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了正对大门的喷泉前,一下车,便有四五个佣人过来拿行李。 其中有个穿着西式条纹长裙,貌似管家的中年女士,领着两个年轻女佣,很是殷勤地向两位主人鞠躬问候。 看到纪轻舟时,笑容先是一滞,继而马上反应过来道:“这位是夫人的表甥,纪先生吧?” 纪轻舟侧头看了解夫人一眼,轻轻颔首。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南绮边把手提包递给女佣,边为他介绍道: “我身边的管事梁妈,她是自己人,对你的事都很清楚,以后你住在这,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纪轻舟微微扬眉,听懂了她话里真正的意思。 梁管事同他点了下头,随即冲两位主人喜盈盈道:“元少爷回来了,正在小会客厅等你们呢!” “元元已经到了?”沈南绮双眸瞬间变得有神,刚刚还不紧不慢地看着佣人搬行李,闻言当即提起衣裙往台阶上走。 梁管事忙紧随过去:“一个钟头前坐沈医生的车回来的,老爷接到电话还派车去码头接来着,到底没有沈医生快呢。” 沈南绮点头:“对他外甥的事,我哥向来很上心。” “远涉重洋回来,吾弟肯定累了,怎么不叫他回房间休息?”这话是解予川问的。 “您别担心,我看元少爷除了眼睛有些不便,身体基本都已恢复了。不过……” 梁管事顿了顿,压低嗓音道:“冲喜的事情,元少爷知道了很是不同意。” 沈南绮:“老太太劝他没?” “老太太劝好一会儿了,少爷面色似不大高兴。” “他几时能有高兴的脸色,就这件事上,他没摔门出走算给了老太太面子了。” 几人一路说着,快步走上阶梯,打开尖拱形大门,步入了玄关门厅。 穿过对开的黑色玄关门,里面便是主馆大厅。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位于大厅北侧两端的宽阔弧形楼梯。 顺着楼梯往二楼望去,可见一个正对大门方向的弧形平台,而大厅的位置空间挑高,贯通二层,华丽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天花板悬落下来,在二楼长窗洒入的阳光中闪烁着耀目的光彩。 纪轻舟步伐从容地跟在解予川左侧,毫不掩饰地仰头张望着别墅内的布局。 一边观察着种种装潢细节,一边着重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美主义者,追求美,崇尚美,一切事物凡美的都欢喜之,丑陋的则敬而远之。 这既是身为设计师的优势,同时也是为人上的缺点。 虽不至于看见丑人就心生厌烦,他还没那么没礼貌,但对于必须密切相处之人,倘若其样貌丑陋,他的忍耐度确实会有所降低。 因此,他不得不在心里提前做好准备,等会儿见到他的合约“丈夫”,万一对方长得很是不合他的审美——可能性很低,毕竟解夫人和解大少爷样貌身材各方面都不赖,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万一解家二少爷运气很差地踩中了基因地雷,那他至少不能将排斥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令解家人生气。 一路调整着心态,纪轻舟跟着解家几人右转直行,沿着墙体釉白的尖拱形长走廊,来到了建筑的最东侧。 推开那扇同样做尖拱形状的深棕色对开木门,里面便是梁管事口中的“小会客厅”。 这会客厅格局有些特别,一半容纳于建筑内,一半凸出于建筑外。 凸出的八角形部分安装了三扇落地的法式格子窗,位于正中的是扇对开格门,可直接通向外面草木茂盛的小花园。 房间中央,在铺着地毯的柚木地板上,放着一组黑牛皮沙发。 纪轻舟进门时,便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正端正严肃地坐在沙发一角,朝位于她斜对面的黑衣青年说着什么。 屋子里除他们二人外,还有一位着米白西装、戴金边眼镜的成熟男性,以及一个穿白衣灰裤仆人装、头发剃得像和尚的男佣人。 “元元!我可怜的儿……” 沈南绮一进门便直奔那黑衣青年,方才一路过来都情绪稳定,如今还未走到跟前,眼眶已经红了。 解予川紧跟过去,路过沙发时,同两位长辈分别点头叫了声“祖母”和“舅舅”。 纪轻舟起初一直被解予川和沈南绮遮挡着视线,直到此时走到会客厅中间,才看清那黑衣男子的模样。 一看之下,心跳便怦然加快了频率。 对方穿着一身墨染似的黑色丝绸长衫,坐在一张带有皮质坐垫的黑胡桃单椅上,肤色冷白,黑发侧分,半遮眉眼。 眼睛的位置蒙了条黑色纱带,衬得高挺的鼻梁线条愈发清晰深刻。 不知是侧背着窗的缘故,还是在不见光的室内待了太久,他搭在扶手上的双手肤色格外苍白,可清晰地看见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筋脉纹路,身形也有些消瘦。 颜色浅淡的双唇平平地拉成直线,一副即将在沉默中变态的病娇样。 毫无疑问,这张脸,即便被蒙住了双目,也是极为英俊的。 而更令纪轻舟中意的是,此人自带了一种神秘的不近人情的冷肃气场,似寂静雪地里的一株寒梅,凛然不易靠近,却散发着迷人幽香。 这令原本对合约“丈夫”没什么兴趣的他,一下子有些好奇起对方的经历。 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往,才使这位本该悠哉享受富贵人生的大少爷,成长为了现在这副孤傲凌人的模样? “此次真是遭了大劫,受大苦了,都过去这么好几个月了,后脑勺还有疤呢……” 沈南绮站在青年的身旁,弯腰细细查看着儿子的变化。 右手轻轻触碰着他后脖颈附近受伤的地方,似想要抚摸又怕弄疼他的样子。 