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公共空间役卒也不会来踢摊赶人,就更不会有人擅作主张来驱赶了。 吴长庚将推车放下,又去捡了石块抵在车轮子前,架好炉子,忙活来忙活去。 周慈青当即去寻摸着四周同为商贩之人相互问好,好踩熟这地皮子。 他有张三寸不烂之舌,同他人打交道时一点儿也不露怯,活似早跟他们熟稔一般。 周慈青生来也嘴甜,凑过去亲亲热热地说:“诸位叔伯姨姐,小弟初来乍到,恐有做的不妥之事烦请指出。我们这些年青人做事都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靠,比不得你们常年在这街巷走着,万事万人都上了心,见识还多,谁都对你等客气,爱吃爱用你们家的。我此前也看你们生意极好,想也是备受客人尊敬喜爱的,说句俗气但也错不了的话,将来啊,也是要发大财的。” 这些摊贩何曾见到过如此人物,只见这名少年不仅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体态风流俊俏,好生非凡之人物。 且他那双眼干干净净,清亮有神,说话又能讲到他们心坎子里,立时便把他当成自家子侄辈的人物来看待了。 “那老朽就说给你听听,你且好生记着。平日里客人有难缠的,也有好相与的。但有句俗话讲得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态度客气,低眉顺眼些,旁人有气也难使。”一个老伯忙忙地授予他些技巧。 周慈青低眉敛目,耐心候着,待他说完才叉手笑道:“多谢伯伯。” 另外一位大娘当即接道:“你呢,是做什么营生的?若是吃食,平日里只要保证些干净,滋味上乘啊,客人就会买你的账。到了这冬日,必定要热好,莫要坏了客人的肠胃。便是有什么问题,客人也是找不上你的。” “多谢大娘提醒。”周慈青笑着说,“我是做那饮子生意的,若是你们想尝尝,我待会儿同我那兄弟热好之后就给你们盛来。” 大娘乐得嘴都合不拢:“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儿啊,跟那水晶般似的,倒不像会来做这等小营生的,你日后定然是会有大出息的。” “慈青在这先谢过大娘吉言了。” 周慈青又同这周遭商贩摊主细说了几句,转过头,却见与他相邻几个摊子之远的一名瘦干干的男子翻了个白眼,低声嫌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嘁。” 周慈青清凌凌的眼珠儿一转,落到他那摊上卖的玩意儿上,心下了然。 他往那男子面前走了一步,那人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搭理他,整了整衣衫,摆出鼻孔朝天的模样。 却见周慈青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叫他这副做派直接扑了个空。 真是好一个活生生的促狭鬼,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周慈青又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何苦去寻那人挖苦,打听好了想要的之后,自然又蹭回了吴长庚的身旁。 他这跑来奔去的,雪白双腮都热得红扑扑,那漆黑的眼珠仍旧明亮,眼中再不见他人,却是直朝吴长庚走来。 “吴大哥,这位置也真是抢手呢,幸亏今儿个来得早呢。”周慈青笑吟吟地同他说着,“且那大娘答应过我了,后头这些时日会帮我们占着这个位置,绝不含糊。” 吴长庚未曾想到他不过是去那四周转了一圈,同那些商贩说了半会儿子话,竟就同他们已经这般热络亲昵了,当真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他听周慈青的安排,将那热好的焦糖奶茶装在随身带来的碗中倒好,分与那些摊贩。 有了对周慈青的先入为主,便是吴长庚生得再如何凶神恶煞,这些摊贩也是不怕的,还笑说见了他这等人物,哪个地痞流氓敢来闹事儿。 众人如何夸赞不消说,待他们尝了这分来的饮子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老伯连问:“这价钱作何?” 吴长庚据实告知。 此前那个瘦竹竿儿便嗤笑一声,时人的饮子价钱大都一碗三四百文,他二人定一碗六七百,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脸面都丢尽了。 吴长庚也听到了那声笑,低沉漆黑的眼珠一扫过去,那人便低垂着脑袋,不作声了。 约摸辰时刚过,这茶肆举渐渐热闹起来,富贵子弟,仕女闺秀,官宦衙役,艺匠伎人,各色人员皆出入此地。 既能会友谈天,又能接客做生意。有那高端茶点,清幽环境尽显清雅高贵,设有名画字幅装点,引客观赏。更有那歌舞表演,一派太平盛世。 亦有寻常茶点,普通市民皆可饮,就在那大厅之中,人皆可入,还能目睹旁人“斗茶”。 “斗茶?”周慈青好奇。 吴长庚定定看了他两眼,周慈青差点儿露了怯,却听他道:“斗茶不过是煮完茶水分与旁人饮用,再来判定谁的茶水、茶叶以及煮茶之技更出众。特此借能出名,成为煮茶之名士,还能在旁开设赌局,赌那胜者是谁。” 周慈青听罢,小脸憋红了:“赌、赌博不好。” 吴长庚颔首:“是极。赌徒十成有十倾家荡产,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结局。不该沾的,我从不去沾。” 