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这么多人祝福着,宋敛星倒是真的成功睡着了。 没做好梦。 但能不做梦好好睡一觉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宝贵的事了。 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心情非常不错。 洗漱后下楼吃贺行山给他留的早饭,再看着外面有些阴沉并没有大太阳的天色,宋敛星决定出去走走。 手机实在是太卡了,五年前充话费送的手机型号老旧内存很少,照片都不敢多拍一张。现在每天上传视频收到那么多消息,卡顿越发严重,今天早上醒来时甚至整个卡到黑屏。 反正视频已经赚了点钱,先换个内存大一点的手机。 出门前在门口转了一圈。 那辆电瓶车还在家里,贺行山说过钥匙在抽屉里他可以随便骑,但宋敛星很久没骑车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担心摔倒了会撞坏车。干脆也就没骑,揣着客厅大门钥匙和自己的手机 ,慢悠悠的往外溜达。 是个阴天,没一点太阳,铅灰色天空上大朵厚重云朵,看上去和平时下午四五点一样。不过还是热的,又闷又潮。 宋敛星越发放慢脚步慢吞吞走到公交车站牌的地方,坐一个多小时到市中心。他不怎么到市里,下车后看着陌生的地方有些茫然,打开手机,等过多消息导致的卡顿过去,就点开地图软件,找到附近商铺汇集的地方,慢慢走过去。 不用上班又睡不着觉,没什么关系亲密的人陪他聊天荒废时间。宋敛星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走,他也就越走越慢,看路边的石砖、看来来往往的人,看越发阴沉的天色。 到了地方,他一家手机店一家手机店的逛了逛,最后选择了其中一款两千六百多块的大内存手机。 付钱、把旧手机里的一些资料导进去,宋敛星拿着自己的新手机又在附近逛了逛。 天色越来越暗好像要下雨,他给自己买了把伞,又添置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打道回府前,目光扫过这些店铺,又走进一家蔬菜铺——自己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起码要买些食材,不然真就成米虫了。 刚进门先听到一对夫妻操着怀浦方言正在说什么。 即使来怀浦两年,宋敛星也还是听不懂怀浦方言,无从辨认他们在说什么,只从语气和现在的场景中看出来,似乎在训斥冰箱前吃雪糕的小孩。 这种场景对他来说陌生而熟悉,那么一瞬间就让他眼前一黑,酣睡一晚、换了新手机、还买了很多有用东西带来的满足感尽数消散,过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把他整个淹没。 宋敛星心脏跳得很快,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耳边陌生的怀浦方言依旧尖锐快速,好像指尖挠过玻璃窗,让人毛骨悚然。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快逃! 意识告诉他要赶快离开,可身体却僵直在原地,像被绳子拴着的小象,即使绳子已经摘下去,却依旧不敢离开那个树桩。 宋敛星要用尽全身力气,才无力后退一步。 小腿撞上店门口堆着的矿泉水箱,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只听到箱子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 女店长被这个声音吸引,这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一口怀浦方言转换成带方言味道的普通话,热情:“欢迎光临,要买点什么?” 丈夫也跟着招呼:“进来看看吧。” 吃雪糕的小孩满脸不在意,咬着雪糕走过来,弯腰强硬把爸爸屁股下面的椅子拽出来。 父亲踉跄一下,只好站起来,对小孩“啧”了一声。 但小孩并不在意 ,坐在椅子上,又开始拿柜台前的小零食。 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平静下去,只剩下电流般的嗡鸣声。 宋敛星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孩和自己不一样,面对亲生父母的训斥,他并不担忧也不恐惧,确信不会有什么无法接受的结局,甚至还有心情和父亲开玩笑。 现在三个人都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只好迈步进去,挑了些时令蔬菜。 黄瓜水灵,番茄通红,丝瓜和茄子看上去也很新鲜。 小孩咬着雪糕,用普通话问他:“你不上学吗?” 宋敛星没意识到这是在对自己说,一时没回声。 倒是店主训斥:“你以为谁都像你,好好的非逃课去网吧。” “人家一看就是好孩子,还知道来给家里买菜。就不能学学人家。” “那他怎么不去上课?不是你说正常好学生现在都应该在上课?” “说不定是高三高考完了的。”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酒瓶在门口碎开,脆弱的木板被人狠狠踹着,窄小阳台上碎掉的玻璃又被震掉几块,木板和合页夹勉强拼出来的小门外,男人醉醺醺的说:“上什么上?无亲无故把你养这么大,还不快给我挣钱去?!” 玻璃彻底碎开,六月初早上的阳光照过来,跟阳光一样进来的,是一块块石子。门外男人粗声粗气:“你老子欠我们六十多万,今天不把钱还上,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 手上不自觉用力,番茄破开,红彤彤的汁水淌满手心,好像一滩已经凉掉的血。 宋敛星打断他们一家三口的自说自话:“我不上了。” 店里再次安静下去,只剩下外面雨水打在铁质大棚上的声音。 下雨了。 