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面包。” 江户川正对着电脑校对表格,过了一会才翻了翻塑料袋,气急败坏地敲着桌子: “喂,要炒面面包呀!” 我总不好对他讲“您没说呀”,只能连连道歉,说: “对不住,我记错了。” “高材生连这也记不住,怎么考上大学的?” “请原谅。” “那你还磨蹭什么?”他剜了我好几眼,“浪费什么时间呢,快去啊!” 我只好又去买面包。 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总是突然地降临在我身上。考上大学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工作于我只是长久的、脱轨的忍耐。在这脱轨的忍耐之外,我必须,也不得不,抓住什么锚点多少说服自己,我的生活还是有规律的、有指望的。铃把他的看板交给我,或许他只是无心,但于我,是全然不同的涵义。 我每天都要定时来看看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这块小黑板,每天都在它面前抽一支烟,每天再路过它去吃饭。这是机械的重复、无望的习惯,铃说我真有耐心,我有的不过是满腹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要吐未吐的牢骚,被迫吞下去一次一次反刍。 额上的湿滑不是我的老板横飞的唾沫,是几粒细细的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雪珠。风从铅灰的内囊翻出来,抖抖索索地吹。我例外地多抽了一支烟,看到铃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默默地从玻璃窗里望向我了。我裹紧大衣,慢吞吞地抽完烟,捻着灭了火光,才踱到快打烊的店里。 “欢迎光临。” 冰凉凉的嗨棒已经端到我面前,我呷了一口,没什么可说。铃那严厉的父亲今天不在店里,他好像自在了些,我也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用担心着,还要替他不着痕迹地解围。 “还吃煮鱼么?今天进了很好的鳕鱼。” “嗯。” “前菜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要什么呀?” “一样吧。” “外头在下雪吗?” 我听出他小小的雀跃,抬起头对着他浅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色的瞳仁。铃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说: “店里的暖气是不是太热了呀。” “没有的事。” 我觉得窒闷,不是因为店里暖热熏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蒸的空气,而是喉头紧勒着什么东西。我不耐地扯开领带,剥开衬衣最上面的纽扣,这才稍微松快了点,至少那空隙足够我喘一口气。铃端着奶油炖菜,错愕地看着我。 “真的不热吗?你从来不解领带。” “我不是热。好啦,让我吃点菜暖和下吧。” “陶,你不高兴么?” “没有的事。” 我慢悠悠地吃着暖融融的洋式炖菜,说到底就是土豆、胡萝卜、洋葱,搭上淡淡的奶油味。可铃做的炖菜就是很香,很舒服,不腻,不单调,轻松地就化成暖流,连四肢最末端都裹进去了。温和的炖菜驱走了我身上惨淡呛人的烟雾,总算让我稍微放下心。铃等我吃完了前菜,恰到好处地端上主食,一碟鳕鱼,一碗米饭,一碗味增汤,还有齐整的小菜。我瞄了一眼,赞道: “这鳕鱼看着就不错。” “很入味的,配米饭正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 铃不管做什么表情,一定都带着点无害的笑。他朝我眨眼的时候,我就不忍心驳了他单纯的好意。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回想以前种种的不顺,说服自己不必为了今天的事烦心至此,可再怎么想,鲜嫩的鳕鱼在我口中还是淡得没有一点味道。我努力地捕捉那点细微的清甜,却徒劳无功。清爽的小菜和暖香的味增汤于我都是嚼蜡,但我还是尽量像平常一样吃饭,试着说: “很用心,鳕鱼里面都浸满汤了。” “添点饭吗?” “老样子吧。” 铃替我盛了小半碗饭、一碗味增汤,我无知无觉地接过来,慢慢地吃了。他却忽然绕出柜台,坐在我身边,待我吃得差不多才说: “您难得这样分心。” 我并不能辩驳,只好说: “对不住。” “陶先生。” 他清晰圆润的咬字让我滞了下,不得不抬头看向他。铃朝我眨眨眼睛,视线落在我歪斜的领带上。 “您还是没暖和起来。” “怎么会呢。” “喝冷酒是不行的呀。” 浅淡透亮的瞳仁好像要把我刺穿了,可这样的痛苦并不让我生出逃避的念头。相反的,我宁愿一头撞上这尖锐的棱角,气球似的刺啦一声,泄出很长的叹息: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铃侧过身,稍微弯着腰,给我添了点苏打水。一点白色的小尖角从他围裙兜的褶皱里露出来,我看见了一线熟悉的烫金。是啦,最近是我工作以来最期待座机能响起来的时候,但我每天摸着那冰凉的话筒,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铃从来不提店面的事情,大概是我的唐突太失礼吧,想到这里,我的话就从那戳破的洞里忍不住地倒出来了。 “软磨硬泡不想做软装的客户,非叫他们下单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嘛?”我嗤笑着,烦躁地扯掉领带,丢在空位上,“还是说跑腿被骂更光荣?” “跟我搭班的人真是倒霉蛋啊,对不起了。” “老板有我这种下属铁定折寿吧。” “不过,叫下属给自己跑半天就为了个面包的领导,折寿也是活该。” 我猛地抓住铃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但没有躲开,任由我钳住他了。