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闻竹咬紧后槽牙,心中暗骂,沈煜清脸皮可真厚,父亲明明是他害死的,如今竟还冠冕堂皇地说要一同前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地盯着沈煜清,理智逐渐占了上风,眼下沈煜清不可能放自己一人出去,要想接到父亲,或许只能在他的陪同下进行。 沈煜清无视夏闻竹那刀人的视线,走上前,脱下外套,想给他披上。 夏闻竹快速避开,沉着脸,朝卧房走去。 不多时,他换上黑色正装,跟着沈煜清走进车库。 司机早早在车门边恭候,夏闻竹钻进后座,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人。沈煜清也不恼,亲自打开车门,示意司机去前排开车。 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倒退,夏闻竹靠在车窗玻璃上,望着白茫茫的大雪,失去双亲的痛苦在心底蔓延,他鼻子发酸,叹了口气。 “哥,你为什么叹气?”沈煜清坐在一旁,悄悄瞥了他一眼,夏闻竹没有搭理,往车门边靠了靠,不说话。 “哥,你在听我说话吗?”沈煜清执着地又喊了两声。 夏闻竹偏过头,狠狠地瞪他一眼,沈煜清眉心一跳,立刻闭上嘴巴。 车子开到火葬场,他们见到赵秘书,简单寒暄了几句,赵秘书带着他们找到工作人员,领回了父亲的骨灰。 天空阴沉沉的,雪花落在肩头,夏闻竹告别了赵秘书,麻木地向前走,沈煜清跟在他身后,想起童年短暂的温暖,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市郊的梧桐树几乎没了叶子,枝头站着几只乌鸦,吱吱喳喳地叫着很是凄凉。 夏闻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火葬场的。 他望着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心脏仿佛被冻住了,毫无知觉。片刻后,他转身回到梧桐树下,挥开长椅上的积雪,坐了下来。 冰凉的小瓷罐里装着的是父亲的骨灰,夏闻竹用力眨了眨眼睛,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了。 死亡来临前,人们会想什么呢,害怕,恐惧,欣喜,期待? 夏闻竹抱着瓷罐久久没有起身。 渐渐地,他对死亡产生了好奇,如果离开这个世界和父母团聚,是不是也算一种解脱呢? 北风呼啸,头顶阴沉得仿佛要掉下来一片厚厚的积云。夏闻竹闭上眼睛,祈祷这片云能砸中他,好让他离开这个世界,和父母团聚。 天空完全黑透,沈煜清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伞,举到他面前。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夏闻竹的思绪回到两年前,不带任何情绪地喊他的名字:“沈煜清。” 沈煜清心下一动,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侧, “怎么了?” “当初在北海,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夏闻竹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当年出海的那批货物你为什么突然转让给阿杜?”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你知道那是我们家产业起死回生的最后希望吗?” “哥,你误会了。” 沈煜清攥紧伞柄,指节微微泛白,“北海的物流本就属于黑色产业,如果你接手,说不定会和叔叔一样……” 沈煜清的话还没说完,夏闻竹冷冷地打断:“你说我会坐牢是吗?沈煜清,你不要再骗我了。”他站起身,直视沈煜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阿杜那拿了多少好处?” 沈煜清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伸手想要拉住他,“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别碰我。”夏闻竹胸口剧烈起伏,越想越气,沈煜清居然到现在还在撒谎。舅舅早就把招标文件摆在他面前,白纸黑字,红章手印,样样俱全,北海物流怎么可能是黑色产业。 寒风刺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沈煜清叹了口气,轻声道:“哥,雪下大了,我们回家吧。” 夏闻竹没吭声,抱紧怀里的瓷罐,绝望地往前走,家,他还有家吗?他的家早被身后的人毁了。 沈煜清追上来,伸出手,似乎想将他揽入怀中。夏闻竹正在气头上,奋力甩开他,向隔壁墓园跑去。 崎岖的水泥路坑坑洼洼,逆着风雪,夏闻竹脚下一滑,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膝盖擦破了皮,鲜血从伤口处流出。他咬紧牙关,试图站起身,膝盖一软,又重重地跌回地上。 “哥!”沈煜清看清了地上人,立刻扔掉雨伞,跑上前,一把抱起他,朝停车场奔去。 夏闻竹靠在他怀里,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没用,为什么连平路都会摔倒,为什么又被抓回来…… 他抬头看向沈煜清,眼中充满愤懑,最终没忍住,蓦然搂住他的脖颈,用力咬向他的肩膀,呜咽出声:“沈煜清,我恨你。” 沈煜清浑身一颤,加重了手上力度,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无比温柔:“我知道。”
第七章 眷念 大雪覆盖整个视线,夏闻竹渐渐没了力气,垂下眼眸,像睡着了一般倚靠在沈煜清怀里。 风雪戛然而止,暖风扑面而来,夏闻竹大脑一片空白,闷闷地咳嗽两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听见沈煜清吩咐司机调高车内暖气。 引擎声轰鸣,车子启动,夏闻竹眨了眨眼,车厢里的灯光昏暗,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靠在沈煜清怀里。他面色微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手臂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虚弱地倒回沈煜清的怀里。 沈煜清见怪不怪,任由夏闻竹在自己怀里挣扎,翻出毛毯,帮他擦了擦头发上的雪水,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夏闻竹深吸一口气,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沈煜清打开车内照明灯,翻出医药箱,抓住夏闻竹受伤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夏闻竹闷哼一声,试图挣/脱,但沈煜清早有准备,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按住他的小腿,直接将消毒药膏抹在伤口上。 