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笙一眼望去能看到许多闪烁着微弱绿光的长条,很煞风景。 她阖上眼,请求系统暂时关闭一会她这抽象的能力。 许是系统今天心情好,居然满足了她的念想,再睁眼时,唐笙就没有再看到血条了。 系统今天还怪仁慈的,唐笙心道。 她将自己藏在宣政门下的阴影里,看着女官掠过一众青蓝制袍,停留在了紫袍和红袍序列之间。 女官传完话,众朝臣散开了,宫檐下唯余一位紫袍女官。她引着紫袍女官来到宣政门,由唐笙提灯开路。 烛火晃荡,朦胧的光映亮了精巧的仙鹤绣纹,唐笙敛眸,看到了蓝穗掩映下的牙牌露出的字迹: “文-太子太傅兼文渊阁大学士-沈长卿” 沈长卿是朝臣中少见的女子,眉眼斯文,书卷气很重,放到现代的话,也是妥妥的淡颜女高知。她身量比周遭的人纤瘦许多,厚重的氅衣下,紫色的官袍被她穿得颇有仙风道骨之感,纷纷扬扬的雪粒落到肩头时都放慢了速度。 一来一回,天已大亮,宫道上的积雪也已扫清,新落下的雪花成了薄毯,上边留着连串的脚印。 沈长卿在檐下脱下落满雪的氅衣,臂间夹着几份厚厚的奏疏。再向前一步,传令女官就掀开帘幕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了。 此处离内殿近,和合窗被宫人打开散气,唐笙直身的间隙可以看到殿内的场景。 薄幕遮掩下的须弥榻只露出了模糊的轮廓,一道身影斜倚凭几,手边散着几卷书。炭火催得熏香味混杂着草药味愈发浓郁起来,热浪滚过,唐笙的脸颊被短暂地烫了下。 沈长卿已经跪下了。 薄幕后的人探出瓷色的手腕,用一柄白玉如意挑开帘幕一角,指节带着如意微上扬。 沈长卿随着如意起身,立在阶前,倾身听帘幕后的人说了些什么,旋即转身,朝唐笙的方向走来。 和合窗发出吱呀的声响,阖上一扇后,沈长卿宽袍衣袖枕在了窗沿之上。 “唐笙。”沈长卿屈掌,示意她过来。 “奴婢在。”唐笙候在窗前,静待指示。 “陛下问你,今日是谁点你去宣政殿引路的。” “奴婢不知。”这是她的真话,事发突然,唐笙又是新来的,根本不认识身边有哪些人。 沈长卿意料之中般笑了下,淡淡道:“你跟你阿姊眉眼间很像。” “吱呀”一声,另一扇窗也关上了。 唐笙思忖片刻,看向了早已被阖上的窗。 女帝似乎早就知道她被算计了。 都说皇帝的眼睛无处不在,从唐笙还觉得夸张,现在想来,这句话真的很写实。 今天的事她反应得不够迅速,处置得也不够得当。她觉得自己大概在秦玅观心里留下了愚蠢的印象,唐笙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补救一下。 “陛下——”唐笙轻敲窗弦,语调里带着恳求的意味。 一下两下没人应,唐笙又敲了第三下。 终于,合和窗第二次被打开,唐笙本以为开窗的还是沈长卿,一抬头眼前却是面若冰霜的秦玅观,还没开口膝盖就软了一半。 秦玅观散着发,白衣之上只披了件松垮的外袍,面上血色很淡,瞧着比昨天更白了。这样一身懒散的打扮本该没什么攻击性,可唐笙却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唐笙嗫嚅,咚一声跪下: “陛下……”
第4章 “何事。” 秦玅观开口,唐笙觉得自己背脊凉飕飕的。 “我初来乍到,不知人名,只知道那人是个长脸,青色女官服制……”唐笙斟酌着用词,声音渐小。 在她开麦前,唐笙就谨慎思考过一通了。 原主落魄前和落魄后都是在远离内宫的二十四司当差的,跟女帝殿里的传令官不可能有交集。她要是真讲出来个所以然,只会让女帝起疑心。 女帝问她,大概率是问那人长相的。 “陛下……” 身后响起方姑姑的声音,秦玅观回眸,掌心还落在窗沿上:“请她进来。” 她朝唐笙挥手,示意她退下。 唐笙正好奇到底是谁,用得着秦玅观亲自起身迎接,太监的传报声就响起了,尖细的声音震得唐笙耳膜发痛。 “太后驾到——” 各色长袍从唐笙眼缝里掠过,侍从簇拥着的那个人只露出了个雍容的背影。她是乘肩舆而来的,鬓间没沾丝毫风雪。冻得发抖的唐笙在她经过的那一瞬,听到了念珠磕碰的细碎声响。 唐笙微抬眼,看到了那串和女帝腕上相似的念珠,与女帝手腕的骨感纤弱不同,她的手养护得丰腴白净,瞧着健康许多。 许是簇拥着她的人太多,隔得那么远的唐笙都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走到照壁处的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道:“雪天凉寒,在皇帝子夜急病当值的,可以早些交班了。” 说完,她含笑看向了窗檐边的秦玅观:“皇帝意下如何?” 秦玅观待她并不似唐笙想象的那样恭敬,只是淡淡应声。 唐笙回忆起小说内容,敏锐地嗅到了敌对的气息。 太后姓裴名音怜,是先帝继后,只比秦玅观大七岁,家世显赫,父兄一度权倾朝野。倘若她生下了皇子,这张龙椅是绝对轮不到秦玅观坐的。 唐笙看小说时其实不太喜欢她,虽然作者给她的人设是温婉贤淑,但唐笙总觉得她有些伪善。 就比如刚才,她想到雪天凉寒,让宣室殿的宫女们提前换班,但自己却是乘着排场最大的肩舆来的。先不提可以腿着过来,就是乘舆车都会让宫人们少吃点苦头。 细节之处见人品,唐笙对这这句话深信不疑。 交班前,唐笙又尝试着开了一回看血条的技能,睁眼闭眼间,仿佛换了个世界。 开关技能其实还是蛮重要的,恣意窥探别人的寿命有时也挺残忍的。 唐笙自小经受的教育告诉她无论何时都不能轻视生命。