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必客气,派人来唤黎某便是。”黎至清始终保持着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君子风范,两人就昨日一局残棋讨论半晌,待穆谦全都明了,更添对黎至清敬佩之情。 黎至清瞧着棋局告一段落,笑道:“殿下借纸笔一用?” 穆谦赶忙引着黎至清入座,黎至清也不客气,落座提笔便写,一行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穆谦注意到黎至清写字时,手臂微微有些颤抖,似初学者臂力不稳一般,不禁心下生疑,黎至清的字笔锋苍劲有力,没有积年功夫绝对练不出来。不知为何今日下笔,竟然连笔都险些握不住?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黎至清把写好的字,送了至眼前。 “五感之主多思虑,不如双足径直前。” 穆谦瞧着这句话,不仅皱眉,这算是对这段时间他的真实写照。 这些日子,穆谦强按下心中的伤感,马不停蹄地练武学文,不求功成名就,只图哪日天降横祸,他不至于任人宰割。当然他的上进都是暗中进行的,放在明面上便是为了打好马球练好蹴鞠做些必要练习,书房里当着黎至清的面,也只是看杂记志怪野史之类的书,企图之心分毫不显。 就这般掩饰,还能被黎至清点出心中所想,穆谦难免尴尬。 黎至清瞧他面色不虞,笑道:“黎某不过是写了一个字谜,殿下切莫想多了。您不妨猜猜,这谜底是什么?” 字谜?穆谦没想到黎至清还在里面加了关窍,瞬间来了兴致,也顾不上其他,对着宣纸思虑起来。 虽然黎至清把字谜写得浅显易懂,可这种文人游戏对穆谦这种不通文墨的愣头青来说,还是有些难。 穆谦自己对这些咬文嚼字的事素来不擅长,原主也不是个爱读书的,看了半晌没有头绪,虽然有些受挫,但丝毫不见沮丧:“先生这是专程考校功课来了,本王若答对了,先生可有彩头赏我?” 黎至清笑得温润,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条扇坠子递了过去,“本想着叨扰多日,待离去时赠与殿下,既然今日殿下讨了,便作为彩头吧。” 穆谦接过,入手温润,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椭圆盘状,盘上还有六排或长或短的横纹凸起,有得是一条长纹,有得是两条短纹并成一排。穆谦不认得那个图案,光见那玉的质地,便知是个好物件。 穆谦见过不少好东西,但那么通透的玉就算京畿也少见,一看就是戴在身上十几年养出来的,心中欢喜,对其志在必得,笑道:“先生既然舍得,那我定然当仁不让,一定解出这个字谜,夺了这彩头。” 黎至清但笑不语,见时辰不早,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右手手腕,就要离去。 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穆谦的眼睛,穆谦忙拦住他:“方才见先生写字时,手腕似有不适,可是伤着了?” “饲马的草料太硬了。”黎至清说着向门口走去,刚迈过门槛,整个人身形一顿,又道:“动静小些,受了惊的兔子,可不好逮!”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穆谦站立在书房中,一脸懵懂不知所措。 穆谦皱着眉头思稍作思索,便反应过来。 “正初,赶紧给本王滚进来!”穆谦发火了。 等正初火急火燎地跑进门,还未请安,穆谦立马破口大骂:“你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本王好不容易救下他一条性命,多少珍贵的补药搭进去才把他身子养起来,日日以礼相待,生怕照顾不周,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安排他去喂马?” 正初听了大惊,见穆谦动了真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这事儿正初当真不知情,小的日日跟在您身边伺候,知道您礼待先生,怎么敢作践他。” “那你就去查,看看府里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欺上瞒下,统统乱棍打出府去!今日之内要是没个交代,你也给本王卷铺盖走人!”穆谦发落完正初,还没等正初连滚带爬的跑出书房,又道:“赶紧再去请个大夫给黎先生瞧瞧手腕去。” * 穆谦发了一通火,晚膳也无甚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钻进了书房。他今日看懂了黎至清的暗示,但完全没想到,堂堂晋王府,竟然还有下人敢对他阳奉阴违,又暗骂黎至清这人也实在清高的过了头,受了委屈也不肯明言,怕是被欺负的忍不下去了才肯暗示,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罪。 刚在书桌后落座,就看到白日里黎至清留下的那个字谜,不禁眉头紧锁,遣词造句素来为他不喜,但又觉得不想被黎至清瞧低了,正欲思索,就听正初带了大夫前来回话,只得又把字谜扔到了一边。 “他手腕可是扭着了?”穆谦难掩烦躁,已经入秋,还是忍不住拿起书桌上的折扇扇起来。 “这倒不曾,老朽细细查过,并无损伤。”大夫入府,前后有多位管事的特别关照,让他悉心瞧瞧黎至清的手腕,可待他诊完,发现并无异常,着实纳闷。 大夫抬头,发现穆谦也是一脸疑惑兼有不耐地望着他,大夫不敢大意,又道: “方才那位公子腕子无碍,不过肺腑间的旧疾乃是沉疴,想来先前为他号脉的大夫已经同王爷说明了,若是万事不萦怀,静养个三年五载,可保后面二三十载无虞,否则,五感之主在心,忧思忧惧过甚,牵动脏腑,怕是年命不永。”