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站定了回他:“我坐反公交车了。” 在教导主任恍然大悟的表情里,那熟悉的声音忽然打他身后来了:“傻逼。” 柳江骂的。 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件事无论在回忆里有多美,现实永远是现实。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回到过去,该生气你还是一样生气。 就比如现在这句“傻逼”,成功惹恼了刚刚怒跑一千米的我。 不过就在我有所表示之前,教导主任先发作了,他头一拧,留给我一个和脸一样光的后脑勺,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声:“让你们说话了吗!!” 原来他脾气这么臭的。 这下连我都沉默了。 沉默之后,教导主任很快又把脸转回来,换上了一副尽量平和的面容对我说:“你跟我来。” 由于教导主任和我是并肩进门的,我一路上都没敢回头看刚刚那伙人。不过还是那句话,人要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是藏不住的,直到迈进教学楼的大门,我都感觉有道视线盯在我的后脑勺上,几欲把我的脑壳烧穿。 教务处里,我抱着书包在位置上等,接着意识到我好像搞砸了。 因为我听到走廊里又传来了一阵教导主任的怒骂声。 由于我刚刚的答话太过傻逼,引起了迟到差生中某人“傻逼”之评价,这恰到好处的世界线变动成功惹恼了教导主任,所以他们现在不能坐着写检讨了,要在走廊里站着写。 我决定去喊旁观了这一场变故的系统。 我抬着脸望天花板,小声叫他:“听得见吗?” 系统的回答马上来了:“测试者您好,我在听。” 我问:“现在发生的事情好像跟我记忆里不太一样,这会有什么影响吗?” 虽然有时候挺傻的,但系统回答起问题来倒是挺快,他说:“目前发生的变化都在系统的可执行范围内,不会造成肉眼可观测的严重后果。” 我刚想松一口气,系统的下一句又冒了出来:“但为了保证深度学习的效率与准确度,请您接下来按照系统提示做出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 我刚想接着问,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教导主任站在门口,他叫我:“杨平生,你的手续办好了,五班,走!” 这倒是和记忆里一样。 不过这样我是不是就要错过和柳江初识的机会了? 我走出办公室门,发现我多虑了。因为我一转脸就看到了柳江的眼睛,他正趴在门边的墙上写检讨,草稿纸垂直于地面九十度,脸又平行于纸,不过显然他的心思不在检讨上,所以才能在我出门的一瞬间对上我的脸。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 狐狸眼,窄长脸,宽宽大大的校服,和任谁看都不符合学校规定的头发。 他问我:“你看什么看?” 我动动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感觉我身处的走廊就好像瞬间拉长了,左右两边的人都在迅速远去,世界的中心只剩我和他。 但显然抱有如此想法的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眼里,我现在不只是一个公交车都能坐反的傻逼,还是一个张着嘴说不出来话的傻逼。 如果这是过去那个无所畏惧的我,我一定能自信从容地吐出那句“刚才就你骂的我吧”,但在和他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我是实在没法做个体面人了。 我盯着他,然后用不符合我十五岁高中生身份的语气说:“柳江,我找了你好多年。” 他:“啊?”湳沨 我:“我来的世界已经末日了,水利资源枯竭,人口向地下迁移,你现在正在模拟程序里,你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他:“啊??” 我说到了兴头上,正准备接着讲的时候,系统忽然说话了。 系统:“测试者您好,未按系统提示做出选择,同步测试已失败,请您稍后重新登录。” 话音一落,我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迅速远去了,这次不是我在自己脑子里给自己加的戏,而是真实发生的。 我当场向后倒去,掉进一片混沌的黑色里,而那阳光明媚的学校走廊仿佛一处悬浮在虚空中的微观造景。在逐渐远去的视野里,柳江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惊愕,他显然看得到我正在掉出世界。 靠我一个人跑起来的程序怎么可能运行得那么顺利?意外果然还是来了。 一声巨响后,我整个人砸在了服务器主机上。 多年没人清理的主机立刻炸起了尘雾,我被这忽然的冲击砸得头重脚轻,几欲干呕,却又吸进了大口的烟尘,一时竟分不清是最难受的是喉咙还是胃。 我是被从模拟里踢出来了。 模拟用的头盔还在闪烁着红灯,系统的提示音还在重复:“测试者您好,未按系统提示做出选择,同步测试已失败,请您稍后重新登录。” 和在模拟中听到的天堂之音不同,在现实世界里,系统只是个头盔上会闪烁的红点。 我爬过去按下了返回键,让不停重复着的系统闭嘴。 “为什么我有种被人踹了一脚的感觉?”我喘着气问系统。 系统的红灯闪了闪,像是在做一些思考:“在进行模拟测试时,测试者的肌肉和相应脑区处于活跃状态,忽然停下模拟会产生急刹现象,类似惯性。” 