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很难不让人败下阵来。 “好吧。你要画什么?” “画个海绵宝宝吧。” “行。”杨期尘不由得在心底摇了摇头,又是海绵宝宝。 房门被轻轻关上,杨期尘的背影消失了。 “池峋,你吃辣吗?” 池峋点点头。 “那你尝尝这个黄辣椒炒面,我妈的独门手艺,特别好吃,在外面吃不到这个味道。”李鹤然递给他一双筷子。 池峋手持竹筷,刚夹起炒面吃了第一口,豆大的泪就滚下来。 “是不是太辣了?”李鹤然取出一盒纯牛奶插好吸管推到池峋跟前。 池峋摇了摇头,眼眶微红,沉吟许久,才从嗓子眼吐出那句带着哭腔的话: “从来没有谁对我这么好过。你们一家人都好好……” “你也很好啊!”李鹤然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坚定、诚恳,“你还会给受伤的陌生人创口贴。” 那不一样……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那个在球鞋店保护我尊严的少年,你是那个让我一眼怦然、比太阳耀眼比月色温柔的我的心上人。 即便春色满地姹紫嫣红,我也丝毫爱不上这人间万物,不关心一只淋雨的流浪狗,也不同情任何人的苦难。 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活着。 池峋只能将这些话封存于心底。 “我曾经看到过一首诗,觉得说得特别好。”李鹤然略微回味,“人心至简都是一颗善心,像含苞的花朵,只要触碰春风,一座花园便会被点燃。” 李鹤然说这话的语气稀松平常,池峋听了却幡然醒悟一般。 用完餐后,池峋主动申请收拾碗筷。李鹤然见他手脚麻利,好奇地问道: “你经常做家务吗?” “嗯。” “那你……会做饭吗?” “家常菜没问题。你呢?”池峋甩了甩手指上沾的水珠,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鹤然。 “不算会。我爸以前教过我炸小鱼仔,结果一半的小鱼仔都被热油弹到天上,跟喷彩带似的,搞得我对厨房都有阴影了。”李鹤然腼腆地笑笑。 池峋侧耳倾听,忍俊不禁,他很喜欢听李鹤然讲话。 “刚刚听你提到体育馆,你最近都去那边吗?” “嗯。我们篮球队至少要在那训练半个月,联赛马上就到了,大家都想取得一个好成绩,为学校争光。我租这个房子也是为了离体育馆更近,方便练球。”李鹤然解释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以后为国争光!” 李鹤然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发光的星星,整个人似被点亮了一般。这个场景让池峋联想到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黎明时喷薄而出的太阳,鲜活、有力,令人遐想。 “你一定会成功的!”池峋祝福道。 “谢谢。”李鹤然目光中有无限憧憬,“你呢,毕业后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池峋从没想过梦想这回事。 “那你就没有很热爱的事物吗?”李鹤然追问道。 “没有。”池峋感觉自己没有梦想是一件很丢脸的事,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小下去。 “没关系啦。”李鹤然拍拍他的肩,“你年纪还小,等你慢慢长大,接触的世界越来越广阔,你就会清楚自己热爱什么了。有热爱有梦想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但是,如果依旧找不到自己热爱的东西也没关系,就快乐地活着。” 以后,我也会有自己的梦想吗?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池峋觉得,李鹤然说的话总有一种让自己畅想未来的魔力。 或许,我也可以拥有幸福的、灿烂的、张扬的人生。 那天傍晚,他们齐膝坐在床尾,聊了很多,关于篮球,关于电影、音乐、诗歌。 池峋沉默寡言,大部分时候是李鹤然在说。 讲到篮球大师科比。布莱恩特时,李鹤然评价他对待篮球有一种孩童般的偏执。 “只要他想掌握新的篮球技能,就会马上去做,非常投入地去练习。这种进取心和行动力真的很鼓舞人!” 李鹤然只要一说到篮球,整个人就会变得神采奕奕。 一直聊到口干舌燥,李鹤然才起身灌下一瓶矿泉水。 天色不早,池峋不好意思再做叨扰,准备提出离开时,他听到李鹤然说: “外面雨好大,你今晚就住我这吧。” 池峋一愣,脖颈渐渐有些燥热。 “这不太好吧?” “你是不是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 “不,不会。” 他想,没人会拒绝李鹤然的邀约。 “那就这么说好了。你自己玩会儿,抽屉里有书和魔方,我先去洗漱。” “好。” 李鹤然拿上睡衣进洗浴间,拉上毛玻璃门。 池峋随手拿了本书看,是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 他刚打开封面,耳边就传来淅淅沥沥的花洒淋浴声,与窗外缠绵不息的雨声混杂着,有一种难言的性感。 他用局促的手指翻开第二页,薄薄的纸张发出寂静的声音。 眼睛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铅字,脑海中却浮现映在毛玻璃上的潋滟的人影,这罪恶的想象令他深屏呼吸。 他干脆合上书,走到窗边,放空大脑。 “池峋,我好了,你可以去刷牙洗脸了。