沈世森见状也很心疼妹妹,就起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元元的外伤基本都痊愈了,头部的手术也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好好疗养,他年轻,身体本就强健,恢复起来很快的。” 沈南绮扶着椅背,拿出手帕擦掉眼角泪珠:“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他独自在外,受这么重的伤,要不是你托同学帮忙,恐怕……”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沈南绮点点头,垂眼看着儿子眉宇下缠绕的黑色纱带,迟疑问:“他的眼睛,之后要怎么办呢?” “这失明的问题,目前怀疑是视神经受到损伤,国外住院期间能采取的治疗手段都试过了,效果不是很好。”沈世森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娓娓道来。 “我想也许采取针灸和中药手段进行调理会更有效,所以打算试试,但这事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老太太听得微微叹气,问:“那中医方面,你有推荐吗?” “这您不用担心,我知道余杭有位张老先生在针法上很有造诣,已经派助理前去拜访了,等有消息了就联系你们。 “这几天就让元元多多休息,吃好睡好,避免过度劳累,慢慢来,总能恢复的。” 沈世森的声音平缓温和,给人可靠的安全感。 沈南绮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沈世森面露和煦微笑,给予鼓励般地点了点头。 又聊了几句,他从西装口袋中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有些抱歉地朝几人说道:“我医院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老太太仰头客气道:“不好耽误你时间,你先去忙吧。” “阿梁,送送沈医生。” “我送舅舅吧。”解予川接道,“正好要去厂里一趟。” 为了幼子之事耽误长子的工作,沈南绮本就心怀愧疚,闻言自是一口答应,同时也不忘嘱咐:“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 解予川微笑点头:“知道了。” 待到沈世森和解予川一块离去,梁管事关上了会客厅的房门,屋子里顿然寂静下来。 “小倾,过来。” 正当纪轻舟分析琢磨着他们对话里的信息时,坐在长沙发一侧的老太太忽然抬手招呼他过去。 纪轻舟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了老太太沉凝的眸子,才确定对方叫的人是自己。 他当即迈步过去,刚在老太太身旁坐下,便被她捉住了手腕。 “又见面了,之前的约定都记得吧?”老人注视着他的眼睛确认般地询问。 老太太不知从前是做什么的,面容颇冷峻,她又穿着满是绣花的黑缎子裙褂,一身打扮瞧着活像封建遗留的老古董。 被这样一个人盯着,即便对方上了年纪,身子瘦小,也很是有压迫性。 纪轻舟眨了下眼,面不改色道:“当然,我都记得。” “记得就好,现在婚也结了,堂也拜了,你们两个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要亲近相处。 “关键是要亲密。” 解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强调般地说道:“你的命相对元元是最好的,最旺他的,反过来,他对你也是一样。你要记牢我的话,我不会害你们。” 说着说着,她的身子就转向了黑衣青年,继续劝说道: “你也别犟了,就当是为我老人家着想。十年前西子湖边老道士的话,说你二十岁有大劫,你们谁也不信,就我上了心,所以当初你要去美国念军校,我就不同意,你们没一个听我的,结果怎么样?” “好了,妈,如今人已经平安回来了,您别再提这事了。” 沈南绮打断这个话题,冲一旁站着的男佣吩咐道:“阿佑,把纪先生的行李送到你家少爷的屋里去。” “是,夫人。” 纪轻舟看着那男佣轻巧而迅速地跑出门去,心想他能听这么机密的内容,身份大概同普通的佣人不同。 “元元,你心里委屈,不痛快,你母亲我心里都清楚。” 等男佣人也离开,沈南绮坐到了青年旁边的单人座椅上,语气温和地劝说: “可是你想,如今你的状态,原本就需要人贴身照顾着,你就当我们给你雇了个男仆,等你身体大好了,你想怎样都行,好吗?” 身份突然降为男仆的纪轻舟不禁想要咋舌。 他下意识地看向解二少爷,想瞧瞧他是什么态度。 约莫也是被劝烦了,沉默了许久的青年终于张开他冰封了似的嘴唇: “不同意便是不孝,我敢拒绝吗?” 语气很是冷硬,声音倒蛮好听的。 只是一开口,话语就带刺。 果然符合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难以接近,不好沟通,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纪轻舟暗自评价。 骤然间,他对这位先生的兴趣降了不少。 虽然喜好美色不错,但纪轻舟向来不乐意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惜,这次他是被迫绑上了大船的鱼,由不得他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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