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好喜欢我,谁不愿意被人喜欢呢,如果不是严栩安出来,我就要开口邀请她们去看我半个月后的滑板表演了。严栩安在好多人面前叫我小名:“小宁,你回不回家?”说得自然得就好像我们回的是同一个家一样。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我认识他,或者我应该说,我竟然认识他。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当时严栩安叫他Alvin。 他第一次见我,视线疑惑地投向严栩安。严栩安还是和我们在餐厅包间那天一样热情地介绍:“是我弟弟。”那语气像什么,我不好说——可能有点像我是一个被他亲自生出来的弟弟。 Alvin只瞥我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可能都不足以分辨我究竟是个活人还是商场里的服装模特,然后他面不改色地夸赞:“他和你一样漂亮。” 这时我的ABC前男友又在给我打电话了,手机在我口袋里震,我不想理。Alvin才是美国人,这样的话说出来一点都不会脸红。我知道的是他学艺术,在国外什么地方办过展。他之前追严栩安追了至少两年,如果他现在还没放弃的话,那就是五年。 不对,我马上意识到是我想错,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严栩安转过头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听文学课,然后一起回家。他太喜欢学习了,我只觉得太阳穴好痛,已经莫名其妙听了一个半小时的数学课,现在还要去听文学课? Alvin听他这样问,略带不满地笑着插嘴:“那我呢?” “你什么你,我刚刚问过你吧,你不是说了你不去。” “你就问了一遍,我说我不去,你不能再多问几遍?”他故意板着脸开玩笑。 “我不问。”严栩安笑得往我身上靠,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你说不去,我当然就当你不去。谁要问你这么多遍。小宁,去不去哦?” 什么东西,原来他是在拿我当替身,退而求其次才找我。我真不爽,可是脑子还飞快地转。我必须得和Alvin不一样,如果他说不去,我也说不去,就变成我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和他站在同一边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去做严栩安懂事又可爱的弟弟,最好还要加入一点任性和得寸进尺——就像调奶茶,要加糖,加芋泥,加珍珠,再加一点我纯洁的爱。“那我去的话,”我说,“你买炸鸡给我。” 是我赢了,严栩安抛下Alvin带我去听文学课。我明明心里一点都不想去,脚下却虎虎生风,好像去的不是大学文学课堂,而是什么颁奖典礼。半途我们停下来一次,在自动贩卖机买绿茶,认真选了好久是要柠檬还是要茉莉,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完全迟到。 我没想到他要听的竟然还是日本文学课,一个干瘦的秃顶老头在以一种半死不活的语调讲夏目漱石。严栩安拉着我坐到后排,又一个人跑到前面去拿讲义,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然后埋下头开始和我讲小话。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半句文学都不读的理科生,基础知识都没有,你问他果戈里是谁他都不会知道,二十几年来看的所有文学书无一例外都是烂货,用以应付基础教育。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来这里听课,那他就是来拿这份讲义——他拿讲义又要做什么? 他不给我时间思考,讲小话讲得旁若无人。如果我是讲台上那老头,我一定丢一根粉笔叫他滚出去。可老头只管讲他自己的,讲所有的文学都要结合当时的时代来读解;严栩安也讲他自己的,他问我刚才他的课上得如何。我说我怎么知道,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不大清楚有什么东西可以这样好笑。他说我当然知道你听不懂,没准备给你听懂,我猜他们好多人也都听不懂,你不知道这里的学生有多蠢。我是问你,你觉得我站在那里好不好看? 他的这句话一定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就是那种类似于既视感的东西。他之前肯定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在我的某个春梦里,或者在我因为那场车祸丢失的某一部分记忆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我总是会对漂亮的东西有感觉的,对其他人也一样,对某些影片里不是人的东西也一样,不止是对他。 你觉得我好不好看?他在梦里也这样问过我。梦里的他的脸是模糊的,一张天使的脸,因为一般人问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那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我可能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去亲吻他,作为我对他的疑问的答复。 你真美,太美了,而我一向看不惯任何美在我面前消逝,我一定要占有它,咬上一口吞下去也算是占有。哥哥,你怕我吗?怕的话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他不怕,他也没有消失,是我害怕得把自己匆匆叫醒了。 而现实中我没有搭理他,我表现得不屑于搭理他,其实是我不大敢搭理他。我要在夏目漱石面前做什么,如果这是渡边淳一的课,说不定我还能再肆无忌惮一点。 我坐得很局促,生怕被人看到我痿不下去。我低着头拿一支笔在课桌上乱涂乱画,留下我自己的IG号。我叫许加宁,十八岁,我喜欢滑板和音乐,我的歌单有谁谁和谁谁,如果你喜欢我请你联系我。 他见我不理他,也低头玩起手机。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聊天,就看他时不时笑起来,笑得我只觉得腹底钝痛。我用余光一下下地瞥他,我应该快要记起来在我们分开之前,我看着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了。