大夫打量着穆谦越来越黑的脸色,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旧疾,本王省得。”穆谦回味着大夫的话,突然脑中一片清明,惊道:“你方才说,五感之主在心?” 大夫老实回话:“正是!” 穆谦又问:“他肺腑之间的旧疾,从前的方子可还得用?” “那个方子老朽仔细研读过,必出自国手,老朽惭愧,力不能及。” 穆谦摆了摆手,示意正初将大夫送出去。待人一走,穆谦快步至书桌前,写下一个“慎”字! 穆谦得知黎至清安好,又刚解出字谜,心中正兴奋,见正初噘着嘴气哼哼进门了,忍不住打趣: “怎么了?不过白日里说了你几句,这就给本王脸色瞧了?” “小的哪儿敢?”正初嘴上说着不敢,但表情难掩嫌弃,“今儿您安排的事情我打听清楚了,也不知是谁今日惹了那小黎公子不痛快,一个月前的事情捅出来今日才说。” 穆谦不解:“这话怎么说的?” 正初赶忙解释:“月前他刚住进翠竹轩时,是有那边管事的拜高踩低,让他去切干草喂马,当时他便使了手段,差点把咱们府里的马弄死,直接给管事的吓坏了,这以后哪儿还敢再使唤他。后来见您待他甚厚,府里上上下下就都敬着他了,再没人敢欺负他,您多虑了!” 穆谦听得云里雾里,听正初的意思,如今府里无人敢轻视黎至清,纵然有人欺辱他,也是月前,而且他也将对方也折腾的不轻,怎的会旧事重提? 穆谦着实想不明白,低头思索间撇到了那个“慎”字。 这个“慎”字,莫非是黎至清想提点他,那慎在何处呢? 一瞬间福至心灵!黎至清,可真有你的! “走,正初,咱们去找黎先生讨彩头去!”穆谦把手中折扇一收就要带正初出门,突然听到了外头侍卫的喧哗声。 “抓刺客——” “快抓刺客!” “保护王爷!” “刺客向着翠竹轩去了!快追!”
第6章 字谜(下) 翠竹轩?坏了!穆谦听着动静立马奔出了书房,带了仲城向着翠竹轩跑去。 黎至清喜静,穆谦就按照他的意思把翠竹轩的侍卫减了大半。如今他一个病恹恹的文弱书生在那儿,要是刺客有心对他不利,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穆谦虽然这段时日勤于习武,但身手相比府内的侍卫还是逊色不少,等赶到翠竹轩,一众侍卫已经持刀将刺客团团围住,明晃晃地刀刃环了一圈,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还有一脸无奈的黎至清。 “呜呜呜……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听他们说你被踩死了,尸体被巡城司从衙门里拿棉被裹着丢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我难过了多久?后来又听说你没死,我可高兴坏了,一知道被晋王带走了,我就来找你了,你怎么也不给我捎个信儿呢,呜呜呜……” 那名夜闯王府的刺客,是个梳着双平髻穿着夜行衣的小丫头,约摸着比黎至清还要小两岁,如今正一手扣在黎至清腕子上,一手抱着黎至清掉眼泪,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往黎至清身上蹭,黎至清被她抱着,整个人都僵硬了。 穆谦一见这场面放下心来,看来是误会一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黎至清不喜欢过分热络的肢体接触,见着黎至清尴尬,穆谦也不打算伸出援手,怀着促狭的心思抱着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好了,没事了,阿梨乖,不哭了哈。”黎至清虽然被小丫头抱得尴尬,但还是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髻,轻声哄着她。 “你怎么又添新伤了?”小丫头摸了他的脉搏,又瞧了瞧他的脸色,无视周围一圈明晃晃地刀刃,泪眼婆娑地盯着黎至清的眼睛,语气里充满责备。 “我不是被人踩了么?”黎至清接着她的话笑着逗她,眼见着穆谦到了,怕这玩笑他听了心里不痛快,立马转了话题:“萍姐姐和阿衍可好?” “夫人和小公子我都安顿好了,这才启程来找你的,临行时小公子拽着我的衣角直管我要爹爹呢!呜呜……公子你都瘦脱相了!”小丫头说着,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然后继续把眼泪往黎至清的前襟上蹭,“哪个王八犊子敢踩你!我非踩扁了他不可!” 黎至清感觉到自己的前襟一会儿湿冷一会儿温热,却拿眼前的小丫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穆谦在一旁听着二人叙旧,黎至清似是对家中妻儿甚是关心,不似先前黎氏声讨家门逆子檄文中所写得那般抛妻弃子无情无义。而且,这些时日与黎至清相处下来,穆谦通过发现此人不仅才华出众,而且从他偶尔流露出来对野史传记的见解,能看出此人立身极正。现在,穆谦对那檄文是一字不信了。 本来怀了看热闹的心思,如今听着小丫头口无遮拦扯到自己头上,穆谦忍不住出声了: “咳咳!姑娘当真好本事。” 黎至清听出穆谦话中带着些许不满,也不知他是不悦黎梨的口不择言,还是欲怪罪黎梨擅闯王府,赶忙轻轻拉开小丫头,对穆谦拱手道: “殿下容禀,此女名唤黎梨,是黎某本家一名侍女,并非歹人。因着黎某独自来京,她遍寻不得,历尽艰辛才得一丝音讯,一时情急误闯王府,还望王爷念她年幼懵懂,恕她这次,若有责罚,黎某代领。” 穆谦见黎至清服软,不欲再计较:“本来念着先生不懂拳脚又病着,怕有贼子闯入翠竹轩惊了先生,如今看来是虚惊一场。既然是误会,都各自散了吧!”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