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寻路接过袋子,抬头看了祁原一眼。 这一眼,祁原便发现钟寻路肿得更厉害的眼睛和泛红的眼尾。 “哭了?”祁原皱着眉问。 钟寻路没有回答,提着外卖错身走出去。 祁原看到他经过身侧时不自然的走路姿势,简短道:“就在房间吃,吃完帮你上药。” 这句话依然没得到回应。钟寻路向楼梯口走。 祁原拉住他手腕,钟寻路转头,平静道:“不用了。” 祁原不松手,沉默了一会儿,说:“回房间,听话。” 钟寻路愣了一下,慢腾腾地转身走回房间。 饿得胃里发烧时吃什么都很香,钟寻路今天面子里子都丢了,再不顾什么形象,几乎扒着吃完了盖浇饭。 祁原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他。 这么一看,钟寻路相貌的确出众。经过那么大一番折腾,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黑白分明的眸子和俊秀的侧脸依然招人。 等他吃完,祁原便把找好的伤药拿在手中,朝钟寻路道:“过来。” 钟寻路面上闪过一丝僵硬,听到祁原又问了句“要我过去拉你?”才迈开步子。 祁原把钟寻路拉过来趴在腿上,脱下裤子时,钟寻路耳尖通红,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顿打下手不轻,伤痕凌乱,臀肉高肿,最严重的臀尖快要泛青。 祁原指尖抹了药擦在上面,不熟练但尽量放轻地揉着,突然说:“那是我爷爷的遗物,”顿了顿,又补充道,“祁平远尚未发现并销毁的,唯一遗物。” 钟寻路心里某根弦一阵激烈地震动,作为罪魁祸首,安慰也不是,认错也不是,动了动身子,想起来说点什么,被祁原一声低低的“别动”压回去。 祁原的手放松地搭在他伤处。 钟寻路舔舔嘴唇,脖子漫上薄红,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哥。” 出乎意料地,祁原应道:“嗯?” “对不起。”钟寻路语气很认真。 祁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了下他的臀尖,道:“起来。不早了,去睡觉。”
第4章 4 昨晚钟寻路睡得很沉,祁原最后应的单音节尾音上扬,像疑问又像默许,仿佛蝴蝶翕动的羽翼在心湖撩开一阵微小而和缓的涟漪,在他的睡梦中有如诗人的低吟,钟寻路只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家以来的第一次安枕。 今早起床时,惺忪中动作没太顾忌,红肿的伤处擦过坚硬床沿,引得一声吸气。 钟寻路洗漱收拾都比往常快了些——对于昨晚的一幕幕,他心情颇为复杂。被一个只比自己大半岁的人抽了顿屁股差点没兜住泪,还一时脑热喊了人家“哥”。 今天的早餐是番茄鸡蛋面,钟寻路边吃边默不作声地瞥了祁原几眼。他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能是手机玩腻了,拿了本杂志在看。 钟寻路又瞟了一眼——还是本高逼格的科学杂志。 番茄浓香,漂散的蛋花嫩滑,他很快吃完整碗,奇怪的是他刚起身坐在沙发上那人就跟着起身,明明眼睛都没离开过书本。 本以为车内无话是常态,没想到祁原突然微微侧过头问了句:“怎么样?”语调平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钟寻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语气略微僵硬:“没事。” 结果祁原那双冷淡的眸子像扫描仪一样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重点在某个部位周围游移,弄得钟寻路浑身不自在,直觉他脸上写着几个大字——你骗鬼呢。 钟寻路一阵无言,直到第一节课下课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渐渐消散。 最近几天很少见祁原课间去洗手间,钟寻路猜他可能在戒烟,虽然看起来瘾并不重。 旁边传来塑料摩擦的声响,钟寻路侧目。这节课间祁原并没有戴耳机,他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摸出一颗淡绿色包装的硬糖,撕开放进嘴里。 早上吃完浓香的番茄鸡蛋面后,钟寻路忘了顺一杯饮料出门,此时喉咙发腻发堵,像有什么东西糊在了嗓子眼。 钟寻路翻开笔记本整理上节课的笔记,笔尖划过书页的沙沙声与旁边那位的奏起了交响乐。刚写了两行字,钟寻路便用余光看了一眼祁原,他的侧颊微动,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他嘴里有东西。 钟寻路犹豫再三,侧过头低声道:“哥。”以为昨晚一时冲动叫出的称呼隔日便开不了口,没想到这个字从舌尖一滑,竟还挺顺溜。 祁原瞥过来一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吃的是薄荷糖?” “嗯。”祁原简短道。 听罢,钟寻路看向祁原的口袋,抿抿唇道:“可以——”他瞳仁清亮,长久地盯着什么东西时就有点眼巴巴的意味。 话音未落,祁原直接从口袋掏出两颗薄荷糖抛到钟寻路桌面上,姿态跟帝王赏赐臣子似的。 “.…..谢谢。”钟寻路见他如此爽快,反倒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祁原脸上又摆了几个大字——想吃就直说。 开学考将至,大难临头,班上同学大部分都收敛了平日嬉皮笑脸的德性,或真或假地埋头啃书,此时拥有一本整洁详实的笔记便能事倍功半,谁弄来一本尖子生的笔记大伙儿都一窝蜂去抢。 而班排第一的祁原从未有过这种困扰。