宋敛星把破开的番茄装到袋子里,胡乱擦干手心里的番茄汁:“称重吧。” 称重付钱,店主人看宋敛星东西多,还特地给了他一个大袋子让他把所有东西都放进去好拿。 宋敛星礼貌说谢谢,但好心情消失殆尽。 刚刚买的那些东西变得万分累赘,蔬菜也重得要命。外面下了雨他要撑着伞往外走,那些东西只能用一只手拎起来,勒得他胳膊酸痛。 天气越来越阴沉,闷潮无风,涤纶面料的衣服像塑料袋一样贴在身上,又闷又热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宋敛星艰难去站牌等公交车,但都好端端走了一路了,偏偏就在距离公交站牌五米的地方,踩到翘起一角的石砖。 石砖被压下去,砖缝里的泥泞积水迸出来,刚刚好溅到宋敛星脚面,给白色板鞋覆盖一层泥膜。 太阳穴痛得要命。 宋敛星失去所有力气,手指一松,拎着的东西和伞都掉在地上。 雨滴落在身上,宋敛星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今天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一天,自己明明马上就要等到公交车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第06章 只有自己一个人 鞋被溅脏衣服被打湿,就连拎着的塑料袋都因为放在地上弄得脏兮兮的。 回到家后宋敛星干脆没进门,在客厅门口把弄脏的鞋子和塑料袋都丢了,赤着脚走进去,把蔬菜分门别类放到冰箱,马上收拾东西去洗了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他回房间躺下。 四肢酸疼,不管怎么调整姿势都难受。白天看到的一切又在脑海里不断闪回,飘摇的芦苇、柔软深青的小草,还有问自己怎么不上学的店长。 明明都洗过澡换上柔软的睡衣了,但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 宋敛星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从太阳穴蔓延,眼睛疼,颧骨疼,耳朵最疼。 之前也疼,但今天疼得让他受不了。 他只好又起来,找出行李箱,哆哆嗦嗦从夹层里拿出止疼片。 把只剩下一点的药盒拿出来,把药片抠出来前一秒,想到什么,又把药放回去。 这不是头疼,只是过于生气带来的幻痛。 为什么惹自己生气的人还好好的,反而是自己会疼,是自己需要吃药呢? 把药放到行李箱收好,宋敛星再次躺到床上。 他躺得很平,努力深呼吸放空大脑,告诉自己,不用生气,不用耿耿于怀。 这招用过很多次。 从来没有用过。 这次也是一样。 他依旧很生气,依旧很疼。 但疼着疼着,意识昏沉下去。 梦里乱七八糟闪过些过去的事情,宋敛星好像木偶人,跟着走了很长一段的剧情,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他,把他丢给姥姥姥爷就再没回来过。从他有记忆开始就跟着姥姥姥爷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姥姥姥爷平时在家种地,但地里的大头收入都给了舅舅舅妈,两个老人平时也就只有捡垃圾卖废品这一项收入。他们每次捡垃圾回家,舅舅都会骂他们往家里捡垃圾弄得家里又脏又臭,舅舅家的两个小孩也会把他们捡回去的水瓶和纸箱踢得到处都是。 但每次姥姥姥爷把废品收拾好卖掉,都会从一沓磨毛了边的纸钞里抽出两张,分给舅舅家的小孩,让他们去买零食吃。 宋敛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 舅舅家的小孩什么都不用做都有父母爱护,有玩不完的玩具和各种各样的零食。自己就没有。 那时候宋敛星以为是自己没用,不能帮姥姥姥爷干更多活才得不到奖励。他就争着做家务,扫地做饭甚至洗衣服。 但一点都没用。 后来姥爷去世姥姥被送到养老院,舅舅把他送走。养父母一开始对他很好,会像舅舅舅妈对自己的小孩那样对他。做他喜欢的菜给他买新衣服新文具,带他去动物园,还会给他零花钱买零食。 但很快养父母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告诉他家里多了个小孩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不能再让他过之前那种生活,给他的东西越来越少,连房间也没有,他只能住在漏风的阳台。 宋敛星觉得可能是家里忙,承担所有家务帮忙带小孩,假期出去发传单打工赚钱。 但养父开始赌博后,养母带着亲生儿子一走了之,留他和养父生活。 宋敛星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经历的一切可能是因为没有钱。 因为没有钱才被母亲抛弃,因为没有钱所以姥姥姥爷才会区别对待他,因为没有钱才会被送走,才会需要睡阳台需要很早就打工赚钱,才会在养父债主上门讨债时被堵在阳台错过高考。 他进厂工作后赚到钱。 他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他还是很难受。 可他现在明明都已经有钱了啊。他和舅舅姥姥早就断掉关系,也跟养父母失去联系不用再被养父的赌债拖累,独自一人在千里之外的怀浦,十几万很够他用了。 他就以为自己的难受是因为睡不着。 但睡不着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室友打呼噜吗? 所以就离职了。现在找到隔音这么好的房子,有自己独自的空间。 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现实生活中的宋敛星想不到,梦里的就更想不到了。 于是宋敛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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