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月见他停下,这才拉着他回来坐下,将茶杯递到他面前,说道:“家里以前受过不少赏赐,要这样一条条的去对名录,费事费力不说,万一宫里又借口送了一堆东西来,也是平白打乱计划。” 曲明轩点头,认为曲明月说的在理,紧接着转头看向曲明月,冒然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如今想得这么远,竟连这种事也考虑到了?” 曲明月一顿,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托词:“我以往只是痴傻,算不得愚笨吧。更何况在家里受父亲和大哥哥熏陶这么久才开了智,母亲又一心为我好,我想得长远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曲明轩自然想不到其中缘由是什么,只觉得曲明月痴病好了,说话行事更深思熟虑,不似以前那般像个黄髫小儿一样咋呼。 曲明轩喝了那杯茶,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我总归是得看一眼才心里有底。若东西真和名录对不上,少不得要把这些东西一一退还。” “那大哥哥想好如何退还了吗?”曲明月问。 “当然是秉呈官家,将不在名录的赏赐一一退还。”曲明轩说。 “可若官家不知道这些呢?”曲明月问。 “官家怎么会不知道?”曲明轩不明白曲明月为什么这么说,“大批的赏赐从宫里出来是要过禁军验查的,赏赐清单上有官家的朱批,还有随行太监,官家怎么会不知道?” 曲明轩自然没想通,他和所有人的想法一样:宫里的赏赐必定是经过官家首肯的,这是第一道;宫中往外送东西,禁军要对照清单查验,这是第二道。 曲明月笑了笑,轻轻地说:“清单没错,禁军也没查出什么不妥,这只说明这些东西在出宫之前是没有问题的。” 曲明轩听闻,与曲明月对视一眼,稍加思索一番就能明白曲明月的意思:宫里送来的东西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运送途中。 曲明轩第二次站起来,扭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还是要亲眼看看,我去找母亲要清单。” 曲明月再次拉住了他,说道:“大哥哥,不必急于一时,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眼下去和母亲说,当心隔墙有耳,不如明日找个时辰,打发了家里的闲杂人等,再细细盘算此事。” 曲明轩站定冷静地听进了曲明月的话,再着急也没办法。不得不承认曲明月说得很对,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凭听的人怎么想。而这件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曲家家仆并非人人聋哑,传出些风言风语也是常事。 “你说得对,明日再盘算此事。”曲明轩点头,同意了曲明月的想法,而后又看着曲明月,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能有如此考量,我很高兴。” 曲明月垂眸,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个话题:“今日上课,先生还夸了我。” 这是假话了,今天上课尽看纸条了,先生说的什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曲明轩终究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回了屋。 曲明月看着曲明轩离开的背影,心里终泛起几丝苦涩。 · 次日一早,曲明轩便去向刘含卿问安,曲明月也一同前往。曲明轩一进屋就挥手让家仆们门外等候,屋子里只留刘含卿和她的贴身女使若荟。 “这一大早的,怎么了?”刘含卿看见儿子这样煞是奇怪,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要干什么。 “昨日我回来,有些事没来得及问问母亲,是明月告诉我的。”曲明轩坐在刘含卿身旁,说道,“说昨日宫里来了许多赏赐。” 曲明月坐在刘含卿另一边,伸手端茶,并不急着说话。 刘含卿觉得奇怪,便问道:“对啊,怎么了?” “母亲手里可有清单?”曲明轩问。 刘含卿看了曲明月一眼,又看向曲明轩,说:“有……有啊。” “那些赏赐,母亲叫人放在了何处?”曲明轩问。 都察院出身的曲明轩问起话来越来越官腔,像极了审问钦犯,听得若荟赶紧出来打岔:“轩哥儿,莫不是这礼单出了什么差错?” 曲明轩正想开口说出实情,却被曲明月打岔错开了话题:“我记得再过不久便是忠勇伯爵府老夫人的生辰,我昨日在学堂才见了他家二公子,如今想起来这事,打量着该送些东西过去道喜才是。” 曲明轩一顿,不知道曲明月为何推脱,但他并未揭穿弟弟的谎言,他想看看曲明月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就这件事啊,哥儿犯得着遣散跟前伺候的人吗?”若荟说道,“想是轩哥儿在院里办差习惯了,回了家还没适应吧。” 曲明轩一顿,笑着点头称是:“是,都察院里呆久了,总不自觉落下一些习惯,母亲不要见怪。” 刘含卿点头,松了口气,便对着曲明月说:“梁老夫人生辰的确快近了,瞧我这几日晕头晕脑的,竟然忘了。” 曲明月放下茶杯,不太明显地瞧了曲明轩一眼,说道:“以往都是母亲着手准备,如今我也好了,该想着为母亲分分忧。” 