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过药铺,那郎中有些药削价,硬是要卖给我。”他继续道,“估摸着是些药效不大好的,我用不上,你也一并拿去吧。” 季怜渎不愿他人怜悯自己,即使是原主这个青梅竹马。 苻缭也不想他难堪,便寻了个借口。 “你怎么办?”在他背后,季怜渎倏然开口,“明日就要与他比试了。” “他还不知道我醒了。”苻缭道,“瞒过明日再说。” 季怜渎抬眼,漂亮的眸子盯着他:“可你若不去,我以后都只能被关在他的府邸里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苻缭一顿。 难怪原主会失了智般,要和奚吝俭比试。 原来季怜渎也是他们比试赌注的一部分。 季怜渎的目光扎进他眼里,冷得让苻缭浑身一阵刺痛。 只一瞬,那股森然感便消失了。 苻缭知道,原主是一个为了季怜渎不管不顾的人。 他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这场比试牵涉到他们三人,不如铤而走险,也当是为自己的死路寻一丝希望。 苻缭感觉喉咙突然发痒,忍不住咳嗽几声。 季怜渎生性敏感,兴许会注意到自己与原主的不同。 原主的说话风格…… “小季,我开玩笑的,你别怕,我有办法的。”苻缭抓住季怜渎的手腕,对他眨了眨眼,轻松道,“我有办法,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干他。” 但季怜渎应该清楚,原主和奚吝俭根本比不了。他心中又有什么算盘? 苻缭心中疑虑还未放下,两肩倏然一沉,连带着他的身子失重般动弹不得。 奇特馥郁的奇楠沉香先萦至鼻尖,一张线条分明又极具威势的脸突兀遮住房梁,锐利双眸带着颇有兴味的笑容,细细审视他。 眼前霎时间暗下,似是被猛兽利爪死死划压,垂涎欲滴的气息近在咫尺。 “见过殿下!” 季怜渎话中带了几丝惊慌,立即退至一旁,跪倒在地。 那人不以为意,锐利眼眸擒住苻缭。 声线极缓,如同一层层剐人皮肉的锋刀。 “你想把谁干了?”
第2章 那人面容不怒自威,微微勾起嘴角如同嗜血剑刃,隐隐的血污味像是天生附着,作为恶鬼的首领以震慑同类。 奚吝俭。 压在苻缭右侧锁骨的手愈发用力,竹纹玉扳指正好抵在最突出的位置,加剧本就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苻缭出了身冷汗。 直到奚吝俭出声之前,他没有任何察觉,连脚步声也不曾听过,更没有家丁通报。 他来这里做什么? 苻缭心下一凉,侧目看向季怜渎。 季怜渎已经低头行礼,近乎跪下,只敢看着地面。 带着几分笑意的凉凉之语自头顶而落,沿身子巡出一圈寒意。 “这么不想要你的眼睛?”奚吝俭笑道,“问你呢,世子,你说要把谁干了?” 苻缭皱起眉,微耸着肩,企图挣脱开无言的凌虐。 这挖眼的理由,古早味溢出来了。 若说季怜渎敏感,奚吝俭则是多疑,此时更不能露馅。 “璟王还知道本公子是世子?”他轻笑一下,带着些气音,“怎么,也想廷仗本公子么?” “你倒是敢忤逆孤。”奚吝俭嗓音带锋,彻底没了笑意,“孤在问你话。” 温润的玉石隔着薄而几乎透明的皮肤,磕在骨头上,愈发用力,似是要硬生生碾成粉末。 苻缭挣脱不开,想起身却被几指按得不能动弹。 钻心的疼痛使他额上浮出些细汗。 他凉凉调笑一声。 “殿下给人治病的办法还真是奇特,妙手回春,怕是死人都能活过来。” 嗓音因稍喘不上气而略显缥缈,在此场面显得异常镇定,如同先晓天机。 “本公子说,要把朝廷上的权奸办了,殿下可觉不妥?” 并未指名道姓,但也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了。 提起权奸,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此人。 先皇的大皇子,璟王奚吝俭,自幼离京,戍边近二十年,几乎完全脱离朝堂斗争。 实际上,他看准国家即将分崩离析之时,借收复失地之功,一朝回朝,拥护十几岁的小皇帝登基,自封摄政王。 众人才知其暗中在京布下眼线多年,待他几个兄弟死于争斗或战乱,一举夺权。 其在战场杀人如麻,在官场亦是,自封当日便明里暗里诛杀与他悖逆之人,三日内皇城血流未干,手里性命不计其数。 他便是今朝“新党”的首领。 即重新统一后,有赫赫战功的武官党之首。 新党人少,势力却笼罩四海。 奚吝俭脸上笑意更深:“朝中权奸,不知何人?” 苻缭舔了圈有些干燥的嘴唇,仰起头自然而然与他对视。 “殿下作为摄政王秉政已久,难道还不知朝中豺狼虎豹?”他笑了一声,“若是如此,殿下也太过疏忽职守。” 奚吝俭略微敛了笑容,迅速瞥视旁边一眼。 苻缭心道不妙,身上突兀地轻松下来。 疼痛感倏然散去大半,唯留几分余感与酸麻无力。 他碰了碰,最难受的地儿已经清晰地压出一个印子。 