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笃定口中的名字和面前的余回是同一人,后一句紧接着出口:“我成年了!” “向少?”那背影不及转身,另有他人甩着手从男厕内现身,脸上挂着同方才接下项链时如出一辙的戏谑,“原来向少今晚到这来,就是为了昭告天下你已成年?是想要找个人同你上床,还是带你去红灯区开个荤?” 原来是在等人。 余回终于在此时转过身来,与向南珺面对着面。向南珺在尽可能礼貌的范围里多望几眼,终于近距离看清那张脸。 面孔冷峻,无波无澜,颧骨多了一道窄长的疤,细看不明显,一路延伸至耳后,耳垂上坠着一只黑钻耳钉。 一定是走火入魔,他觉得那颗耳钉都好性感,连带那道疤,似流星拖出尾巴。 黎耀文一番话仍有几分咄咄逼人。向南珺充耳不闻,只在意一个唐突的招呼有没有让第三个人为难。 黎耀文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后开口,面上饶有兴致:“认得?” 余回紧抿着唇,看不出表情,不否认也不承认。 向南珺心知刚刚那一声大抵是喊得鲁莽。 短短片刻内,足够考上港市TOP高校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做出反应:“像大陆一个许多年不见的朋友。喝了酒,不小心认错。对唔住。” 话音落了,他从两人之间闪身进入男厕。 那双他自以为还算熟悉的眼睛,初识时淡漠、疏远,后来也偶尔流露过无奈、关心;在他们相处的那短短几日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更是想忘都无法忘掉。 但刚刚静默的那几秒中,向南珺什么也感受不到。余回的双瞳似乎没有焦点,视线散开了,看不出什么欲求,更不用说快乐与否。 或许真的只是他认错。大陆苦寻无果的人,没理由在港市轻易相见。 “这个大陆仔...生得都算好正喇。”黎耀文同余回走出洗手间的走廊,抚着下巴,眼底神色不明,复述向南珺刚刚的话,轻笑一声,“‘我成年咗’...大陆都这么保守?” 余回眉头向上一扬:“黎少有兴趣?” 黎耀文眯着眼睛摆手:“你也见刚刚他同我讲话那副模样,太有想法的,我不中意;没经验的,我同样不中意。我没那么多花样,听话一些的更得我心。大陆仔,还是同大陆仔更般配,我就算啦。” 最后一句似乎意有所指,余回与他对视一眼,唇角带笑,未答话。 黎耀文提步走开。恰逢黎婧姗致辞完毕,母子间一派和气,再次双双落座。 余回隐在角落的阴影里,胸口微微起伏,似是吐出一口气,眼神晦涩。
第5章 “还要跟我到几时?” 向南珺百无聊赖,总算熬到晚宴结束,好再搭梁天宁顺风车返屋。泊车门童个个机灵,先前替与会宾客都泊过什么车,心中有数。此时都争先接过超跑车匙,留梁天宁与向南珺无人问津。 梁天宁让人在酒店门口等,自己去把车开来。 向南珺手提电话电量告急,只好揣入西装口袋,默记一辆辆喧嚣远去的豪车车牌。 远远看见黎耀文跟在黎婧姗身后上了劳斯莱斯,而后门窗紧闭,扬长而去。 他东张西望,不见第三个人影。自洗手间门口见过一面,这一晚没再看到余回。 不多刻,超跑引擎声响彻酒店出口,奢华车队鱼贯驶出,目的地大概率是中环某处夜店。 GT跟在最末,缓缓开出。实在太过低调。 向南珺拉开车门,正要迈入副驾:“你是什么龟佬,再慢一些,我浑身上下都被这鬼天气浸透。” 梁天宁正要开口,向南珺却果断推回车门,一声闷响混入他极快语速:“你自己回先,不用等我!” 不等梁天宁反应,话者已化成几米外的一个背影。跑起来带风,似慢上一步就要错过天降缘分。 月老忙起来也不等人。 梁天宁疑惑,向更前方望去,顿时茅塞顿开。 更远处走着一个背影,高大、挺拔,西装外套搭于臂上,迎着潮湿的风,在路边缓行。 手指在方向盘上轮番敲击片刻,还是掏出手机。编辑讯息,发送:「注意安全。」 向南珺跟着前面人影,一边保持距离,一边回复梁天宁的操心来信:「okok,知啦,放心。」 传讯成功。不到两秒,下一条更长的又传进来:「记得买套。不知道对方的尺码,就多买几种。」 向南珺的脚步在原地顿足一秒,而后没再回复,电话落回西装口袋,转身消失在余回走过的路口。 眼看余回上了街角巴士,不容他提步追赶,车门即刻关闭,扬长而去。 港市司机从不等人,若不赶巧擦身错过,唔好意思,敬等下辆。 向南珺急忙拦下一辆taxi。后座安全带有些卡顿,向南珺边同它斗智斗勇,边交代的士司机:劳驾,请跟上前面那趟巴士。 深夜跟车,神情紧张,语气心虚,不似便衣阿sir缉凶,更像是单身痴汉欲行不轨。 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肤白眼亮,大抵才经历了一番疾走,额头沁汗,双颊微红。一脸正直,不见半分猥琐神色,不似痴汉,更似被行不轨那个。 于是call去警署的心按了又按,最终作罢。 港市的士司机揸车风格都霸道,一脚油门焊死,区区丰田可开出超跑气势。 这位却依着乘客要求,小心跟在巴士后,一脚油门一脚刹车,不够痛快。 