人事不省,第二天起来后,烧倒是全退了。 我迷迷糊糊地坐着,他已经穿戴齐全地走进来,顺手递给我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说他要去上课。我还是半梦半醒:“……那你先送我回家。” 他答应了,让我快点。我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全是范世朝凌晨两点之后发给我的消息,这人自己不睡还以为全世界都不睡,说他在唱K问我在干什么,要不要一起来。消息从两点开始发,发到早上,最后一条是五分钟之前,问我下午玩不玩滑板。我可怜他,赶紧回复他:玩,玩玩玩。我这条消息可能是把他从梦里吵了起来,他含糊地回我一句:“好啊等我睡醒之后我找——” 不知道找到哪里去了。我把手机放到一边,牙刷也归位。我抓起外套跳上严栩安的车,坐在副驾驶继续一条条看范世朝发给我的消息。 比起严栩安,我倒和范世朝更像一对心无旁骛的兄弟。我们还同病相怜,都打不过那个Alvin。 可能正是这种共同的不幸让他有意无意就待我更亲近,让我更加不敢说昨天晚上我和严栩安接吻了。我惦念了整个青春期的一盒冰淇淋,到现在才终于尝到一口,可是那味道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这听起来十分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想告诉他。 范世朝更没想过我人小鬼大,会有大事瞒着他。他只以为我一天天闲得无聊,说想找几个滑板比赛,让我们没事参加着玩。 我同意他说的,于是我们一天到晚就待在滑板公园里,美其名曰练习,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天天都在做什么。晚上那些公园的常客在给游客们表演绕罐子,我和范世朝蹲在旁边看热闹,有人邀请他也来,他摆手拒绝掉。这表演太幼稚,不适配我们两个人的身价。 我们看了半天,喝掉一打啤酒。啤酒罐在他手里从左手递到右手,又从右手递回给左手。他先说他想去学跑酷,几分钟后又说想去玩车,赛车。 我听得心头一惊,我的哥哥们怎么每个人都比我更幼稚,我血泪的教训告诉我,车这东西真不能随便玩。我刚想亮出我身上的伤疤,以给他做一个触目惊心的反例,他才补充说他是想玩直线竞速赛。 “那可以。”直线竞速赛很安全,我放心了。“你去。” “可酷了。”他笑,“但是改车很花钱,我爸不一定愿意给。” 我知道竞速赛烧钱,不知道具体要多少。我问他,他说了一个数字,把我吓得咋舌。他也只是说一说,因为他马上又问我要不要去酒吧,叫上几个漂亮女孩一起。我说不去,我才刚成年呢,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他笑我装,说我明明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求着哥哥让他们带我去。我故作深沉地说那不一样,只有小孩才想要长大,我现在已经过了要靠那种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年纪。而且我早就金盆洗手,明年我还要回美国考大学,别以为我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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