霎时间,夏闻竹浑身一颤,刺痛感让他卸下所有防备。 沈煜清的手向下移,握住他的脚踝,轻轻揉了揉。夏闻竹动弹不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咬紧牙关,想不通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了,四肢无力,寒意从骨头里渗出,冻得他猛然打了个激灵。 沈煜清借着环抱的姿势,给他喂了点水。夏闻竹吞咽了一下,嗓子疼痛难忍,他心里一阵不快,沈煜清这家伙真是有毒,他不过咬了一口,身体就变得这么难受。 “哥……” 夏闻竹病恹恹地抬起头,意识还算清醒,“别叫我哥,我不是你的哥。” 他拉开一点距离,继续道:“我不过是你手下的一枚棋子。这么多年来,你费尽心思想要掌控我们家的财产,如今我父母去世,我的股权也在你手里,你少在我面前继续装大尾巴狼。” 沈煜清心底一沉,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车辆驶出山路,沿路的路灯多了起来,映得夏闻竹的侧脸轮廓分明。 沈煜清喉结轻微滑动,倾身向前,不顾夏闻竹的反抗,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贴近胸口。安静的车厢里,沈煜清心脏怦怦乱跳,他最终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夏闻竹的手背。 夏闻竹傻了眼,抽回手,放在车垫上使劲蹭,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你烦不烦啊,沈煜清。”夏闻竹抬头瞪他,好似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沈煜清眼睫轻颤,移开视线,突然发现夏闻竹露在外面的脚踝在发抖。 他打开车灯,低头一看,夏闻竹眉头紧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沈煜清顿时紧张起来,提高音调,让司机导航到最近的医院。 夏闻竹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蒙眬。他在沈煜清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稍微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医院的急诊大门映入眼帘。 司机一路同行,拿着病历单东奔西跑。夏闻竹从急诊室出来,坐在长椅上,嗓子像着了火般难受,他按了按胸口,想不通怎么一觉醒来,身体反而更虚弱了。 沈煜清紧挨着他坐下,贴上退烧贴,低声安慰:“哥,别担心,等你吃了药,靠在我肩上睡一觉,差不多就能退烧了。” 夏闻竹别开脸,内心焦躁不安,他舔了下唇,有意支开沈煜清:“我渴了,能不能给我买杯咖啡?” 沈煜清犹豫了一下,夏闻竹双手抱臂,抬眸瞪他。沈煜清只好答应下来。 慢慢地,沈煜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夏闻竹蓦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背影。 他松了松领带,心中烦闷不减,理智告诉他,沈煜清坏事做尽,不该再留有眷恋。然而,每次和沈煜清对视,看着他眼中溢出的关切,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段最纯粹的时光…… 为什么还会想起沈煜清的好?夏闻竹心中一阵酸楚,盯着脚下的白色瓷砖,眼眶通红,难受得想哭。 “你是张沁女士的儿子吗?” 耳边传来陌生的男声,夏闻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保洁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他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我是三年前张沁女士车祸入院时的主治医生。”男人上前一步,不解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夏闻竹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他的保洁服上,如果这人是主治医生,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家医院? 三年前,母亲遭遇车祸,舅舅联系了私立的瑞安医院进行救治。如今在这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医院见到当年的主治医生,夏闻竹即使能记得他的样子,也会相当震惊,更何况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 母亲去世后,夏闻竹的记忆一度混乱,车祸现场的画面时常出现在梦里,醒来却模糊不清。留在记忆里的最后片段,只剩下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戴着花白的口罩,走出来宣布噩耗。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试图回想梦里的画面。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内脏仿佛被搅成一团,他不由得干呕起来。 “夏先生,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认错人了。”夏闻竹抹了一把脸,快步跑向卫生间。 镜子里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狼狈得不像话。夏闻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片刻后,他镇定下来,走出卫生间,原先的那个清洁工已经不知去向,沈煜清也还没有回来。夏闻竹收回视线,回到座位上,下一秒,救护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头顶响起广播声,一连几个中年医生跑下楼,逆着人群朝大门方向奔去。 夏闻竹循声望去,周围的人群迅速聚集,走廊混乱不堪。 他明显感觉到脉搏在剧烈跳动,视线一片模糊,多年前的记忆突然浮现,眼前的人们仿佛都戴上了面具,五官扭曲在一起,狰狞且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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