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有桌有床还有许多雅致的小件,布置颇为讲究,屋里最醒目的还是一把架在木架上的剑。我猜这应该是屈云笙的卧室,薳东杨坐在桌边,敲了敲桌沿,冲我抬了抬下巴:“坐下来说。” 我强压住自己的心火,坐在对面,尽量保持端肃。 薳东杨也敛去了笑颜,比方才严肃了些许。 片刻过后,他才开了金口冷声说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和那公子玦到了如此地步,我想问云笙你一句话,就在两月之前,你对我说,你怀疑公子玦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你想和他断个彻底,怎么一转头听说他死了,你也巴巴的赶着去死,难道怕他黄泉路上太寂寞,你凑赶着去帮他暖被窝?” 我愣住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薳东杨冷声一笑:“让我说你什么好,要断不断,扭捏作态,跟个姑娘家似的,不对,姑娘都比你干脆。还有,你这次活过来又是闹得哪一出,当初大王要把子音公主许配给你,你直接来个长跪五日不起,你爹差点把你打死,还连累兄弟我帮你挡了几鞭,怎么这次连个百夫长的女儿也瞧得上了,那你以前那些折腾又算得上什么?” 我抬眼看他,脸上发僵。 薳东杨迎着我的视线,面色蓦地发凉:“你就不和我解释一句话,是不能解释,还是觉得我值不得你一句解释?” 我心里发苦,双手不由得发抖,薳东杨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我回道:“没事,这两日太奔波,身子发软。” 薳东杨急忙道:“要不要找大巫来看看?” 我摇了摇头:“休息片刻就好,明日我再去找师父,回过魂之后,好像身子确实有些不对劲,我想问问他怎么回事。” 薳东杨似乎很是担忧,他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要得空,就和你一起去找大巫。” 我点点头,薳东杨这个婆妈事逼毒舌精终于打开门慢吞吞走了,老子终于落了个清静。 虽然这厮让人着急上火,但他今日所说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个提示。 有件事我一直不懂。如果屈云笙真的是殉情,我见到他的那几日应该是憔悴不堪伤心欲绝心如死灰才对,为何他看起来除了淡淡忧伤外,尚且还算平静,对自己那个世界也是好奇心泛滥,对自己的遭遇更是同情心泛滥…… 所有这一切只能证明一件事——他的殉情其实殉得不怎么彻底。他对公子玦的感情也许没有看上去那般壮烈,也许在心里面,他也是摇摆不定的。 好像地上有一道线,一边写着情深似海,一边写着相忘江湖,屈云笙一脚站一边,自己跟自己撕扯。 又或者,情到浓时情转薄,全然烧掉了自己,反而生出了一种超脱红尘的空茫。 我并非至情至性之人,猜不到他屈哥在想什么。 还有公子玦利用他又是闹得哪一出。 我隐约觉得这是个大坑,屈云笙留了一个烂摊子,自己处理不了就干脆跑路了,然后把老子给拐进来替他顶着,虽然老子也是财迷心窍实属活该。 我一个人在这个幽凉空荡的大屋子里坐了片刻,突然开始想念起爹妈了,想念老家那个小小的两室一厅,不算亮的的灯光下,我妈做的红烧肉,和她喋喋不休的唠叨,还有小时候家乡的初恋,她总爱穿着校服站在巷子口的路灯下等我。 等着我一起去吃早饭,早饭她爱吃豆腐脑,我爱吃茶叶蛋…… 有时候,简单的平凡的清清淡淡的,才是最好的,可惜我那个时候不明白。 想完这一切,我一拍大腿,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秋荑,让他想办法把自己给弄回去,顺便套套何伯的话,问他藏宝室在哪儿,听屈云池今天说话的意思,何伯应该是管账的,盯着他一定错不了。 我既然来这里一趟,不能白白被揩油,怎么样也要捞点回去。
第8章 他叫什么来着? 子………… 第二日晨光初入之时,我便从梦中惊醒过来,要说做的梦,已经变作一团浆糊,但是心惊胆战的感觉,从梦里延续到了梦外。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微微喘气,觉得奇怪,就算当年高考的那两天,我也能像死猪一样睡到班主任给我打电话。班主任告诉我还有15分钟开考,要我就算躺尸也要等考完再躺,躺之前也得留份有价值的遗物。 我这短短的二十多年几乎没有因为害怕失去什么而恐惧过,人生一世,缘聚缘散,执着不了,人与事都是如此,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可是昨晚的梦里,分明是在恐惧会失去什么,心里像被剜空了大半,在丛丛火光中,面对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满脸是泪。 这个梦,到底是我的,还是屈云笙的? 我不敢再耽搁,赶紧摸了衣服套上,里外三层,闷热的慌,头发也胡乱束个大概。我观摩了两天,发现这楚国的男子除了喜欢细腰,还喜欢披散头发,只留头顶上一小搓被束着,若是像笙哥这种颜值水平,长发一披,还勉强说得上销魂,但若是歪瓜裂枣的模样,再配上长发,真是一言难尽。 我走出门,天空还泛着鱼肚白,洒扫庭院的小斯看见我,赶紧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笑意:“四公子,您今日起的真早,是要出门?” 我点头:“本公子今日要去宗庙祭殿找我师父,你叫人备个车。” 小斯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我走出门,正要上马车,车夫盯着我的衣襟,瞳孔微缩。 我奇道:“怎么了?” 车夫低眉回道:“没什么,公子请上车。” 