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调动全身灵力,抵抗着魔窟的吸引,怀着一腔千万万人的愤怒与不甘,高声质问: “为何这天如囚牢,地似网缚?为何世间人如蝼蚁,生灵刍狗?” “为何苍天不怜苍生,任由万物枯竭,陷入死局!为何设下千年一战,操纵气运,引仙魔互噬相争!” “天道既化魔窟,那天下公义何人执,地上仙都何处觅,万千修士,何去何从?” 谢衍傲立云海,漆眸本如寒潭深水,漠然无神,此时却光芒极盛,比曾经还要黑,还要亮。 “我要问,这天下之道,又何时改弦更张,坠下九天?” 面对越发狂烈的天雷,谢衍不退,好似要在赫赫天威中争出一个公道。 圣人登仙,亦是赴道,早有大觉悟。 谢衍曲指一点,以心头血为引,法宝红尘卷赫然展开,一股玄妙的道笼罩住他的精魄。 在九天落雷狂奔中,谢衍早已明白宿命所向。 他阖目心想:“解天地倒悬之急,除生灵涂炭之患。圣人一命,可再保天地如常五百年。” 灵脉逆转,鲜血从圣人躯体中不断涌出,浸透白衣,如烈火赤霞,亦让天边尽染血色。 上古大阵浮现,撼动天地,星辰欲落,连苍穹也为之颠倒。 圣人声音响起,如缥缈余音,回荡天边: “天道入魔,非吾所求。为后来人计,今日,这通天之路,吾就是赌上性命,也要封死了——” 怒雷藏于三十三重天中,越发阴沉不详。 云层之下护持结界的道祖与佛宗,对视一眼,只觉不妙。 下一刻,山海发出巨震。不是天劫,更像是圣人在逆转灵脉,孤注一掷! “不好,谢道友此番渡劫……” 道祖捏指卜算,长叹道:“琼山摧折,天崩玉碎,大凶,大凶啊!” 顷刻之间,苍穹翻覆,随即,“天道入魔,天路不通”八字箴言绕过天道规则,秘密传入结界外守候的二圣耳畔。 道祖、佛宗心神剧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 此界不通天,这是何等概念? 这意味着,圣人也终有寿数尽时,此生无望再进一步。这对修行者来说,就是死刑。 上古大阵笼罩天穹崩裂之处,风起云涌,正在彻底关闭那隐藏在浩渺云雾中的天门。 “太初现,乾坤定,圣人补天穹,此界不再通天。” 道祖看向好友去处,悲道:“以身殉道,敢为天下先。谢道友不愧是圣中之圣。” 结界骤然破碎,整个山巅云海笼罩在黑雾之中。 白衣临江的圣贤仰起头,他微微笑着,眼睛比星辰还要亮,长袖却被鲜血浸透成赤红,于九天之上摇摇欲坠。 九幽大钟敲响了。 钟声每响一下,那遥遥等待的儒门三相,脸色就白一寸。 到第九下之时,他们已然面白如纸,身形摇晃,泪满衣襟。 “师尊——” 钟声响彻五洲十三岛,钟声上达九天,下至幽冥。 那是圣人讣告。 * 九幽之下 钟声鸣响时,沉睡在此的魔君蓦然惊醒。 殷无极头疼欲裂,千年相连的识海被骤然割裂,另一半碾成齑粉,化为虚无,好似失去半身。 这股让人战栗的疼痛,让他眸色泛着血气,额头青筋突起,一瞬间发了疯。 黑红色的魔气陡然升高一截,压过维持阵法的纯白灵气,铁链嘶鸣,像是在悲号,在哭泣。 殷无极手腕一振,最坚固的锁链竟然松动了。灵气在飞速散去,好似生命的流逝。 他顿时觉得连骨髓都凉透了。 “谢、云、霁——你干什么!”殷无极嘶哑的怒吼响彻九幽,几欲疯狂。 “该死,你去飞升,你去飞升!你敢——” “回来,给我回来,剖我的骨,杀了我,把我带走——”魔音化为困兽的悲鸣,埋于茫茫黑暗。 九幽大钟的声音穿透屏障,传到深渊之下,送来圣人的讣告。 心魔化成的鸟有着尖尖的喙。它扑棱着翅膀,尖声重复着,欢叫着:“圣人陨落,九幽钟鸣,三界皆知!” “……闭嘴!”殷无极声音低哑,恨极痛极,字字泣血。 他挣开手腕的锁链,自由的滋味却不像他日夜期盼的那样好。鲜血逆流,那撕裂的痛碾压过他的经脉骨骼。 他克制不住地抓住心口,只觉五脏六腑如刀割,魔气倒行,几近癫狂。 殷无极忽然浑身发冷,他终于明白,上一次离别时,谢衍所说的“很快便能出去了”,到底是何种意思。 他少时也曾被护在怀里谆谆教诲,青年时亦体会过剑尖刺透肋下的滋味。 他沦落时曾被一双手拉出绝境,寻回自我;也曾在最高点被打落深渊,寒冰铁链缠身,与仇人撕咬,抵死缠绵。 最后,他平生最爱的、最恨的、最割舍不下的人,还是转身离开,把他一人丢在了人世间。 “谢云霁……师、师尊——” 殷无极的唇齿间咬着一个名字,宛如生命中最后一束微火。而这火也要熄灭了。 寒冰锁链上附着的灵气在他身边徘徊许久,像是在安抚他,是谢衍最后的温柔。 心魔依然在高声呼喊,仿佛嘲笑。 “谢衍死了,谢衍死了!飞升坠天,身死道消!身死道消——” 近三百年未见阳光,当殷无极裹着残损黑袍,拖曳一身玄铁镣铐走出九幽的那一刻,炫目的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手臂遮挡,却被阳光刺痛到快睁不开眼。 北渊洲的魔兵已至九幽之外,银铠红袍的魔宫元帅勒马在前,向君王单膝跪下,交回魔宫权柄。 北渊乱了三百年,谁也压不住。他们终于可以将魔君迎回魔宫,再掌帝业,重整河山。 殷无极却仰望九天,近乎痴狂地看向南方的天际,好似在追寻谁远去的背影。 此时,圣人最后的话语响彻三界,轻而悲凉。 “天路不通,非吾之道,万望后人,莫要效吾。” “谢、云、霁——”殷无极浑身颤抖,止不住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似乎要拥住什么,只落得空空。 他几乎悲慨地大笑:“什么天路,什么飞升?你是疯子吗,你别去,回来,回来啊,圣人谢衍……谢云霁!师尊——” 天劫已至,怒雷裹挟狂风,向白衣圣贤雷霆一击。 下一刻,圣人坠落九天,在九天雷劫中化为劫灰。 五洲十三岛的修真者皆朝中洲方向遥遥下拜,聆听圣人最后的教诲。 唯有殷无极是天底下最狂悖的恶徒,恨不能就此闯入雷霆之中,与他一道飞散成灰,也好过独留人世间。 “九天之上,圣人渡劫;九幽之下,魔君幽囚……” “哈哈哈哈,一圣一尊……齐名久……最后,竟是如此齐名。” 殷无极抬手遮着眼帘,好似畏光,亦是揾泪。他的声音近乎嘶哑,两行血泪倏尔落下。 “我好恨啊,谢云霁,你不是日月齐光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怎么能这么折磨我……” “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没有你的人世间……” 九幽的最后一声钟鸣敲响,圣人身陨道消。 从此,五洲十三岛儒道崩落,天路不通。
第2章 圣人重生 圣人坠天五百年后,五洲十三岛风起云涌,格局大变。 海外十三岛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晋安谢家的深宅正沉在黎明之前。 万籁俱寂,两名小厮蹲在偏僻柴房院落,守着门前一口薄棺,正翘首等待屋里那位名义上的谢家大少爷咽气。 “死了吗?前几日他从‘那地方’回来时,族中大夫就说,他可没几日好活了。二少爷吩咐我们等着,人死了就抬出去,随便找个地埋了,就当谢家没他这个人。” “谢景行那个出身卑贱的家伙,在他那炉鼎出身的娘胎里就带着病,晦气。再说,他都快二十了,还是徘徊在筑基期,败坏家族名声,还不要脸皮地占着长子的位置,平白挡了少爷的路,夫人和少爷看他能不碍眼吗?” 谢景行名义上是谢家子弟,实际是家族弃子,落魄潦倒,身无长物,常年住在这偏僻破旧的柴屋。冬日冷的掉渣,夏日堆满杂物,有些脸面的下人都比他地位高。 时至今日,他无立锥之地,连小厮都能堂而皇之地探讨他的后事。 柴屋中,那孱弱青年缠绵病榻,气若游丝,却睁着无神的眼,一口不平郁气始终咽不下去。 魂魄将归轮回之际,一个温雅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那声音道:“……五百年前,吾兵解以来,徘徊道之罅隙,神魂遍历万劫,走过枯荣盛衰,终寻到重生契机。” “吾之魂魄受牵引至此,自是与小友有缘。小友大限将至,若身后肯予吾躯体一具,令吾重回世间。作为报答,吾会替你了结此间因果。” “一言为定。”人之将死,无论是仙是鬼,他都要试试。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攥住单薄被衾,沙哑道:“谢家,于我是龙潭虎穴……谢二,还有父亲,继母……我憎恨谢家,千年世家,如此蝇营狗苟,捧高踩低,合该倾覆!” 那声音轻笑道:“倾覆一家一姓,这有何难?吾答应你,以……圣人谢衍之名。” “圣人?您是圣人谢衍?” 名为谢景行的青年还未讶然,时辰就到了。天旋地转,他猝然离魂,短暂地处在生与死的夹缝中。 在死生之间,他真正看清了那与他对话的白衣魂魄,对上了那漆黑深邃的眼。 他哪怕未曾见过那位至高至明、威严凛然的仙门之主当面,却无端笃信,这与他对话的魂魄定是无上圣贤,而非鬼怪妖邪。 经历雷劫坠天,渡过五百年的跌宕,他依旧是当年高坐云端的九天至圣。 哪怕圣人毁誉参半,世间数不清的传奇轶事却不作假,这些登时征服了这将死的小修士。 他俯首就拜,道:“圣人一诺,重逾千钧,我相信。我快去轮回了,这具残躯,君自取之。” 说罢,他归天而去。 圣人魂魄慈悲低眸,静静注视着名为谢景行的躯体。在生机彻底抽离之时,他轻声道:“五百年倥偬,时机到了。” 不过是灵犀一念,生死间洞开。 真正的谢景行魂魄归于幽冥鬼界。一身病骨的青年睁开双眼,漆眸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圣人本该身死道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终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自此,停滞的时光开始转动。 晨曦将至,谢二未等到死讯,终而赶来。 “都天亮了,谢景行那厮死了没?” 见到那小厮头一点一点快睡着了,他恨得一脚踢开,怒道: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等何用?起开,母亲说了,管那杂种死没死,就算还有一口气,也得扔进棺材运到乱葬岗,先埋了再说!再不干就来不及了。”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7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