窥探到了快要走到人生终点的陌生人,无能为力的唐笙也会小小难受一下。 离开前,唐笙踮起脚尖看向层叠的人群,寻找秦玅观的身影。隔得太远了,她看不清她的血条。 * 唐笙回耳房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天色已暗。 深宫中人难有娱乐活动,只有提心吊胆的长夜。 窗外的雪还在落,宣室殿中庭却没有积雪。夜很静,秦玅观的寝殿内烛光暗淡,想来已经睡下了。值夜的宫人,也裹上了棉被睡在长廊外。 周遭少了眼睛,唐笙的心难得放松下来。她在庭中踩了一圈,黑洞洞的脚印连成一片。 “唐笙!唐笙!”宫檐下有人压着嗓子唤她。 唐笙小心翼翼地走近,看到了昨天给她带路的小宫女。 “天太凉,我和云霞都冻得跑肚了,你且替我们值守片刻,行不行?”小宫女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求你了!” “这样不违制吧?”唐笙留了个心眼。 “怎么会,殿里还有方姑姑,用不到我们。要是用到了我们还没回来,就告诉方姑姑,我们还在恭房。”小宫女言辞恳切,委屈巴巴的。 “那好吧,但我只等你们一刻钟。”唐笙说。 “行!”小宫女答应得爽快。 北方冬天的雪夜是真的很冷,唐笙站了片刻便受不住了,不得不用她们的棉被御寒。她呵气搓手,指节处冻得通红。 殿内此刻忽然有了动静,唐笙耳朵尖,警觉地贴近殿门。 秦玅观压抑的咳嗽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唐笙听出来年迈的那道声音是宣室殿掌事方姑姑的。 殿内外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光橘黄色的光亮照亮了唐笙的面颊。 “云霞、海曙,再燃几个炭盆——” 唐笙唰地起身:“云霞和海曙腹痛难忍,眼下是奴婢在当值。” “唐笙?”秦玅观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回陛下话,是奴婢。”唐笙答。 秦玅观的声音小了下去:“进来吧。” 唐笙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朝内望了眼。 许久不闻声响,方姑姑推门出来:“陛下叫你进去。” 唐笙拍拍外衫,有些局促。 殿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穿过重叠的罗幕,唐笙来到了暖融融的内殿。 炭炉带起的热浪模糊了她的的视线,秦玅观的袍角也在其中起伏。 深更半夜的,秦玅观披起大氅倚坐在戗金云龙纹琴桌前,烤起了炭火。 方姑姑拿来薄毯盖在她膝上,随后又取来了笔墨和奏疏。来来往往三四趟,茶水也奉上了。 秦玅观的视线透过袅袅茶烟落在唐笙肩头,良久道:“你倒是心善。” 这话听着像在阴阳人,唐笙脑袋转得飞快,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秦玅观也不急着她答,自顾自地翻起了奏疏。 炭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唐笙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奴婢是想广结善缘……”她低低道。 “广结善缘和怯懦是两码事。”秦玅观批完了一份奏疏,搁到一边,“人人皆和你一样心软么。” 秦玅观的话听着轻飘飘的,唐笙听着不像是斥责,倒像是年长者对于晚辈的教导,晚辈听与不听都和她没有关系。 唐笙压下欣喜,叩首道:“奴婢明白。” “你若是喜欢值夜,那就替了她们的班吧。”秦玅观没抬眸,仍在批红。 云霞和海曙值的正是子夜时的最痛苦的一班,这个时候要保持尽量清醒的状态对人来说纯属折磨。 唐笙笑不出来了。 不过这正是个接触女帝的好时机。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唐笙很快平衡了心态。 “谨遵圣命。”唐笙谢恩。 殿内恢复了寂静,除了秦玅观没人敢发出声音。常伴君侧的方姑姑连呼吸声都掩住了,唐笙不仔细寻找的话,真发现不了她。 跪久了腰酸背痛,她忍不住挪动上身,偷闲的同时还不忘查探秦玅观的神情。 “陛下,我能起身吗?”她将声音压低,显得怯生生的。 “起来吧。”秦玅观啜了口茶,面上因咳嗽染上的红晕也淡得差不多了。 她的视角里,唐笙虽然低着脑袋,但眼睛却不规矩。她像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入宫时没人教你,宫人不得窥探朝政吗。”秦玅观侧目。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唐笙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秦玅观开口,她就想下跪了。 “奴婢不敢。”唐笙认错已经认熟稔了。 秦玅观探手,将奏疏尾巴指向她。 “宫人不得窥探朝政……”唐笙弱弱道。 “朕许你看。”秦玅观眼底那丝笑意散了,眼睛又成了没有温度的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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