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临走前,牧峋又多问了他一句:“舅舅这次打算在国内待多久?我好带着盛愿去登门拜访。” 林助理答:“英国大区负责人的接洽很顺利,已经不需要先生再多费心。之后,先生的工作重心会放在国内。” “……我知道了。” - 又是“咔”的一声轻响,火光一明一暗,白烟随之浮起。 牧峋犯了烟瘾,一根接一根的抽,吞云吐雾间,他侧目瞥了眼—— 盛愿似乎很嫌弃他身上的烟味,只是不敢开口,于是慢吞吞倒腾着小步子,一点一点往远处挪。 “用给你打个的不?”牧峋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 “嗯?”盛愿眼神疑惑。 牧峋走过去两步,歪斜身子半倚窗,在烟雾迷蒙后注视他,目光晦暗不清。 冷飕飕的视线令人莫名有些发毛,盛愿小步往后退,惴惴不安的问:“……你是不是……又要找我的茬?” 牧峋一顿,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是这种形象,可他问出的话确实像在没事找事—— “如果送你月牙船的人不是舅舅……是我,你也会这么高兴么?” 盛愿怔怔的抬手摸嘴角:“……我有吗?” 牧峋沉默不语。 他刚刚站在一旁,把盛愿收到月牙船时眼中小心翼翼的欢喜尽揽眼底,很漂亮,他看出了神,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所以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送礼物的人是他,盛愿是不是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明明先看中月牙船的人是他,明明第一个想送给盛愿的人也是他,明明…… 舅舅做事向来虑无不周,今夜却一掷千金,也是和他怀有同样的心意,只为博人一笑吗?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开始在他的心口漫延……牧峋觉得,今晚他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盛愿轻轻抿着唇,目光没有着落的往窗外望。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在舞池疯了一晚的人开始转移场地,搬着几口巨大的烟花箱子往花园里去。 玻璃窗上斑驳的雨珠,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扭曲。 忽然,窗口闪过一道猩红的光,那片黑色的人影压了下来。 视线骤然陷入黑暗,盛愿心中一惊,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被人推搡着,磕磕绊绊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心跳擂鼓般砸在胸腔里,男人宽阔的肩膀隔绝了他眼中所有光亮,让他看不清牧峋此时的表情。 他惊魂未定的翕动嘴唇,还没发出半点声音,牧峋就不由分说的欺身压下来。 浓郁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闯进鼻腔。 盛愿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猝然间偏开头。 “别——!!” 发丝扫过脸颊,柔软的唇面狠狠蹭过耳垂,含着烟气的呼吸停在他的侧颈—— 他听见牧峋的声音:“凭什么……”
第6章 “我们互相见过对方的家长,在婚书上签了字,凭什么我不能——”牧峋的声音陡然一窒。 他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透过西装布料传过来,于是稍稍松开一点力气,低头去看—— 盛愿死死咬着下唇,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睫毛扑簌簌抖动,咬破的一点红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 牧峋喉结上下滚了一轮,直到看见他眸中泛起水色,才放下掐在对方腰侧的手。 盛愿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尾音化开,仿佛渐渐扩散在风里的雾。 “没有凭什么,什么都没有……”他没什么力气的推开牧峋,抖着声音说,“我只是不喜欢你,就像你也不喜欢我一样……” “我——” 堪堪漏出一个字节,牧峋便迅速收回声音。 他确实亲口说过,他不喜欢盛愿,这无可否认。 牧峋也察觉了自己今晚的反常,他没来由的感到焦躁。 他松开盛愿,独自走到一边吹风。 他深深呼吸着潮湿的夜风,血液里那丁点酒精也被风打碎。他逐渐冷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事,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巴掌。 他姓牧,是牧家的大少爷,背后是势力庞大的家族,那是他荣华富贵一生的靠山。 盛愿,他只是一个破败家族的私生子。 抛开这些不谈,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聋子? 那是不被他允许和接受的。 欧式长廊的尽头,两扇紧闭的白色大门中传出沉湎的古典乐音,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节拍一摇一摆,所有藏在这个不眠夜里的龌龊和彷徨,就在这样摇摆不定中,被黑白色船桨划上了岸。 盛愿用力用袖子蹭着耳垂和面颊,被那人唇片碰到的地方,都让他觉得肮脏。 再次抬眼时,他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默契的和牧峋一起忘记了几分钟前的事。 他没做片刻停留,匆匆掠过牧峋身侧,脚步没停,却忽然传来一股力道扯住了他的手腕。 “我让司机送你。”牧峋说。 “我自己回去。”盛愿头也不回的拒绝他。 “太晚了,这地方不好打车。” “我说我自己回去。” 牧峋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顶了顶腮,忍耐着没发火。 