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脸。 景云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一张带着香气的帕子又落到了他的脸上。 “头发撩起来,把你的脸擦干净。” 景云:“……” 他隐约察觉到了时鹤书在做什么,顺从的取下帕子。 已经许久没有洁面的景云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脸,不肯留下一寸脏污,只怕自己污了时鹤书的眼。 在帕子终于变成一片灰色时,景云才将其放下,撩起头发抬头看向时鹤书。 是同样的脸。 翻出记忆中还算体面的神棍,时鹤书收回视线。 “你说,你是巫医?” 时鹤书的语气漫不经心,但景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追随着时鹤书,身体依旧紧绷,脸上却浮出了笑意。 “如假包换。” 昏黄的烛火跳跃在时鹤书眼底,他一袭黛蓝长袍,仿若一棵松柏。 “本督府上刚好缺一位医师。” “你,意下如何?” …… 那是建元元年普通的一天。 东厂狱一如既往的死了几个无人在意的死囚。 而督主府内,则多了位来历不明的巫医。 “看好他便是。” 风卷着竹叶在空中打了个卷,擦着时鹤书的袖口落下。 珠圆玉润的指尖捻着笔,遒劲有力的字跃于纸上,时鹤书淡声:“别让他跑了,或是死了。” “旁的,本督不管。”
第4章 上朝 时间一晃而过。 十几天过去,时鹤书确实未管过景云。 督主府从不缺医师,他带景云回府更不会是为了将其奉为座上宾——事实完全相反,景云在时鹤书这里,几乎等同于阶下囚。 性情突变与其身上的神异自有东厂去查,比起分心思给一个受制于他的人,时鹤书还是更愿意处理公务。 将第二十三本参他的奏章放到一旁,时鹤书揉了揉额角。 他已经“病”了十几日了。 虽是称病,但时鹤书还是第一次罢朝这么久,引得朝中心思浮动,连他命不久矣的传闻都传了出来。 建元元年的朝堂于时鹤书而言,并不友好。 太后有野心但并不擅权,只是比起一个阉人,朝中大员还是更愿意站队太后,或自成一派。 但那又如何呢。 他要做的事,还没有谁能阻拦。 时鹤书垂下眼帘。 是时候该病愈归朝了。 …… 红日爬上山腰,云雾在人间萦绕。 红墙金瓦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朦胧,金碧辉煌的皇城似也变成了山间庙宇。 寅时末,左掖门。 一袭赤红蟒袍的玉面青年立在文官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些文官皆有意无意的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脸色一个赛一个的诡异。 但青年没有分给他们一个眼神,只静静注视着紧闭的宫门,等待着卯正的钟声。 终于,沉闷的钟声惊起一片飞鸟,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自左右掖门鱼贯而入。 大殿之上,司礼太监扯着嗓子,宣告早朝的开始。 年轻的太后端坐在珠帘后,凌厉的视线落到那挺拔的赤红身影上。 “时掌印终于舍得上朝了?” 时鹤书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回太后,臣既已病愈,自然该来上朝。” 太后冷笑一声:“时掌印可真是辛劳,病中还劳心费神审阅奏章,吾与陛下是不是该好好嘉赏你啊。” 时鹤书似是听不出明讥暗讽,平静道:“谢太后。” 太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下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低哼一声。 “诸卿,启奏吧。” 闻言,太后党的官员皆争先恐后的站出,开始弹劾时鹤书。 一参他目无尊上,二参他祸乱朝纲,三参他宦官干权,四参他草芥人命。 “如此奸宦在朝!我大宁三百年江山社稷要完啊!” 礼部尚书刘献忠高喊一句,便作势要撞柱自戕。 几人手忙脚乱拦住了刘献忠,太后再度看向时鹤书:“时掌印有何想说?” “回太后。”时鹤书面不改色,“若因病休朝便是目无尊上,那臣只能怪自己身体虚弱,不能拖着病躯为陛下操劳。” “至于祸乱朝纲,宦官干权。”时鹤书垂眼:“臣乃先帝钦点的顾命之臣,何来祸乱朝纲一说。若诸位看不惯臣辅佐陛下,大可同先帝去说。” 太后党的脸都绿了,但还未待他们发作,时鹤书的声音又幽幽响起:“况且,臣此生连只鸡都未曾杀过,哪里又能草芥人命呢?” “荒谬!”工部尚书周巩怒斥:“你的东厂狱血流三尺,冤屈不断!身为东厂提督,你何尝不是在草芥人命!” “周尚书慎言。”时鹤书人如松竹,大义凛然:“那不是在下的东厂狱,而是大宁的东厂狱,是陛下的东厂狱。” 他看向周巩,轻轻弯起眼:“在下只不过是小小的东厂提督,东厂狱如何就成在下的了?” 时鹤书笑的很好看,但周巩却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至于冤屈……”时鹤书俯身作揖:“还请陛下明察,臣治下东厂从无冤假错案,不知周尚书从何听来的冤屈。周尚书也可于大殿之上说出,让在下也听听。” 周巩身后的工部侍郎撸起袖子:“你——” “住口!” 