刘含卿听这话,一脸的欣慰,她招手叫曲明月坐到自己身边来,握着他的手揉揉捏捏,无比疼爱,“你好了,想着为母亲分忧了,母亲高兴。但这些后宅内院的事情,你们男子终是不好插手,我挑几件趁手的,叫你们父亲带过去就好了。” “既然这样,我就向母亲求个恩典吧。”曲明月说,“我去挑一样东西送给梁二公子,就当是同窗情谊了。” 曲明月这话哄得刘含卿高兴,她对曲明月向来疼爱,自是有求必应的,她叫若荟去拿了清单过来,让曲明月自己去库房找。曲明月拿了礼品单子,跟刘含卿说说笑笑,片刻后就被曲明轩带着去了库房。 路上走得远了,确保刘含卿身边的人不会听见,曲明轩才开口问:“为何不对母亲说实话?” 曲明月将手里的单子交给曲明轩,说道:“母亲好不容易愁眉舒展,不好叫她在这上面操劳。况且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曲明轩没说话,因为曲明月说得在理,这次他竟然没有这个痴病的弟弟考虑周全。 几人来到库房,宫里送来的东西几乎都在这儿,曲明轩照着单子开始一一核对,而曲明月认真挑选起来,仿佛真的要选个东西送出去当人情一样。 “你真要送?”曲明轩问。 “话都说出去了,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曲明月说,“更何况我确实有份大礼要送。” 曲明月现在说话深沉老练,曲明轩一皱眉,语气中带上了说教的味道:“年纪不大,说话语气不小。痴病好了,就开始在哥哥面前装模作样了?” 曲明月愣住,吃惊懵然地看向曲明轩,这才有了几分从前的神韵。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露出了从前的本性,曲明月赶紧装委屈卖乖:“我没有,大哥哥可别骂我。” 曲明轩无奈摇头,只当曲明月想故作老态来显示自己成熟,其实内里还是个孩子。 插曲过后,曲明轩便开始认真清点,对着赏赐清单一样一样地找,清点到最后,竟发现了十几样单子上没有的东西。 曲明轩叫人把不在清单上的东西搬出来,看着这些华丽的器具和稀有的玩意儿,心里如同坠入寒窟。 “究竟是谁,做这样的手段……”曲明轩绞尽脑汁,但想不出来会有谁能在这里下手脚。 曲明轩自诩没有仇家,父亲曲叡也是左右逢源不与人交恶,就算有点恩怨也犯不上用这种下作手段。单这一批搜出来的就有十几样,之前的只会更多。曲明轩觉得头疼,他从未意识到栽赃行贿之事可以如此棘手,让他哭也不是,恼也不是。 曲明月看见曲明轩烦恼,便走过去问他:“大哥哥觉得不好处理吗?” “要处理不难,难的是要怎么瞒着人处理。”曲明轩说。 曲明月垂眸思考片刻,说道:“既然暂时送不了,这件事就绝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大哥哥,此事还需保密,切莫惊动父亲母亲,叫他们平白受惊。” 曲明轩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同意曲明月的想法,这些东西只能先按下不动,日后再找机会悄悄处理。
第六章
第二日一早,曲明月就去了沈家书院。曲明轩因为忙着当值,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听雨拿好书盒,叫人套好车马,扶着曲明月上了车。劝芳此时才从门里出来,特意绕过听雨,走到曲明月的窗边,小声喊他。 曲明月撩起帘子,看见劝芳一脸兴奋,便问道:“怎么了?” 劝芳踮着脚凑到曲明月耳边,悄悄告诉他:“二公子派来的人在侧门候着。” 二公子?曲明月皱眉,原以为是梁成跃,本想无视,谁知道劝芳又说:“二公子前几日听闻公子落水噩耗,正快马加鞭往家里赶呢,明日就要到家啦。” 曲明月手里动作一滞,意识到劝芳说的不是梁成跃,但他认识的“二公子”除了梁成跃,那就只有一个人——曲家二子曲明驰,他未曾谋面的二哥哥。 “你说二哥哥?”曲明月说,“他怎么派人来了?” “二公子的人一直都留在公子身边的,只是大娘子和大公子不知道。”劝芳说。 “他在哪儿?”曲明月问。 “就在偏门那儿候着呢。”劝芳说。 曲明月想了一下,接着对劝芳说:“你叫他过来。”然后又对听雨说:“先生昨日讲的那篇文章我抄录下来了,今日上学要用,你去翻翻放在哪儿了,替我收来。” 听雨点头,转身进门去,劝芳见状赶紧叫人过来。曲明驰留下的这人身形偏高,肤色是被风吹日晒出来的颜色,乍看上去像是普通的佃户人家。 “三公子。”那人先问了好,然后才放松语气,“见三公子安好,我等便安心了。” 那人语气亲切,松了口气的模样也不似作伪,好像真的在关心他。 “你叫什么名字?”曲明月问。 那人一愣,突然想起来什么,态度恢复了恭敬:“小的风眠,原是二公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他继续说道,“二公子投军后,便将我留在了这里,嘱咐我三公子近况告知于他,叫他安心。”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曲明驰的情况。原来他投军了,难怪不见其人。曲明月捏着衣袖,无意识摩擦着,末了又问一句:“之前你未来见我,今天怎么现身了?” 风眠回答道:“二公子前日来信,说不日便要随段将军回京。但他途中听闻三公子噩耗,已取得将军首肯,快马加鞭回来了,明日就能到家。我来知会三公子一声,叫三公子夜里心安,免遭惊吓。” 竟然还要夜里来,回自己家还这么偷偷摸摸,看来曲明驰和家里的关系不怎么样。曲明月想起自己重生后见刘含卿的时候,她呵斥住了劝芳张嘴要说曲明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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