他错开视线,看了眼门两侧的侍应生——那两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演技拙劣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他最后还是放开了那截细瘦的手腕,摆摆手打发他:“去去去,我还懒得管你。” 脱离牧峋的视线后,盛愿几乎一路小跑着下楼,经过赌场时,他又遇见了那位红裙贵妇。 金莉娜差点被他撞到,捂着胸口惊呼:“亲爱的,你急着干嘛去?” 盛愿来不及解释,匆忙和她道歉后又迅速转身下楼。 直到跑到庄园前的空地,双脚踩进泥土,被潮湿的空气包裹住的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从穷奢极欲的云顶落回了真实世界。 这才是他应该存在的世界。 - 不远处的花园里正在筹备一场盛大的烟花秀,人群的哄笑声不时传进他的助听器中。 盛愿的书包和衣服还落在牧峋的车上,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低头按手机回复消息,一边等着司机赶过来给他开门。 数簇烟花在众人的欢呼中升空,一层比一层高的声浪终于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熄灭手机,目光从屏幕移到头顶的夜空。 无数颗星星形状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滞留几秒后,又渐渐淡去。 接着,又一簇烟花升空,长而明亮,像一道瞬间撕破夜幕的闪电。它一点点攀升,在最高点怦然绽放,人群中顿时炸起更加高昂的呼声。 那是一株月白色的玫瑰,在漆黑的夜中,它的线条被勾勒得更加柔美透亮。 随着光线的扩散,花瓣竟也柔软的绽开,身后拖拽了一条长长的尾羽,那是玫瑰的藤条。 它扎根于土壤,攀援而上,盛开于浪漫的茨戈薇庄园上空,在众人的仰望中逐渐化为细碎的光点,直至渺渺不见。 盛愿浅色的眸中漾起绚烂的光影,手垂在身侧,指尖缓慢摩挲着掌心的玫瑰。 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留着这片永远也送不出去的玫瑰。 他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自己踩到了滑溜溜的鹅卵石,只觉得脚底像抹了油,紧接着视线一晃——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手臂处忽然传来的陌生触感稳稳扶住了他。他像一片被风托起的羽毛,盘旋片刻,毫发无损的落在树梢。 盛愿惊魂未定,整个大脑发木,只看到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唐突的闯进了视野中。 一同被卷进眼里的,是一粒血珠似的红痣。 “看路。” 他听见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身侧投下的阴影从头到脚的包裹着他,他在阴影里缓缓抬起头,男人却已经松开手走远了,他只被允许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舅舅——” 他的声音先一步挽留住他。 司机已经为先生拉开了车门,安静的等在一旁。 牧霄夺听见他的声音,动作微顿,转身看他。 今夜无月,男人秉直的身影浸在黑暗中,衣角被风吹动,扬起挺括的角度。 盛愿大着胆子往前走,感觉每一根头发丝都在紧张。 他在男人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夜风,吐出的话却轻轻的,有些连不完整:“礼物……谢谢舅舅的礼物……” 牧霄夺背光而立,凌厉的五官湮没在昏昧中,声音仿佛也裹上了浓重的夜色。 他问:“喜欢吗?” 盛愿攥着那片玫瑰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 盛愿的心颤了颤,如同琴弦被指尖拨乱,带着涟漪的振动荡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僵硬的戳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在脚下的水洼中,他看见了自己的眼。 眼底盛着他自己都感觉陌生的神情。 盛愿穿得单薄,身体在夜风里细细发抖,像一根细弱易折的蒲苇。 牧霄夺脱下外套,走过去,随手递给他:“夜里凉,披着点。” 盛愿怔怔的看着臂弯处多出来的,带着温热体温的黑色大衣,鼻尖除了潮湿的雨腥味,还隐约萦绕着一缕浅淡的沉木冷香。 他嘴唇翕动,发出了一点声音,却在车门开合的间隙,瞥见了一条华丽的流光长裙,那价值不菲的布料裹着她的身子。 心脏沉重地往下坠,仿佛从高空跌落了一万次。 他的“谢谢”消失在劳斯莱斯启动的声音里。 而后,车子平稳驶离,半落的车窗一点点升起,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坐在后座的男人,缓慢的经过了他的生命。 黑车驶进夜色,直到失去光亮,盛愿才轻轻收回目光,却看见地上落了许多和他那片一模一样的玫瑰花瓣——漂在水坑上,或是被鞋底碾烂,化作满地鲜红的泥。 他抱紧了那件大衣。 对于牧霄夺来说,或许只是随手帮助了一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他不吝啬向它施舍温暖,却也仅仅点到为止,这只是出于他的绅士风度,不存在任何私心和特殊。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无意,在另一个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这个浪漫的夜晚,心动和失眠就像茨戈薇庄园的玫瑰一样,随处可见。 - 庄园的某间客房,忽然传来一道甜腻的呻。吟,像猫崽细细的叫唤声。 房间充斥着酒香暖意,昏暗中,唯有一点猩红的光明灭不定。 牧峋叼着烟,垂眸看着兰音。 随着烟杆越燃越短,他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沉重。 大概这时候,说些惹人羞赧的话调情才合时宜,而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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