二人掠过此话不再提,那热炉子俨然已经将罐子给热好了,每个都先轮流交替地搁着,免得客人要时热不及。 盖子早已掀开,香醇的甜蜜气息就顺着北风呼啸直上,霸道地传至四周。 四处可闻躁动狐疑之声,不少过往行人竟都驻足寻那香气之源头。 “好香啊,那是打哪来的味道?” 这一寻便寻到了周慈青他们的小推车前边儿,不少人来问这饮子是何物,价钱如何。 推车旁立时便聚集了一干人等。 周慈青在旁耐着性子一一作答,脸上始终挂着甜津津的笑容,旁人一会儿对着饮子露出垂涎之色,一会儿又不住地往他脸上瞅,那对眼珠忙也忙不过来。 有人被这价钱吓住,也有人立刻就掏钱购买,还有人驻足先观望着。 初时,周慈青二人还手忙脚乱着,胳膊打了腿,差点儿撞一块。后头手艺熟练了,便不至于那般着急忙慌,吴长庚一个人便忙得过来,周慈青就负责收收钱便好。 “你们这饮子都有哪些?”一道脆亮似黄鹂的声儿突然从旁响起。 这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儿小姑娘,豆蔻年华,穿着淡青色的衣裙,看那仪态打扮,像是哪家府中的小丫鬟。 周慈青口齿伶俐地介绍:“我们这儿有珍珠奶茶,梅花烤奶……每样都口感细腻,喝了还能美容养颜呢。” 那丫鬟噗嗤一笑:“听你讲话像唱曲儿呢,真会说——就给我们小姐来碗梅花烤奶吧,用那碗装吧,我待会儿给你们送回来。” 吴长庚立刻照做,一海碗倒满整的奶茶,递了过去。 “价钱呢?” 周慈青照说。 许是那家丫鬟的小姐要得急,她端上奶茶,搁上一两银子便走:“不用找了。” 待那丫鬟回来后,将这碗还与他们,吴长庚就用随身携带的水囊里装那清水给洗净。 丫鬟连声夸他们这饮子做得不错,只可惜这么快就已卖尽了,又问他们明日是否还来,还在这个地方么,周慈青都一一答了。 卖完即可收摊,不用再来受这寒冻了。 那些摊贩们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个个目瞪口呆,咂舌不止。瘦竹竿儿更是气得面青,直瞪的双目又恼又酸,叫吴长庚横来的一眼看了,方不敢再瞅。 此前的大娘强笑道:“慈青啊,你们这生意可真好啊。我来这那么多年了,可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式儿的。嘿,还真叫我们开了世面。” 她那表情和口吻皆有些酸溜,似感慨般叹了口气,又去觑周慈青的脸色。 周慈青脸上不见半分芥蒂,他眼弯成了月牙,眸中清亮澄澈:“大娘,这哪能尽是我们的功劳呢?还不是因为各位叔伯姨姐平日里在这做生意,积累了好名声,那客人想是吃过你们家的,料定我们家也不差,买起来才这般不含糊的,在这慈青还要谢过诸位了。想来咱在这一同维持了名声,客人也都晓得了我们这有好吃食,一直惦念这,日后大家这生意必定都会蒸蒸日上的。” 他三言两语就将大娘心中的酸意给打散不少,指着他笑骂:“你这小滑头,说话可真是好听。真是个天生就叫人疼爱的人儿啊。” 打道回府。 在那路上,吴长庚才张口问周慈青:“为何要同商贩们说那些好话呢。” “自古以来呢,便是结仇不如结好嘛。何况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咱在这混,哪能不同人打好关系呢,费些口舌不算得什么。”周慈青同他细说,“我刚才那话也是让他们知道,只有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若是挤兑得没人来这做好营生了,此后旁人也懒怠来此买这一星半点的吃食了……” 他这话音还未落呢,又忽地咳嗽起来。 早起分明只有两三次咳声,怎的这会子倒是咳个不停。 吴长庚这眉心又作了结,眼中稍见愁色。 “过了冬就好了,不妨事的。” 反倒叫周慈青这个病人来宽慰排解他。 推车在路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儿,天也有些灰蒙蒙的。 吴长庚怔怔的,抬眸看向屋檐,树枝,石上堆的白雪,嗯了声:“过了冬就好了。”
第7章 昨儿个去县城溜达了一圈儿,周慈青竟是又咳嗽伤风,懒进饮食了。 是以吴长庚也不敢再让他出门,只在家中休养生息即可。 寒冬日头在外边儿跑跑跳跳还好说,手脚至少是暖的,可躺在这床上时,手脚就渐渐失了温,早晨灌的汤婆子早已冰凉,火坑也冰冷冷的。 吴长庚刚过了午时就到了家中,忙忙地给他烧热水,捡柴火,手脚发凉无力的周慈青面色这才逐渐红润起来。 “我出去时就该托人照看好你的。”吴长庚自责。 周慈青裹在辈子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嗓儿没什么气力:“那多不好啊,费这个钱作甚。” 吴长庚抿了下唇,眉略一折:“还是要托张嫂子得空时看一眼你,如此我才放心。” 周慈青笑说:“吴大哥,你可真贴心——哦,对了。吴大哥,现在就去看看我们前段时日做的那肥皂如何了。我看这天气,想来早也凝固了。” 那可是他来这世界头一回所作之物,自是满心满眼期待得紧。 吴长庚应着他的话,将那竹筒上的布一一拆开查验,果真凝固了。于是他便将一个个青绿竹筒劈砍开,再小心翼翼取出那里头的藤黄膏状物。 外形却是不错的,通身光滑莹润,细细嗅来也闻得见腊梅之味。 吴长庚而后就将那圆柱状的肥皂一一地切成小圆块,再放于竹篾上,需等候些时日将它阴干皂化后才得用了。 “这便是先成功一半了。”周慈青也不灰心,幸得这饮子售卖还算不错,再研制出些方子来,后面一段时日也不会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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