我很用力地捏着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我很累,所有的力气都只在这只手上,于是我不得不低头,把前额轻轻地抵在手背上,权作一时的憩息。我心里并没有翻江倒海的苦楚,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有不绝的闷,潮湿的胀。静滞的姿态让我稍微清醒,知觉了自己的失态,这胀闷又平添了羞惭的恼恨。铃是个安静的孩子,不会多话,至少给了我一层似有若无的遮羞布。 额角轻轻一痒,大约是铃扭头的时候,卷翘的头发稍稍蹭到我。我听见他很轻声地对我说: “辛苦了。” 我一下坐直了,瞥了一眼他肩上褶皱的衣服,便挪开眼。 “刚才下雪了。”我说,“加一碟豆腐吧。” “好的。” 这是铃拿手的菜式,怎么做都不会难吃。可今天的似乎格外鲜甜,刚才萎靡不振的味蕾一瞬又活过来,在清淡微妙的调味里雀跃不已。我就着冲淡了的嗨棒,仔仔细细吃完了这一小碟,忍不住感叹: “哎,我还是大和胃呀。” “您太老派。” 铃伏在柜台上冲着我笑,我看到他的袖套上印着许多只笑眯眯的柴犬,莫名地很相衬。他看了看我丢在一边的领带,笑得更厉害。 “欢迎回来!”他实在忍不住,红着脸埋头在臂弯里,我只能看到他肩膀的颤动。 “什么呀,这种玩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觉得,您只有在家了才会这样扯领带。” “哎,什么呀。” “真的。”铃的眼睛从衣衫里抬起来,闪动着望向我,“您是很老派的呀。”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和他纠缠。 铃收了我的盘碟,我叹口气,越想自己刚才的举动,越觉得无地自容。怎么,这样一个大男人也把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往外头讲?自己想想也就算了,和别人发牢骚算什么呢?好在铃似乎并不介意,可我也确实太无礼。我思忖着,熟练地打好领带,穿上外套,和铃结了账,说: “实在对不住。” 他似乎很诧异,歪着头一边记账一边问我: “怎么了呀?” 这回换我哽住了,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摇摇头,说: “给你添麻烦了。” “我要多谢您总是光顾才对。” 我本以为铃会说些别的,但这样得体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的回答又叫我闷闷地挑不出刺。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什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么可说,默然推门出去了。外头的雨夹雪淅淅沥沥地飘,我在门口踌躇,铃却跟出来,递给我一柄透明伞。 “给。”他微笑着,“你的伞寄在我这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里好久啦。” “那你……” “我买了把新的。” 他说着,旋开了一柄崭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新的青色折叠伞。 “谁叫你总霸着我的伞不还我?” 我噎着,面上是别盗文了我就一小透明你就让让我吧羞惭的热,草草和铃告别就落荒而逃。奇怪的是,煮鱼的暖热姗姗来迟,这时才织成坚实的屏障,凄冷的雨雪在这屏障外轻而易举地溃败了。 ---- 感谢阅读,欢迎评论 铃说的其实是お帰り(欢迎回家)
第6章 姜烧里脊盖饭 陶在我面前发作了一回,我才恍觉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明白会社的工作是怎样,不明白他积攒已久的怨气,更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崩溃。在店里,这种事情不算少见,可陶居然也会这样,我只能错愕着沉默。陶之后依然来,不过他完全恢复了正常,穿着标准的西装,仔细打着领带,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苟,永远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吃饭,末了再点评两句。 连他的点评也是固定的,无非是先说“很用心”,再用不超过三句话精炼地概括食物的味道。我看着他,觉得左肩被掐住的疼痛好像一场梦,只有口袋里时不时发烫的火苗提醒我发生了什么。 周一店休,我多睡了会,起床了就要去店里大扫除。远远的,我就看到我爸站在门口,颤巍巍地要拆上头的门帘。我喊了他一声,他才放下手,扭头看我。 “铃,今天晚了。” “不会来不及的。” 我替他拆了门帘,装好了准备拿去附近的公共洗衣机清洁。他拄着拐杖,忽然不明地叹息: “只有这里还没变。” 拉门吱吱作响,我碰了碰口袋里的卡片,终于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地说: “爸,要不要,呃,店里还是该翻修下吧?” “什么?” “我说,”我迎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就低下头,连同声音也低下去,“很多东西很旧了,客人看着是不是也不大好……” 我听见拐杖顿地的闷响,连同我爸咳嗽着拔高的声音。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客人的第二个家!你见过谁动不动要装修自己家的吗?” “不是说要全改呀。”我抱着一团门帘,努力地看着他,“就是让它看着舒服一点。” “不成,我决不同意。” “可你已经把店给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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