给你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在三脚架上。” 毛玻璃门被推开。 池峋转过身,只见李鹤然穿着白色短袖短裤睡衣套装,看起来很清爽,双手拿着一条干发巾用力揉搓圆圆的脑袋,然后任由干发巾搭在头上,从两颊侧垂落,将脸庞衬托得愈发小了。 等池峋洗漱好出来,李鹤然已经坐在床头。 “你一般几点睡?” “我跟你的时间。”池峋越过协调睡觉时间的桥段。 “我准备现在就睡,明天还要早起做体能训练。” “好。” 池峋坐在床的另一边,将自己埋进被子,只露着一双眼睛。 突然,李鹤然俯下身体越过他。那副窄腰就悬在他眼睛上方,沐浴露的茉莉香气在暗夜浮动。池峋身体僵直,不敢动弹。 李鹤然掖好被子,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池峋,你压紧被子,我晚上睡觉不老实,怕把你的被子抢了去。” “啪!” 灯被按灭。 房间漆黑一片。 李鹤然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并没有“不老实”。 不知睡了多久,池峋一个翻身便醒了,眼睛正好对上也侧身睡着的李鹤然的脸。 窗外雨停了,一弯皎月高悬于天。 洁白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停驻在李鹤然的脸上。 池峋伸出手掌,靠向李鹤然的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手掌的阴影包裹着李鹤然的脸颊。 幸福的颗粒在心脏散落,危险又怦然。 李鹤然,我握住你的脸了。 李鹤然的睫毛很长,眉毛也浓,鼻翼上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如果观察得仔细,还能发现他左眼下方还挨着颗痣。 用小爷爷的话说,是“泪痣”。 传说中,有泪痣的人上一世是死在爱人怀里的,爱人抱着他哭泣时,泪水滴在他眼下,便化作今生的泪痣,以作三生之后与前世爱人相遇的印记。有泪痣的人,一旦遇上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便会一辈子不分离。 小时候池峋只把泪痣的传说当神话听,如今若放在李鹤然身上,这个传说好像是可信的。 这样想着想着,他又沉入梦乡,直到鱼肚白的天光照在他脸上。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手昨晚有多不安分。他轻轻掀开被子,往里面觑着,看到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正轻轻捏着李鹤然右手的小拇指肚。 李鹤然的手指很细,很温暖。 池峋觉得自己应该将手放开,却又贪恋这种触感。正当他挣扎犹疑时,睡着的李鹤然忽然睁开双眼。 毫无预兆。 目光相撞。 池峋手指一颤,将手缩了回去。 “你醒了啊。”李鹤然问候了一声,便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进洗浴间换衣服和洗漱。 李鹤然准备出门的时候,池峋也收拾好了。 他跟在李鹤然身边,捏着手指,踯躅着。 李鹤然察觉到异常,主动问道: “什么事?” “我可以去体育馆看你们训练吗?今天没课,我也不太想回学校。” “当然可以啊!我当什么事呢。”李鹤然笑道,塞给他一把伞,“走吧。” 才走出门口,池峋便壮着胆子道: “李鹤然,我请你吃早餐吧。” 这是他第一次叫李鹤然的名字,那三个字在他的舌尖生涩、柔软,延绵成诗。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店,你肯定没去吃过。”池峋继续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鹤然来了兴趣。自己也算觅食高手,这片还有他没去吃过的店吗? “好啊。”他答应下来。 池峋雀跃,脚步轻快领着李鹤然进入一条深巷,两侧分明是住宅。天是阴的,树木很绿很深,一些老人在门口摆了竹桌下棋,间或有啾啾鸟鸣与落子声重叠。 池峋最终在一间瓦屋前停驻。木门大开,屋内陈放两张木桌。 “阿奶。”他朝里面唤一声。 一位梳着齐肩银发的老奶奶从里间走出来,笑吟吟道: “峋儿,今天这么早啊?” 看到李鹤然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似一朵静谧的菊。 “还带了这么漂亮的朋友来呀!” 池峋与老奶奶全程讲着李鹤然闻所未闻的语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隐约感觉老奶奶谈论了自己,于是微笑点头作为回应。 “老样子,两份。” 老奶奶又返回里间。 池峋与李鹤然在靠近门口的木桌旁相对落座。 “你们刚才讲的是什么方言啊?” “淮南话” “你是安徽人吗?”李鹤然惊诧道。 “算半个吧。我妈是安徽人。” “那你能不能教我说一句淮南话?”李鹤然对异地语言有着强烈的模仿欲。 “先教你一句简单的。听好哈……”池峋清清嗓子,目光虔诚,“吾乎思你(我喜欢你)。” “什么意思啊?” “就……‘你好’的意思。” “噢。”李鹤然点点头,“吾……乎思你!我学得像不像?” 李鹤然双眸亮闪闪地望向池峋,像等待老师颁小红花的幼稚园学生。 “像。不过,神韵差点意思。表情、语气不到位。” 李鹤然端正身体,学着池峋说话时的表情,目光深情如水,气息辗转: “吾乎思你。” 彼时檐上清风撩落一片花瓣歇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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