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祝时元嘴唇翕动,颤声问道:“那你是……” 那人深深一俯,向祝时元行了一礼:“在下秋泓,秋凤岐。” ---- 秋泓(活人版)正式出场了~
第4章 月下赠剑 秋泓是谁? 明熹、天极两朝帝师,最年轻的长缨处总领大臣,一个生时名震天下,死后名传百代的人物。凡是读过书上过学的,无人不听过他。 毕竟,从古至今,能在史书上落下一笔的,或多或少,都曾影响过这个世界。 而秋泓,就是其中功勋最彪炳春秋的那一类。 他生在穷人家,却能寒窗苦读。十三岁当了秀才,十四岁中了举人,二十岁就得了进士出身,被选入翰林院。 有人说秋泓命好,在翰林院的三年冷板凳刚坐完,就成了出关和谈的遣使,后来虽不幸做了辰王讲官,但随着长靖皇帝龙驭宾天,太子死了,鲁王也死了,叫他一夜之间从王府长史跃成帝师。随宗亲南下后,在陪都官位多悬的情况下,升职如坐火箭,一路直奔长缨处,开启了自己柄政弄权,把持朝野,上震天子下慑群臣的二十年。 可又有人说他命不好,因为秋泓死得实在有点太早了。 天极十六年冬,他故去时,刚过四十七。 昇代长缨处总领大臣,也就是大昇的相国,平均寿龄六十五,若是除去秋泓,还能再涨两岁。 因而后人不禁感叹,若是秋泓再活二十年,晚昇还会是那个模样吗? 但历史总有规律,并非一人之力能挽狂澜。在多数史学家看来,就算是秋泓活到七老八十,晚昇也未必能在他的手上欣欣向荣——顶多再续命几年而已。 可是,凡仔细读过秋泓生平的人都难忍唏嘘,毕竟,他点灯熬油,耗费心血,把已濒临绝路的祝昇重新送回中兴之景,可却依旧没能让这个已行将崩溃的王朝千秋万岁。 不知他在为祝微写下“天极”这个年号时,是否曾想过,期盼中与天无极的大昇其实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后世关于秋泓的文献从未提到过这一点,因为,除了那些专门研究他此生功过的史学家外,民间爱好者们总是对秋泓媚上惑主,专权弄政,铲除异己,飞扬跋扈的故事更感兴趣。 这位名满天下时年轻,死时也很年轻的相国虽将衰败的大昇从死亡边缘拉回,但也确实没能留下一个清贵的身后名。 有人说他结党营私,迫害清流,还有人说他骄奢淫逸,男女不禁,以致几百年后的今日,仍有层出不穷的流言蜚语传出,比如,说秋泓的墓里陪葬了三百三十三只铜祖角器。 当然,流言终归是流言,哪怕是毁誉参半,秋泓也依旧是秋泓。 而此时,看着雨中窘迫仓皇的人,祝时元想到的竟不是那些个冠冕堂皇的盖棺定论,他心里忽地燃起了一把火,这火好似是能吞噬人的欲孽,将他仅存的几分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祝时元不知不觉间弯腰,不知不觉间扶住了那人瘦削的肩膀。 昨夜一梦,今日竟在面前相见。 梦里有巍峨的宫城、朱红的宫墙,还有经筵日讲中一身鹤补绯袍的人漠然而立。 那是梦,可眼下是梦吗? 这人冰凉的皮肤下隐隐有着温热,胸口也在轻轻地起伏着…… 他真的是秋泓吗?真的是那个死于四百七十三年前的秋泓吗? 祝时元痴狂地想道。 嘀—— 一声鸣笛打断了年轻人游离的思绪,有人被他横在路中央的车挡住了。 而这只穿着红衣蟒袍的“鬼”明显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他往下一缩,正好躲在了祝时元的怀里。 “喂!走不走啊!”后面传来一声怒骂。 祝时元没时间多想,一把抄起面前的人,把他和他怀里的剑一起抱了起来,塞进车后座。 “大晚上的还下着雨,堵在路当中干什么?”来车司机忿忿叫道。 祝时元连连道歉,一踩油门,掉头就走。 他把车开得极快,一双眼睛紧盯路面,丝毫不敢回头望,生怕对上那双来自于梦中的眼睛。 可就在即将驶离盘山公路时,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人开口了,他问道:“此地可是……京梁始固山?” 祝时元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他刚欲开口,忽地就听后座上的人猛咳起来。 开始只是有些轻喘,但很快,轻喘逐渐变成急促的深咳,,那仿佛是什么破风箱里发出的嗡鸣,听得祝时元一阵心慌。他从后视镜中看到,那个自称“秋泓”的人已咳得直不起腰,没有血色的双颊也因缺氧而憋得通红。 霎时间,握着方向盘的年轻人再次虹膜猛缩如针尖,眼中黑雾弥漫。 滋啦!嘭—— 祝时元的视线还未移回,眼前突然一道强光扫过,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他猛踩刹车,急停在了弯道口。 雨夜,始固山脚,冷冷清清的路上车灯闪烁,映着淅淅沥沥的雨滴。 祝时元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了对面那因自己走神而不慎剐蹭到的来车。 此时,伏在后座上的人呼吸已变得很微弱,方才按着胸口的手也无力地垂在了座下,祝时元心一揪,冲下车,拉开了后门。 “你怎么了?”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人自然无法回答。 一种熟悉的恐惧蒙上祝时元心头,他抖着手,想要把人抱起,但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推开了他。 “是你?”陆峻英惊诧道。 祝时元一点也没意识到陆峻英这话并非是讲给他的,这年轻人一面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陆警官,一面哆哆嗦嗦地说:“他,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陆峻英的额角上青筋崩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座上的人。