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咯,这王家村他也待厌了,正好换个地方。 戚夕的叹息声落在了梅洵雪的耳朵里。 梅洵雪不知为何,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复杂纷繁的情绪。 方才戚夕和王三的话他是都听了个七七八八。戚夕的处境竟是如此,他从前从未想过原来想救一个人还可以如此艰难。 救人不就是救人,为何非要扯到什么贞操一说,要这么说,这世间的人就是淡薄凉情、无情无爱最好了。 真是笑话。 不过看在戚夕如此帮他的份上,等他日他恢复如初,就先帮戚夕将这讨人厌的男人结果了后再考虑处置戚夕的事情好了,暂且就先放过他吧,梅洵雪如此想着。 待王三走后,戚夕才沉默地给他换了药。 “小宝啊小宝,你可真是给我惹麻烦。”戚夕低头,他也不知道小宝能不能听见,但他不由放缓了声音说道,“但,我们总归是要出去的看看的吧。” 梅洵雪动了动嘴唇,他想宽慰戚夕两句,告诉他治病救人是一件好事,他不应该感到抱歉,他不必如此介怀。 可他又究竟从那个立场出发呢。 是匡扶正义、除恶扬善被称为雪中白梅的少年剑仙梅洵雪?抑或是如今被人避之不及的魔宫之主? 似乎哪里都不合适。 但对戚夕而言,他只是一个叫戚小宝的孩童。 “嗯。”梅洵雪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没有,也不知道戚夕听见没有,他勾过戚夕的手,写:好。 ——好。
第5章 戚夕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手掌心里被写下字迹清晰的‘好’字后,才敢确认自己方才的确是丛小宝口中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嗯字。 他捡来的小宝,居然不是哑巴! 也是,戚夕想到之前小宝的一些举措,对小孩的来历不禁也感到了一丝疑惑。小宝这十几天来都不吵不闹,就算换药的时候也是咬着牙撑过来的,显然是受过家教的人。而且小宝明显是识字的。 可这样的话,戚夕联想到那天捡到小宝时的情况……越发猜不透了。 难道真让王三说中了,这小孩是某个贵胄家被遗弃在外的私生子? 戚夕垂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他伸手理了理梅洵雪的头发,原本和杂草一样的头发如今长长之后也透着点乌黑的光泽。 他仔细瞧着如今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孩,当初捡回来的时候也没仔细打量过,现在看着眼睛还挺大的,鼻子也挺翘的,睫毛也挺长的,要是脸上没疤的话应该也是个漂亮乖巧的娃娃。 和王家村的气质格格不入。 但若真如他所想,又岂会出现在荒芜人烟的后山之中还差点死在那儿了,莫不是招了仇家。倘若如此,那自己留着他岂不是危险。 戚夕平素没什么想法,只想平淡安稳渡过他的一生。 可,现在自己要是都把人给丢了,无异于就活活断了他的生路。戚夕还没那么残忍,况且小孩还用了他那么多珍贵的药材,人都还没治好就丢了,自己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戚夕越想越不得劲,这些钱以后还得让小孩还回来才是! “小宝小宝,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啊。”戚夕这次是真心希望他的戚小宝赶紧好起来了,好起来了才能快快给他赚钱。 而梅洵雪听到戚夕的话后,却是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以来,有人不带任何目的、由衷地祝福他。 梅洵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什么,大抵是因为活得太久了,导致他对于纯粹的感情都产生了无措。 所以他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都怪戚夕说的太真诚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一下戚夕之前对他的某些轻佻的举措好了。 这天过后,王三就没来找过戚夕了,大抵是被戚夕的话吓到了,这也让戚夕乐的清闲。 但村里的气氛却突然比之前过年时还好上几分,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戚夕坐在屋前,摆弄着他从山上折下来的一株花,小小的枝丫翠绿翠绿,但大抵还没有到开花的时候,连个花苞都未曾结过。 他数了数时间,又到了给小宝换药的时候了。 但还没等他磨好药汁,就听得外头突然锣鼓熏天,几乎就要把戚夕的耳膜震碎,过年的鞭炮声都没这个响。 戚夕透过窗子往外看,红绸纸带迷花了他的眼睛。一瞬间戚夕的眼都有些恍惚。 他推门出去,只见高头大马红袍挂彩,偏偏少年郎骑马走过乡间小道。 一眼经年。 戚夕忙不迭把门关上。 梅洵雪听得突兀的关门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撑着手腕想要起来,可他的手脚还有些绵软,能把身体挪到床边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副身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梅洵雪厌恶如此无能无为的自己,耳畔连戚夕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就只有他不停跳动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窗外似乎有什么异动,吵的他心口难受。 像是有什么喜事。 ——噗通。 梅洵雪坠在了地上,灰尘被呛入口中,原本就没好的身体被他这么一折腾更是浑身散架,所有的骨头又重新错位了。 