待我坐稳当后,车夫便驾着马车缓缓前行,兴许是怕颠着我这个“四公子”,所以车行缓慢,我也借此看看外面的风光。 郢都城和北京城相差还是很大的,北京城方方正正,有一种踏实端肃,和厚重的朴实感。但郢都城就要张扬花哨的多,像那只梁上的凤凰,透着绚丽夺目,从建筑到用色,都有着相当清奇的脑洞。 出了郢都城,便行到一个山道上,极目远望,山林青翠,河流密布,在阳光中,水雾氤氲升腾,裹在树林之间,有一种如在云间的错觉。我这双常年处在雾霾中的眼睛好像被重新洗了一遍,看东西格外清晰。 真的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啊~~~ 行了半日,马车终于停了,我一下马车,便被一个身着黑衣的守门人领着,往祭台走去,那祭台出乎意料的大,远远就能看见一个方阵,有许多少年少女身着黑衣,正在祭台上跳大神,嘴里念念有词,旁边还有个乐队,古琴、埙、编钟一应俱全,还有几样老子连见都没见过的乐器。 巫师正坐在高处的坐席上,眯着眼,掂着须,看那群小孩子张牙舞爪,看上去十分享受。 守门人让我等在祭台外,他上前通报,巫师听了后慢悠悠把脸转向我,对我报以假兮兮的微笑,随即嘱咐边上给他摇扇扫蚊子的少年一句,便朝我走了过来。 “屈公子,远到是客,这边请。” 我瞧他文绉绉的模样,都怀疑昨天在浴室见的那个是不是他的孪生弟兄,我随他走到附近的一个屋内,屋室较为偏僻,他朝侍童摆摆手,侍童便关上了门。 我等侍童的走路声远了,立马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昨天来找我的是不是你?” 秋荑不回答,探出头瞧瞧窗户,方才呲牙笑道:“自然是我,我还琢磨你何时过来,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我轻哼一声:“那你刚才在外面装个甚?” 秋荑捏捏眉心:“这你就不懂了,我如今是全楚最大的巫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楚国氏族那么多,既相依相存,也相互防备,我这种大巫身份最敏感,所以我在外对每个氏族都是以礼相待,并无二致。” 我抓着他的衣袖,压在桌案上:“废话不多说,我要回去,你有没有办法把我送回去,这屈公子我是装不下去了,屈云笙绝对是挖了个大坑自己填不上,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跑路了对不对?” 秋荑嘿嘿一笑:“你说话的方式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一样,真是有趣。” 我的心像漏了一拍,“怎么,我不是唯一一个,还有哪位仁兄也被坑过来了?” 秋荑挑挑眉:“老实跟你说,你不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我之前也曾经尝试过一次,但那孩子过来没多久就死了,哎,可惜可叹啊……他教了我许多有趣的话,我至今想起来都心痛的紧。不过我看兄台你的样子应该能活得久一些,只要你自己把控住心神,别被恐惧淹没了就行。” 我瞪大眼珠,手心凉飕飕直冒冷汗。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魂穿还有生命危险,那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秋荑伸过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定了一定:“你这两天身体可有异常,比如突然发抖,浑身疲软,或是心上莫名恐惧。” 我猛然抓住他的手:“全中!” 秋荑叹叹气:“其实也不是大事,这种穿魂术有个地方不太好,一旦魂魄对于周围环境产生恐惧逃避的情绪,身体的排斥就会越厉害,魂魄一旦没有寄托,就会衰竭而亡。所以我劝兄台你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害怕,万事勇敢上,就什么事也没有,安枕无忧。” 我双手又是一抖:“难道就不能把我送回去?你肯定有办法,这玩意儿不就是你搞出来的?” 秋荑道:“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上北方五星连成一线,地上至纯至灵的祭台,还有两个有缘人互相接受,如果要是那么容易,这么多年就不会只用过两次了。” 我心里发凉:“这么说,屈云笙是在骗老子,他说过几天就回来换我,没想到都他妈是扯淡。” 秋荑咳嗽两声,眼神躲闪,轻声道:“倒不是云笙那孩子骗你,其实那些话,是我对他说的,你你你……别激动,听我解释,当时他一心求死,我就跟他说有这么个术法,可以让他离魂十日,尝尝当孤魂野鬼的滋味,十日之后我接他回来,他要还想死我也不拦他,为了让他放心,我就瞎掰说这个术法完全可控,就算他找别人替他回来,我也能随时把他弄回来。” 我抡起边上的木凳就往秋荑头上砸去,秋荑眼光锐利,往边上一闪,我又操起桌案上的水壶,正要下手,秋荑一把扑上来抓住我的手,抖着声道:“砸不得,这是大王赏的,砸了你我都要掉脑袋。” 我双腿一软,将水壶慢慢放回原位,幽幽道:“你害死老子了,那现在怎么办,就算老子把胆子撑开十倍,能保个魂魄,我对这个世界也是一无所知,早晚要穿帮,到时候又会怎样?” 秋荑坐下来,顺顺呼吸:“放心,我比你还担心穿帮,这个是禁术,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定会有多少人打这术法的主意,我师父也会派人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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