奚吝俭睥睨一眼旁边的季怜渎。 “过来。” 像主人对宠物一般。 季怜渎低着头,不敢有半分怠慢,跪在地上缓缓地向奚吝俭身后爬过去。 “孤和你说的话,没听进去?”奚吝俭轻声细语,“耳朵不中用就剪了,做孤的人又无须听他人之语。” 季怜渎身体微颤,死死咬住牙:“殿下,优季知错。” 苻缭皱眉。 “不要这样。”他忍不住出声。 奚吝俭抬眉,藏着几分挑衅:“世子,他现在还是我的人。” 却见苻缭脸上是淡淡的难过忧虑,没有半分愤怒。 “那就把他当人看。”他道。 苻缭知道自己该异常抓狂,像原主一样,有和奚吝俭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他只能昂起头,似是对奚吝俭嗤之以鼻般,以挽回一点原主的人设。 他做不到。 如今的每个细小的举动,逐渐堆积,终会到爆发的那日。那时已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 若想避免之后的悲剧,越早改变奚吝俭越好。 他定定回以奚吝俭目光。 悄然而至的沉默在苻缭预料之中。 奚吝俭忽然轻笑出声:“好,说得好。” “没想到今日竟有意外之喜。看在世子的面子上,孤暂且放过他。”奚吝俭话锋一转,“看来世子向龙王爷讨教策马之道,也自有一套说法了。” 奚吝俭说的是市井之人对他投池自尽的笑称,意味不言自明。 “小小的明留侯府怎能困住龙王爷,殿下说笑了。”苻缭莞尔而笑。 “世人都在议论此事,热闹得很。”奚吝俭不疾不徐,“先前世子病重,孤还正担心。既然无恙,孤万分期待明日与世子的赌约。” 他走近苻缭,俯下身,细长纮紞从身侧垂下,悬着的两颗小玉石优游自若地在苻缭眼前晃荡。 “世子的双眸,确是让人着迷。”奚吝俭轻笑。 苻缭一僵,旋即在心中苦笑。 眼睛? 别说是输了要挖眼,他就连能不能活着下马都是问题。 虽然明留侯是个武官,但原主和他本人一样,身子一直不好,在马背上颠两下,怕是缰绳都握不紧。 “言尽于此,世子自重。”奚吝俭环顾一圈,“孤本意只是来抓只不听话的小猫,不巧入了府中,无意叨扰。” “等等。” 锁骨处重新刺痛起来。 奚吝俭这手劲,恐怕能直接捏碎他的脖颈。 他踩实地面,微微蹙眉,有些宽大的衣裳随风抖动,看起来仍是虚浮地站不稳。 “我送你们。” 奚吝俭回眸,顿了顿,端详他。 半晌,他道:“孤何故担世子此大礼?明留侯府不缺人。” 他目光移向季怜渎,霎时间变得冰冷。 “倒是刚养起来的小东西,有些不识好歹。” 季怜渎瑟缩一下,只是盯着地面。 苻缭皱眉:“我回去就是。” 性子果然恶劣,要以季怜渎威胁他。 分明是不想别人觊觎季怜渎,最后还要他落得一身伤。 苻缭不自觉搂紧自己手臂。 明知奚吝俭的目的,心却不由自主慌得明显,身上出了层虚汗。 既然没回应自己的试探,当务之急是把眼睛和命保住。 苻缭捂住胸口,略施一礼,只送到房门口,便识趣地转身回房,不去探究他们的去向。 奚吝俭瞥了一眼他轻飘飘的背影。 苻缭只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倏地消失,像是从没有人来过。 侯府外,一条暗巷旁。 右侧已有两人等候,旁边停着辆轿。 “他早没看着了。” 季怜渎嗤了一声,向后退开好几步,与奚吝俭拉远距离。 奚吝俭嗤笑一声,指尖扶上腰侧环首刀的龙环。 “自己提出来的,反倒不乐意了?” 无形的威压陡然让周围几人都喘不上气。 季怜渎通体遍凉,手心顿生黏腻之感。 “殿下又不是伶人,演这么真做什么?”他冷笑道。 好的地方没一点真,处处限制他却落得实在。若非为达目的,谁愿假作他的男宠,随时都有可能被软禁? “说得好听。孤不来,你还想待多久?”奚吝俭嗓音自顶上飘落,冰锥般刺入他的脊骨,“孤已经宽允你一炷香了。” 季怜渎呼吸停了一瞬。 “你早知道……” 自脚底而生的恐惧感教他眼神慌乱,无意间瞥向奚吝俭身后某处。 奚吝俭连长睫也未动一分:“是你有求于孤,还想哄骗孤的人?” “属下知错!” 头戴黑色樸头,身着深色圆领袍服的年轻侍卫向前一步,抱拳羞惭道:“是属下放走季郎,属下这就回去领罚!” 奚吝俭淡淡看他一眼。 “不急。” 奚吝俭动了动薄唇,身子没转,赏了僵在原地的季怜渎一眼。 “回去,你,看着他受罚。” “孟贽。”奚吝俭又唤了一声。 面色阴沉的太监躬身,道:“奴婢监管不力,失职,愿自行领罚。” 他声音嘶哑,尽是气音,仿若将死之人。 季怜渎死死攥住拳。 一个贴身护卫,一个贴身太监,都是追随他多年,当真说罚就罚。 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 “怎么能让世子的心上人受罚?”奚吝俭似笑非笑,“他知道了不得又到府里闹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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