他喘着气,眼睛上全是红雾。 而这动静无疑将出神的戚夕引了过来,戚夕都被梅洵雪现在的情况吓了一大跳,梅洵雪的眼睛里不停地流血,整个眼睛都浮着一层血雾。 “这、这是怎么搞的。”戚夕有些懊恼,心中浮现出愧疚之感,他赶紧将人抱回了床上,可梅洵雪的眼睛一直都不好。 得、得快点找大夫才是。 “小宝,你、你等一下我。”戚夕原本是想将人留下,自己去镇上的,但才跑出去几步,还是折了回来,将梅洵雪放在背篓里头。 日近薄西山,去镇上的路可不好走,原本要走两三个时辰的路,被戚夕硬生生缩短了一半。可到了医馆,天已经黑透,门也是紧闭着的,敲门也无人应答。 戚夕懊丧地坐在门口地台阶,若是他再快一些变好了,甚至天边都飘起了小雨。 “这位小兄弟,我见你着急地从村里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温润的声音传达戚夕的耳朵里,戚夕抬眼,昏暗的光将执伞人的脸庞模糊,滴滴的雨水从伞檐如线一样挂下,“是来寻医的嘛?” 晌午看见的那人。 竟然跟了过来。 “我知道附近有个还不错的医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戚夕将背篓向前背起,只能看到梅洵雪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你,为何帮我。” “本就是一个村的人。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唤作长荔。”长荔温柔说着,身上有着一股冷冽的香气,而眉眼之间似乎是酿着泼墨的江南,月白色的长衫清新雅致,似乎还绣着点点的白梅,长发被一根透着水色的翡翠簪子挽起,看着便不是王家村的人。 “……”戚夕抿唇不语。 长荔继续道:“我长久跟母亲在外居住,前些日子中了个不打紧的举人才回乡。小兄弟,若是再不紧点时间,我恐那位先生也要歇息了。” 戚夕低头看了眼窝在背篓里的人,小宝的眼角依旧淌着血…… “好。” …… 梅洵雪并不是全然不知晓外界发生的事情,他的情况比戚夕看起来的更为严重。原本他的骨头就没有完全接好,现如今一摔更是全乱套了。 而且也不知道伤到了哪处,七窍开口之处都有微微的渗血,其中以眼更为严重。 他也知道戚夕着急带着他去找医生,但常人之法已经无法医治他的身体,需得百年灵药方可。 他想叫戚夕别做无用功了,他自己慢慢长也能长好的,大不了他以后就不乱动了。 只是时间长点、慢点,罢了。 可他喊不出口,戚夕不停奔跑的喘气声、汗涔涔的背、如擂鼓一般的心跳……甚至背篓中被垫好的棉被。 无一不在诉说戚夕的着急。 雨丝同样飘进了背篓里。 梅洵雪微微仰着头,血红色的天、血红色的人,不由让他想起那日他灵根被毁之时。 他躺在血泊之中,周遭都是人,却无人信他、帮他。 他沉沉闭上眼。 不知,今夕明夕。 多苟活这些日子,许是上苍对他的惩罚吧。 梅洵雪勾唇浅浅笑道。 这命数,便就到此为止吧,可隐约之间,他仿佛听见了故人的声音。 叫他要死了都不做个安生梦。
第6章 窗外的雨渐渐下大,空气粘稠湿润,混杂了药材的香味,幽幽地钻进梅洵雪的梦中,唤他醒来。 就像是如梦初醒那般睁开眼,梅洵雪有些恍惚。 脑袋昏昏沉沉的,有无尽的记忆在闪现,如同流星那样炸开花火。他,这是在哪里? 噼刺噼刺的烤火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小板凳上拖着脸像是要睡过去的模样,袅袅的白烟迷蒙了梅洵雪的眼。他有些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但又好像从未在他的记忆里头出现。 简陋的房子、透风的窗子……他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咳、咳。”烟尘熏到他的嗓子,他抬手捂住了口鼻。 男人听到声音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撞入梅洵雪的眼中,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小狗。头发只是扎了一个松散的小辫垂在身后,穿的也是宽宽松松的布衫。只有眉心的痣鲜红如血,也如盛开的半瓣梅花。 他有见过这个人嘛?梅洵雪微微皱眉。 男人走过来,习惯性坐在床边,熟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醒了。” 声音像是一道惊雷,让梅洵雪仿若从多重梦境之中彻底清醒过来。 戚夕。 眼前的男人是戚夕! 他错愕地睁开了嘴巴,却又说不出话来。 此前种种的一切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梅洵雪记得,戚夕之前是带他去寻医了。可…… 他这是被治好了? 怎么会呢?这尘世之中哪有这种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还是之前的种种不过就是他病重之时出现的幻觉? 他竟有些琢磨不清。 梅洵雪眨眨眼,世界朦胧而清晰,天边的太阳升了起来,暖暖的光将透过纸糊的窗子,碎成一地。 竟然,真的可以看见了。 还以为、还以为。 梅洵雪吃笑一声,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出庆幸的感觉。 只是,那道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 实在是太像他的一位故人了。若不是梅洵雪此刻看见了戚夕,恐怕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呢。 “哟,醒了就把药喝了吧。”戚夕的话将梅洵雪的思绪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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