太后落在膝上的手极用力的攥起,那张美艳如食人花般的脸上黑的几乎要滴出墨来。 “高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口吗?!” 群臣噤声,太后怒道:“吾看你们也没什么正事想奏,罢了,退朝!” 不顾群臣阻拦,太后直接起身离开了大殿,幼帝也一步一履的跟了上去。 太后党皆对时鹤书怒目而视,而时鹤书淡淡拂袖:“恭送太后,恭送陛下。”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时鹤书!你个奸佞小人!” 怒喝声自身后传来,刘献忠褪靴欲砸时鹤书,却被时鹤书一派的官员拦住。 “你们这些狗阉党!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刘献忠与太后党皆怒极,但时鹤书理都不理他们一下,直接离开了纷乱中心。 在他离去后,百官的纷争并未停歇。他们渐渐打作一团,而漫步在宫中小路上的时鹤书堪称岁月静好。 暖阳临摹他的身形,在地上投出浅淡的影子。时鹤书绕过大殿,迈过小桥,越过后宫的假山溪流,走到了一间极偏的宫室,轻敲了三下门。 “陛下?” 殿内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接着便是小皇帝磕磕绊绊的声音:“督、督公,稍等!” 时鹤书收回手,静静立在门前,等待小皇帝给他开门。 未过多久,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早已屏退侍从的小皇帝小心翼翼地为时鹤书打开了殿门。 “督、督公……” 许是怕时鹤书的缘故,小皇帝在他面前说话总是有些结巴。 察觉到这点,时鹤书略顿了顿,终是抬手行礼:“参见陛下。” 小皇帝立刻立正了。 “督公,督公多礼了。” 他端的一派成熟模样,实际紧张到后背都在冒冷汗,却还是用自己的小手扶起了时鹤书。 时鹤书顺从站起,垂眼注视着许久未见的小皇帝。 先帝子嗣单薄,唯有当今陛下一子。因此,小皇帝就算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时鹤书也别无他选。 “陛下,近日温书了吗?” 时鹤书努力放柔声音,让自己尽量和蔼可亲些。 但小皇帝依旧抖了一下。 “温、温了……” 说谎。 看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小皇帝,时鹤书叹了口气,“陛下。” 他单膝落地,轻轻握住小皇帝的手:“您不要怕臣,臣不会将您怎样的。” 小皇帝抿抿唇,小心地看向时鹤书。 督公生的漂亮,小皇帝一直都知道。 但此刻,一向冷冰冰的督公柔和了气质,小皇帝第一次敢直视他。 督公真的好漂亮啊。 巴掌大小的脸光洁如玉,细细弯弯的一双柳叶眉下是上挑的桃花眼,纤长的睫毛微垂,在眼尾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形状漂亮的薄唇轻启,微尖的虎牙如猫儿般,带着些本不属于督公的灵动与俏皮…… “陛下。” 清润的声音响起,看的有些愣住的小皇帝浑身一颤。 “督公……” 时鹤书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无论旁人说了什么,臣永远不会伤害陛下。” 永远不会伤害……他。 这个承诺对活的并不算很好的小皇帝来说像是惊喜,却更像是欺骗。他慌乱的垂下眼,不敢再看时鹤书。 时鹤书敏锐察觉到了小皇帝情绪不对,但他实在不擅长解决情绪问题。于是时鹤书选择直接调转话题。 “陛下,臣今日是来请罪的。” 请罪? 督公……为什么要向他请罪。 在朝堂上一直放空,早已忘记太后所言的小皇帝愣愣的想。 就像不擅长解决情绪问题一样,时鹤书也不擅长哄孩子,他前世对幼帝和少帝都是严厉居多。前世的时鹤书一心想让小皇帝学习帝王心术,却依旧将人养成了个会被随意蛊惑的废物。 罢了。 时鹤书看着明显没想起来的小皇帝,笑容不变。 他已经不指望小皇帝能英明神武挽大厦之将倾了。只要小皇帝足够听他话,做个废物就做个废物吧。 做个彻底的米虫怎么也比偶尔会拖后腿的废物强。 “陛下。”这样想着,时鹤书的声音更温柔了:“臣偶感风寒,罢朝未来那日,太后命臣向您请罪。” 听到这话,小皇帝终于想起来了。他鼓足勇气道:“那,那督公身子……近日,怎么样了。” 时鹤书眨了眨眼:“臣已大好,多谢陛下关心。” 小皇帝干巴巴道:“恭、恭喜督公……督公多、多多保重身体。” “多谢陛下。” 时鹤书又笑着摸了摸小皇帝头,随后站起身:“不过东厂事务繁多,臣先告退了。” 小皇帝的耳根早已通红,他双手揪着衣摆,望着时鹤书如青竹般的背影,低低的应了一声。 …… 京城,东厂。 换下蟒袍的时鹤书端坐在太师椅上,看向身前的青年。 “竹青,查的怎么样了。” 竹青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太好,督主。” 身为时鹤书的亲信,在东厂负责收集信息的竹青还是第一次碰壁。 他将收集到的情报盛给时鹤书,时鹤书翻看几页,放到桌上。 “都是陈词滥调。” 竹青低低应声:“这些情报烛阴都能背下来了,属下也派人去了那人家乡探查,可得到的都是同一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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