他的字锋利劲挺,做笔记时排版也干净舒服,但大家怵他性子,又见他在班上无一交好之人,故而宁可去求别人也不敢来找他借笔记。 而今从天而降的钟寻路给了他们期待。 短短一个上午,已经有三四个同学悄悄来问他能否帮他们向祁原借理科笔记。 钟寻路刚吃完两颗那人送的糖,总觉得再开口求点什么过于得寸进尺了,面对刚熟起来的新同学,他又不好拒绝。措辞措了两三分钟,才转头叫了声:“哥。” 直觉告诉他有事先这么喊一声,成功率兴许会加大。 幸而祁原面上未显不耐,只是语气淡淡:“怎么?” “我想…”钟寻路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镇定下心神,道:“借你的笔记看一下。” 祁原问:“物理?” “不是,理科全部。”这话说的,更像得寸进尺了。 “自己找。”祁原下巴朝桌子左上角抬了抬。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笔记本长什么样? 钟寻路默然无语,伸手过去在那摞书中翻翻找找。 四本找出三本,还有一科生物没找着。钟寻路把那三本笔记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自己桌面上,问:“生物呢?” 祁原看也没看,桌面上的习题集翻过一页,笔尖不停,“桌肚里。” “.…..”钟寻路心一梗,这尊大佛就是懒得动手找吧。把凳子移近一些再歪着身子掏人桌肚太累人,他只好放弃坐着,把凳子推开,径直蹲下探身过去,伸长了手找。 祁原的坐姿很随性,双臂搭在桌面两侧,左臂和大腿之间恰好有较大的空隙。钟寻路歪着身子,起初并非有意,当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一本本书上时,才发觉自己的头凑得太近,恰巧钻进了那个空隙里,从后面看就像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把头钻进主人的臂弯里,被圈了起来。 鼻间充盈着祁原校服外套上洗衣液与沐浴乳的混合淡香,与本人冷峻的气质相差甚远。钟寻路身子一僵,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出来,头顶便传来轻盈的触感。 祁原一早便察觉有个东西从底下钻了进来,垂眸一瞥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黑发柔顺地贴着头皮,不时蹭到他露出的一截小臂,微微发痒。 本想静候他快些找到钻出去,没想到这人一本本书拨了半天都没个结果。 祁原挑了挑眉,左手轻按在那颗脑袋上,稍稍借力侧身弯腰,精准地从桌肚里抽出一本笔记,放到旁边的桌面上。在他的视角里,蹲着的少年在他手搭上头顶时动作一顿,浓密的眼睫一颤,飞快钻出臂弯坐回座位。 “谢谢。”这次道谢钟寻路不再看着祁原,径自把四本笔记叠成一摞放在课桌左上角,等放学再拿去给那几人,整个上午没再去动,像保有对易碎品和稀缺资源的敬畏。 上午的天气姑且算作阴凉。 下午第二节课时,窗外突然阴风怒号,像长鹰朝窗口击来发出尖锐长啸,尚未束好的窗帘被风灌得像鼓动的帆,随风摇曳,靠窗一列同学不堪其扰,刚起身一拢,窗帘就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大家赶紧把窗关得死紧,祈祷捱过最后两节课千万别降雨。 下课铃响起,周围人借伞的借伞,结伴的结伴,要么就打电话让人来接。 钟寻路揉着眉心,脑袋一晃,板书都有了重影。 早上起床时他便觉得头有些昏沉,兴许是昨晚光着下半身挨打上药一番折腾,又不盖被子闷在枕头里哭了那么长时间,有点感冒。 前两节课听课效率直线下降,桌肚里又没什么提神的工具,赶巧下节是班主任的课,他不得不找点什么东西来刺激一下神经。前桌女生课间去了趟小卖部,钟寻路请她帮带了一杯冰咖啡。 “喏,特地给你带了浓黑的。”女生把咖啡往钟寻路桌面一放。 “谢谢,一会儿我微信转你钱。”钟寻路笑应,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拿起咖啡罐。 旁边伸来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把咖啡截走了。钟寻路这才发现祁原一直皱眉盯着自己。 “感冒喝什么冰咖啡?”祁原低沉的声音在周围一片嘈杂中尤为凸显。 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钟寻路没问出口,转而答道:“提神,下节课是——” “不行。”祁原斩钉截铁道。 “我以前这么喝也没事。”钟寻路解释道,伸长了手去拿祁原手中的铁罐。 祁原的手往旁边一躲,继而在那只来抢夺的手跟过来时,淡淡瞥了他一眼,仗着身高手长,手一抬把咖啡高高举起,看起来就像大人在逗小孩,不让人家够到心悦的玩具。 “.…..”钟寻路抬眸看了眼遥不可及的咖啡,与祁原四目相对。 “不行。”祁原重复了一次,语气稍重。 上课铃恰好响起,钟寻路只好放弃,把目光移回前方——换个人来,他一定会直接对呛,但经过昨晚那顿抽得他到现在还余痛未消的皮带,他对冷着脸的祁原仍心生惧意。 上课不到五分钟外面便下起瓢泼大雨,室内空气得不到流通,闷得钟寻路头昏脑涨,他感觉脑袋里每根神经的每一处都在被撕裂、翻搅,剩下奄奄一息的脑细胞残片在吐出浑浊的热气,整个人仿若在蒸炉和冰窖来回跳转。与冷硬的椅子接触的部位也作起妖来,热辣难当,钟寻路怀疑是不是又肿起来了。 这节课祁原明显频频扫来目光,钟寻路眼皮彻底耷拉下来前的最后一秒,余光瞥见祁原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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