这么说是我自己把自己踹出去的?我摸着依旧在痉挛的腹部,表面在思考,心里感觉这一脚像是系统踹的。 看它急着休眠,我又把它唤醒了:“我问你,你刚说的让我按系统规定做出选择是什么意思?” 系统回我:“所谓按规定做出选择,是指后台会在模拟过程中计算最符合系统模拟路径的发展,并建议您做出选择。” 我问:“暴露我是从未来过来的就算是模拟失败吗?” 系统回:“您是对的。” 我又说:“你说的规定就是就是类似游戏条件吧,我做对了,游戏才能继续。” 系统回:“您是对的。” 我前后琢磨着,忽然发现了纰漏:“可能是你刚刚也没建议我做出任何选择啊?” 要说这系统说聪明也挺傻,说傻却也还算聪明,它傻的地方在于明说着让我参考的提示压根就没弹出来,聪明的地方在于,在我用我完整的人类智慧发现这一点缺憾后,它闭嘴了。 头盔上的红灯闪了又闪,它的思考徒劳无功。 我重新坐回测试者的位置,把头盔举到头上,提醒它:“说提示。” 接着我眼前一暗,被拉进了模拟世界里。 好巧不巧,时间点刚好卡在我刚走出教务处办公室,和柳江对视的那一秒。我体感像是眨了一次眼睛,对面的柳江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依旧说:“你看什么看?” 就在此时系统的提示来了,它说:“关卡1-1,通过提示——请与柳江用正确的方法相识。” 什么? 怎么还有关卡? 我以为系统会给我一个具体的指示,再不济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提示,比如友善点,直接点,这个“请与柳江用正确的方法相识是什么意思”啊? 但事已至此不上不行了,我盯着柳江的眼睛,也开始了徒劳无功的思考。 我和柳江的认识算得上不大不相识,虽然这次的选择前后有些差别,但结果导向都是我们必须打一架,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就让这个未来变成现在吧! 我把手里的书包一扔,迎着柳江的面门,挥出了正义之拳。 看来我的适应阶段已经过去了,这一拳毫不迟疑,结结实实砸上了他的鼻梁骨,下一秒我就听到他一声嘶吼,又瞧见他捂着鼻子往后撤。而同在走廊里的几个同党本就在注意着这边,现在他们也不会继续袖手旁观了。 然后,我就被其他六个人团团围住了,我感觉到有人正扼着我的喉咙,有人架住我的两臂,我听到了教导主任的声音,他一定是注意到了异动,正在一边喊一边向这边跑。 如果要从上面往下看,我被六个人同时抓住的场景一定仿若一副古典油画。 当时的我是怎么打过这么多人的?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又被踢出了模拟。 我第二次砸在了服务器主机上,这次我有了经验,在倒地之后没有忙着挣扎,我就平躺在那里,等着胃里涌上来的恶心感褪下去。 在感觉自己终于从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出来后,我喊醒了系统:“能不能给我点提示?” 系统说:“提示已经交给您了,请您用正确的方式与柳江相识。” 我眉头紧锁:“请定义‘正确’。” 系统沉默了,它显然没有科幻电影里那些人工智能的智能。 我决定还是靠我自己,靠我属于人类的智力来解决。 我第三次进入了模拟世界,这次,我对“正确”有了全新的客观定义。 在与柳江四目相对那一刻,我已经将准备好的对话烂熟于胸,我要和他探讨一个最现实也是最正确的问题——学习。 在明媚的春光里,我侃侃而谈起来:“每年都有数以千万计的考生踏入高考的考场,高考,是改变我们人生的道路,高考,也是迈向成功的阶梯,现在距离高考的日子说长也长,说短也不短,要从今天开始,头悬梁锥刺股,怀抱父母的期待,背负老师的等待,我们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璀璨!” 走廊背阴,但我感觉我仿佛又回到了百日誓师大会的讲台上,带着全校同学去讲拿背了几十次的台词。 其实当时的我并没有这么热血澎湃,现在倒是有了些该有的情绪准备。我感觉有光芒照耀在自己身上,有微风拂过耳边,哪怕现在柳江正用看二逼一样的表情看着我,我也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这次一定成。 接着我发现,什么微风拂面,什么阳光普照,统统都是我被踢出系统模拟的前兆。 不过不要紧,这次我也有准备了。 我提前把休息室的沙发垫扛过来了,左边放好,右边放正,哪怕我被踢出来也不至于冒着脑震荡的风险。 但我这次倒的位置刚刚好,就在两边沙发垫的正中间,我躺在仿佛为我量身定制一般的地板缝上,再次思索起系统的智能与否。 待我平复好心情重新爬起来,头盔上代表着智能辅助系统的红灯闪了闪,就灭了,仿佛是系统瞧见他没有真的因为摔在地板上脑震荡以后就开始了它的装睡。 装睡的人叫不醒,装睡的机器不一定。我按下唤醒键,默不作声地把头盔按在脑袋上。 我今天要和它死磕到底! 这么说起来,我人生里让我如此烦恼的时刻可并不少,比如我每次跟柳江吵架的时候。 我和柳江还在联系的时候,总会因为一点小事吵架,真正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时候他反而挺平静,就比如我谈了女朋友那次——这是后话,现在只说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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