龟速开了许久,后排乘客终于一句“停车”,司机如释重负。 余回腿长占尽优势,下了巴士,三两步消失在夜色转角。向南珺跟着匆匆落车,车门砰一声合上,司机只得将要找的零又放回车斗。 余回在街角的一家大排档落座。白色塑料桌椅,餐布一兜、一换,便完成新旧食客更替。 走过去,找一个距余回远些的位置坐下,像一个普通食客,点一份餐、安静吃完,也未必会被发现。 晚宴那样多人,只一面之缘,余回大概不会记得他是哪位。不过是自己一直用一个模糊的假设,徒增紧张。 向南珺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只敢龟缩在不远处一栋唐楼拐角。他躲入一片阴影,那边望过来看不到他,却刚好他观察余回的一举一动。 连菜单都无需看,径直走到店家收银台去,手写一份餐单,交到厨房。老板忙完其他桌的点单姗姗来迟,同他熟络招呼,他的餐在此时上桌。 余回点了一份烧鹅濑,大快朵颐。又几口速饮完一大杯冻柠茶,如风卷残云。食毕,这才放下筷子,眼神向这栋唐楼瞟来。 莫须有的紧张又开始作祟,明知他未必看得清,向南珺依旧心虚转身,藏身于承重柱后。 大排档那边人声鼎沸,有人喝酒划拳,衬得他这里更加安静。扑通、扑通—— 安静到向南珺幻听,以为自己一颗心脏快要从胸腔逃逸。 他从口袋的香烟盒里掏出一支,火机却在此时无情罢工。 身侧递来一支火。另有一只手伸过来替他挡风,凑近他嘴边香烟。火光照映下,骨节分明。 向南珺将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待烟尾的那一点火星彻底活过来,才抬头对来人说了声“唔该”。 火苗尚未熄灭,这一处太暗,他辨清来人的脸花费了一秒时间。而后,确认他并未睡在路边、仍身处现实而不是梦境,又花了一秒。 手中烟灰抖落一撮,只抽了一口的好烟无声中飘至地面。 那人按下火机的手终于在此时松开,火苗“簌”地一下熄灭,向南珺重新落回一片阴影。 余回半张脸落于阴影内,另一半被昏暗的街灯照亮:“还要跟我到几时?” 这是余回这一晚首次开口同他讲话。向南珺一时有些惶然,来来回回,手指抚平了裤袢的褶皱:“你知我跟住你?” “你在会场的眼神,分明就在讲‘等等我,有话同你讲’啊。另外——”余回向他走了一步,两双皮鞋头碰在一起。 向南珺后撤,拉开几公分,余回又逼上来。他再撤,直到背在身后的手触碰到墙壁,退无可退。 余回最后一次靠近,执意要将两人鞋尖之间的距离消除干净。他的身影叠着向南珺的,一同被压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确认他无法再退进墙里去,余回才又开口:“你知不知,白西装在夜晚真的好显眼。” 灯光太暗,向南珺看不清余回脸上的神情。却觉得将彼此间距离迫害到空气都近乎无法流通的人,又和刚刚在会场见过的余回不同。 于是他问:“你...认得我么?” “珺华集团的向少,两个钟前才同黎少介绍过,怎么会忘。” 这不是向南珺想要的答案。 “不,”还想做最后的尝试,他坚信余回看到挂坠那一瞬的眼神不会出错,“今晚之前,我们就认得,对不对?” 余回不做声。 他没有否认。 向南珺紧接着说:“我找了你很久...” 几辆车在此时现身,朝着大排档的方向驶去。车灯直射过来,晃过余回衣领。一顿饭的功夫,整洁领带被拽得松散,领口衣扣解开几颗,颈侧有东西闪出光来。 车驶过后,余回身形前倾,手臂支在向南珺耳侧。他沉声,说:“我想向少是认错人了。” 衣领敞得更开,向南珺顾不得是否礼貌,伸手贴着余回颈侧,拽出那条银闪闪的链条,用手提电话照亮。 短短一瞬,电话电量告罄,屏幕的光跳着亮起,又跳着熄灭。 向南珺拽着衣领将人拉近,语气见几分咬牙切齿:“我才没有认错。你就是简风。” 那人颈上的东西他曾经戴了数年,也是他主动摘下来送给对方,为的是交换对方脖子上红绳系着的佛牌。 只一眼他也认得。 面前的人撑着墙壁起身,面料软滑的tie从向南珺手中轻易溜走。声音再响起时,竟能听见隐隐笑意:“和从前比一点没变,别人讲什么都信,小心被骗得人财两空。” 向南珺提了一晚的气倏地吐出去。识人戏码终于演到尾声,好在收官一幕未令人失望。 他沉默片刻,很小声地讲:“我不是谁都信的。” 余回轻声笑笑,离开他藏身的这一处角落,转身往街道上走去。 向南珺掐灭那一支烟,提步跟上。双手插进口袋,摸到一个金属物品,还残留人体温度。 他摸出来放在掌心,借街灯昏暗的光识出这是刚刚借火的那一只火机。他对着余回的背影扬手:“火机...” 余回脚步未停,转过身倒退着走:“当做见面礼,小少爷。吸烟有害健康,少抽几支。” 什么嘛。向南珺腹诽,哪有人一边送人火机,一边嘱咐吸烟有害健康。那岂不是以后每次抽烟,只要用到这一只火机,就要想起这一句反其道而行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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