这人身着大红蟒袍还系着玉带,因簪子断了,一头乌黑长发散在肩上,隐去了他大半张苍白的面孔。 “陆警官?”祝时元六神无主地叫道,“他,他是……” 陆峻英一言不发,从夹克内兜里翻出了一瓶缓解气管痉挛的口鼻喷雾,随后弯下腰,把那人的身子扶正。 不管是不是从墓里爬出的古代来客,方才几乎要一命呜呼的人很快在现代医疗科技的帮助下逐渐平复。他歪在陆峻英的手臂上,眼睫轻轻地动了几下,最后沉沉睡去。 祝时元站在一旁淋雨,低着头寻找托词。 “他就是嫌犯口中的那个红衣鬼?”陆峻英很平静地问道。 祝时元清了清嗓子:“我是在后山的公路上发现他的。” 陆峻英“嗯”了一声,他摸了摸这人的额头,说道:“有些发热,先下山找个诊所再说。” 祝时元刚要应下,就见陆峻英已利索地扯开了人家腰间的玉带,把那很有可能是文物的古董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车座上。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扒掉了那人身上的大红蟒衣,只留下一件内衬。动作麻利的陆警官脱了自己身上的夹克,把人一裹,抱了起来。 走的时候,他还没忘记把剑带上。 “陆,陆大队……”祝时元呆呆地叫道。 陆峻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吉普,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记得联系保险公司。” 雨在半夜时分终于停了。 梁州临水,一年四季雾气充盈,雨雪丰沛。作为关南平原上的几朝古都,西江泥沙冲刷两岸,更迭几代后,千年间的恩恩怨怨都被一洗而逝。 陆峻英坐在病床边。 床上的人睡着,领口微开,露出了锁骨下的一处浅浅伤疤。 隔壁床的大爷正在听深夜电台播送的感情节目,热线那头的女嘉宾哭得抽抽搭搭,但很快,热线结束,插播歌曲,一首深情又悠扬的调子徐徐响起。 陆峻英没听过这首歌,但他却因此而心情愉悦起来,听着隔壁床的大爷慢悠悠地哼着什么“前世爱恨成痴”、“今生昨梦难圆”。 睡在床上挂水的人轻咳了两声,在梦中蹙起一双好看的眉,似乎在对五音不全的陆警官表达抗议。 陆峻英眯了眯眼睛。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平常少有亲善的笑颜,因此嫌疑犯怕他,属下们畏他,可是此时,严肃的陆警官却像是琢磨出了什么好事一般,低着头,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你是……”陆峻英还没笑完,一个虚弱但明显略带防备的声音响起。 陆峻英浑身一定,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清泠泠的凤目。 “我……” 他刚欲开口,就见好似转醒的人又阖上了眼睛,呼吸重归平稳。 陆峻英张了张嘴,有些遗憾地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这时,揣在他上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队里来的电话。 “陆大!”那头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声音,陆峻英的属下,樊州市局刑侦支队二大队侦查员赵小立叫道,“流入市场的那两件文物已被追到了!” 陆峻英寻了处僻静的楼梯间,问道:“在哪里追到的?” “刚刚倒卖进旁边县城的古玩市场,买家是个从外地来的富商,方哥蹲点时觉得他不对劲,直接上去把人按下了,陆大,你猜怎么着?”赵小立的语气难掩激动,他笑着说,“那人和上月樊州博物馆失窃案有关。” “什么?”陆峻英微微一惊。 上月三号,樊州博物馆举办昇新两朝文化展,馆藏了多年的三份会试朱卷首次集中亮相。其中,最出名的学子莫过于长靖三十三年乙酉科二甲进士秋泓。 开展当天,为了一睹这位名臣年轻时的真迹,展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为了防止发生踩踏事故,博物馆第二日不得不限制入馆人数,以保证游客安全。 但谁知就在这时,乱子出现了。 先是发生了假火情,随后又有游客不慎触动警报,导致博物馆在下午两点半提前闭展。 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等到第二日清晨,管理员按例巡视所展文物时却发现,秋泓的会试朱卷丢了。 “是他买走了失窃文物?”陆峻英低声问道。 赵小立在那边回答:“是他经手过失窃文物,嫌犯坦白,就在这个月月初,他把东西转手卖给了一个收藏家。” “什么样的收藏家?”陆峻英追问。 “线上交易,根据他的描述,买家很谨慎,不光联系时的语音经过了变声,就连面都没露过。”赵小立说道。 陆峻英摸了摸下巴上硬茬茬的胡渣,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等我回去。正好这边的案子要结了,咱们尽快回樊州。” 说完,他挂掉电话,快步走回了病房。 床上的人还睡着,吊瓶里的液体已快打完,护士进来拔针。 此时,云边熹微渐出,房下雨珠轻落,天要亮了。 陆峻英重新坐下,目光落在了他随手丢靠在床头柜下的那柄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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