第4章 4 我九岁时我妈妈再婚,告别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生父亲,此后他要去做间谍还是去跳金门大桥都再不关她的事。她爱上一个搞俄罗斯文学的男人,令我多出一个哥哥。 那一年我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还没有长出后天那些旁逸斜出的阴暗面。但当时我对这一点毫无觉知,因为我妈妈可能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孜孜不倦地教我做个大人。我在读幼儿园大班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读小学三年级时便已经大到不能再大。十八岁——十八岁我有资格去竞选总统。 所以我是遇到严栩安之后突然变成一个弟弟的,我自己的感觉是,我在给他当一个叫弟弟的玩具。 那年严栩安十五岁,备战中考的关键期。我妈妈在我们坐在一起吃麦当劳时,叮嘱了我不下三次不准打扰哥哥。 我往嘴里塞薯条,不理她的话。从小便没人与我玩,我也用不着谁和我一起玩,所以谁愿意搭理一个书呆子,最好离我远点。结果反而是严栩安无限殷勤地讨好我,求我陪他去图书馆。 我觉得很不公平,明明是我牺牲掉打机的时间陪他,在其他人眼中却变成他含辛茹苦带着弟弟读书。而且他在不想上课的时候也要利用我,要我装病,他就和家里的大人说送我去看医生,其实是要带我去网球场,大获全胜一场后,还不忘记在路边药店买退烧贴贴在我头上。 我还是一直和我妈妈住在一起,等他中考完的暑假,家里才帮我在他的卧室里多添一张床,就像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得到他的家人的认同。 也是在他的升学宴上,我第一次见老太太,被她握着手教导我和严栩安要亲近,要好好的,可能还有兄友弟恭之类的话。 我和他够亲近了,早上我赖床不愿意起,他把三明治和牛奶端到我面前哄我吃,我坐在床边晃着腿吃早餐,他松松地握着我的脚踝帮我穿鞋,说你到了学校,这鞋带一看就是有人帮你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蝴蝶结的方向不一样。 他在哄小孩呢,连他爸看到这一幕都觉得不可思议,骄矜的小少爷竟然在这里当保姆伺候人。他连连夸赞他长大懂事,而我占尽了好处却嗤之以鼻,他是小时候没玩过过家家,要在青春期填平这个遗憾? 那时我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总不至于九岁就心生杂念。但我知道他比旁人的十五岁漂亮出一层台阶,到了十八岁他就在利用它为所欲为。我在十三岁的时候初次梦遗,以此打开一扇混沌的大门,或者是说,我终于正式拿到这扇门的钥匙。 我并不慌,我早就早熟地从各种文学作品和生理医学书中探知到这回事的本质,类似于大考前已经做过八百次的真题,正式来临的时候远没有想象中来得抽象刺激。但我在洗内裤的时候被严栩安撞见,他说不定早就在这里等着我如果不出意外则必将到来的这一天。 这可能是他日后在大学讲台上讲那些名为数学实际为哲学的东西的初次演练,他耐心地对我科普,告诉我这是一种怎样怎样的生理现象,可能是他只是想说这些词而已。这让我忍住了没有告诉他我知道,因为我想听他再多说一些。 我要承认这些词确实令我头脑发热,作为一个正常生长的男孩子,这再正常不过,所以,我在看他给我的黄片时,对着里面的金发荷官饱胀得一塌糊涂也是正常现象。 然后又有一件事,我不确定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严栩安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确定当时我们正在一起看一部我不确定正不正常的电影,男主角正掀起女主角厚重的裙子,她的裙子下面没有穿底裤,大腿上留有明显的鲜红色鞭痕,男人将头埋进她的裙子里,要确认这些鞭痕确实是他亲手留下来的。 我只能看到她的裙子在动,像里面正孕育着一个胎儿。下一个镜头是他终于把脸抬起来,舌头上沾满了果冻一样的血。 严栩安就是在这个时候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班里那些女同学,她们在往我抽屉里塞巧克力的时候我在想着补习班上的英语老师的腿。她可能二十五岁,或者二十六岁,她在补习班上穿的裙子短到如果被我们的年级组长看到会愤怒地冲进来把她踢出教室。她的香水喷得很重,而且每天都不一样,我猜她喜欢被人看,不然她没必要在和第一排的同学说话时把她藏在欧根纱下面的胸部放在讲台上。 我想着她,对严栩安说我可能喜欢年纪大的。他就笑,问我多大。我皱起眉,说比我大的。你以为多大? 第一场春梦后,我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搞,初涉这种乐趣的青春期男孩不懂得克制,被子是我情欲的豢养基地,一个个五光十色地接踵而至。这样过了几个月时间,我说不定玩得太过火,让大人想要视而不见都没办法。 我被我的新爸叫去谈话了,他显然不怎么熟悉这类话题,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我谈什么。他一张忙着谈论四音步诗的嘴,却要来谈论青春期男孩的幻想。我站在他面前,是他比我尴尬。 我知道是我妈妈叫他来的,她也不是真的想教导我,是要通过这件事提醒我的新爸,他还有一个正值最难搞的年纪的小儿子,他得负起这个责任来。 新爸检查了我的电脑,要求我删掉里面所有的黄片。他问我是从哪里拿到这些的,我忍住了没说是你儿子给我的,而且你儿子的电脑里还有尺度更大的你要不要看看。我犹豫了好久,拉了一个无辜的同学为严栩安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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