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南旗吃力地拖着体积庞大的行李箱一路前往心心念念的蒋小书宿舍,之前居住的老师行李和衣柜已经清空。 “蒋小书,过来搭把手!”南旗推开门后双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召唤蒋小书帮忙,蒋小书见状立即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本伸手接过南旗手中的行李箱。 南旗本以为蒋小书见到自己会欣喜,谁料到那人双目瞪得有如铜铃,脸上竟呈现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第 7 章 凡人 “不欢迎我来是吗?”南旗无法掩藏内心的不悦。 “不是,当然欢迎。”蒋小书后退一小步磕磕绊绊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对我抻着一张脸?”南旗十分不痛快地质问蒋小书,满心欢喜活生生被面前一张惊恐脸摧毁到所剩无几。 “我都说过了,我就是长成这个样子呀。”蒋小书双手拎着南旗的行李箱颇为无奈的答话,语气里尽是冤屈。 “好吧,怪我,怪我忘了这回事。”南旗听闻蒋小书一本正经的回答一时间哭笑不得。 南旗将肩膀放低取下身后沉重的背囊随手安置到一旁,屏住呼吸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期盼已久的房间,其实教师宿舍与学生宿舍的面积本身并无太大悬殊,不过是原本居住六个人的房间现在变成两个人,所以才会觉得尤为宽敞。 拖行李箱上楼的过程几乎将体力全部耗尽,南旗略感头晕伏在写字桌上休息了片刻,随后打开行李箱整理床铺,摊开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入衣柜中。 文具、部分常用的教科书被南旗整齐摆放在写字桌面,日记本及一些深得女生喜爱的零碎小物件被南旗收入书桌抽屉,一大堆复习资料连同十几本小说期刊被南旗一一摆入单人床旁空置的木质书架。 经一番归置,原本五层分隔的书架只用掉中间两层,剩余三层摆点什么呢?南旗抬头扫了一眼蒋小书床旁款式相同的木质书架,那人的书架倒是一点空间都没浪费,各类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同书架顶板上也都摆有厚厚三大螺。 “你喜欢看书?”南旗一边拾掇一边问蒋小书。 “嗯,我喜欢,我连名字都叫小书呢。”蒋小书对于与书籍相关的话题似乎格外有兴致。 两个人言语间南旗回身瞥见紧邻蒋小书床铺的窗户下摆着几双样式颜色完全相同的全新帆布鞋。 “你穿鞋子好像比较费。”南旗为两人之间气氛不至尴尬不断寻找新的话题。 “嗯,差不多两周就得穿坏一双鞋。”蒋小书似乎蛮喜欢南旗给出的这个新话题。 “你为什么非得在上课的时候把鞋尖反蜷成个半圆抵在椅子上呢?难不成是脚趾头发痒?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缘由?”南旗终于寻找到机会问出心中一直的不解。 “因为……因为坐不住总想动,所以上课的时候我必须得用卡住鞋尖这个动作来控制自己的双腿,这样我才能不擅自离开座位,离开教室,这是我五年级刚入学时自创的自控方法。”蒋小书给出的回答完全出乎预料,南旗不禁为这样的缘由感到好笑。 隔天清早两个人换好校服准备一同出门,南旗把书本放在一旁利落地穿好做工考究的小皮鞋,蒋小书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不停的捣鼓着两条细长的白鞋带,南旗好奇地凑脸过去想瞧个究竟,只见蒋小书正在笨手笨脚地把鞋带卷成一团塞到鞋舌下面。 “等等,你这样走路的时候很容易被鞋带绊倒,你在家的时候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怎么系鞋带吗?”南旗凭身高优势俯视脚下认真摆弄鞋带的蒋小书。 “我妈妈向来钟爱穿那种根部极细的高跟鞋,我自小未见她穿过任何一双系带的鞋子,我猜她之所以没教我是因为她大概也不会吧。”蒋小书似复读机般机械的应答,语调间全无应有的起伏。 “你看我怎么做,跟我学一下,两根鞋带交叉,向下压,再交叉成一个圆圈,我们牵起其中一根鞋带引入圆圈向下拉紧,然后另一边重复同样的动作,这样鞋带就系好了,其实系鞋带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你来重复一遍试试。”南旗把系好的鞋带重新解开示意蒋小书来操作,于是那人便手忙乱地重复一遍南旗刚刚一系列动作,三五下把两边鞋带系成一个死结,南旗见这情形不禁哑然失笑。 “算了,慢慢学,年龄小,不会系鞋带是正常的。”南旗轻叹一声,低下头重新帮蒋小书把鞋带系好。 早自习下课,南旗照旧呼朋引伴的去食堂吃早饭,脚步刚迈出门,回头瞥见蒋小书正端着一本阿德勒的《挑战自卑》端坐在教室的第一排。 “你怎么还不去吃饭,每天都吃凉饭有意思吗?”南旗退回两步拍了一下蒋小书的书桌。 “我喜欢晚一点再去。”蒋小书并不过多解释。 至此南旗确信现任室友的自理能力与社交能力已经远远落后于现有的年龄,不仅如此,脾气秉性当中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之处。 原来所谓天才的生活也是处处碰壁、举步维艰,如此看来,平平淡淡去做个平凡人也是不错。 那之后南旗便和这个脾气秉性皆怪异的家伙作为室友相处了大半年,而后新学年开始南旗顺利地升入初二,而郁树直接升入了浅唐学校高中部。 / “蒋小书?”南旗恍然自旧时回忆当中跳脱出来,试探着叫出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嗯?”面前年轻人一边忙着手上的事情一边微微侧过头低声回应,仿若两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断掉关联。 “蒋小书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后来要改成郁树了呢?我倒是觉得还是蒋小书这个名字比较贴合你这满身书生气,至于郁树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过于俊气,过于像是某个男孩子的名字。”南旗所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看了大半的《陆城晚报》。 “上一个寄养家庭姓郁,我自然随着他们姓郁,至于为什么非要叫郁树不可,是因为郁家原本有一名独生子名叫郁树,只可惜那家的郁树在十三岁的时候因为生了重病意外去世,郁家父母收留我的条件之一就是我必须接受这个新的名字。”郁树不急不缓地把关于新名字的曲折讲给南旗。 南旗听到寄养二字似被烙铁烫到般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将目光从郁树身上挪开,再也无法正视眼前这名行为举止怪异的旧识。 寄养……寄养……寄养…… 南旗脑海中不停地轮番播放这两个刺人的刺眼。 寄养……寄养……寄养…… 南旗紧蹙着眉头微闭上泛红的双眼,顷刻间,旧时之事如同潮水掀起巨浪,不停拍打着记忆的海岸。
第 8 章 恶意 大概十年前年仅十一岁的南旗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搬迁,那段路程似乎是一段命运由高至低的抛物线,正值壮年的父亲南林突发病症去世后,正室一股脑收回了母亲陈白羽与一众小妾的房子、汽车,陈白羽母女二人的生活水平瞬时一落千丈。 过惯了优越生活的陈白羽早已失去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三个月后为了维持生计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陆城一名脾气暴躁的公交车司机许伯汉,那男人虽高大肥胖、不修边幅生得一副粗鄙莽汉模样,但却并未沾染城中莽汉那许多恶习,不抽烟、不喝酒,不对家中女人动粗,工资悉数上交。 许伯汉人生最大的乐趣有三:一是买彩票,每天一注为上限,仅花费两元;二是备一壶茶水、花生瓜子若干,窝在家中沙发上彻夜看足球赛、战争片;三是钟爱在彩票中奖时同陈白羽亲近,奖金大至二百元小至两元。 那日傍晚陈白羽与一众姊妹聚会归来,整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南旗吃力地将满身酒气的陈白羽扶上双人床,安置妥当后洗个了澡回卧房休息。 夜里十点半防盗门被钥匙咔嚓一声拧开,南旗在半睡半醒间听到男人穿过客厅去洗漱,十一点电视里传来足球解说员亢奋的喝彩,一两点时南旗听到卧室锁孔转动的声音,男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南旗床尾,粗糙手掌反复摩挲着着南旗细瘦的脚踝。 “妈妈,你带我离开好不好,许伯伯昨晚进房间摸我的脚踝。”隔日男人上班后南旗焦躁地拽着陈白羽手臂请求。 “伯汉给你吃,给你喝,你让他碰你一下怎么了?何况他又没把你真的怎么样?我现在要是带着你离开,你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你希望咱们娘俩双双饿死在街头?南旗,今时不同往日,你寄人篱下,得忍。”陈白羽一边对着梳妆台前的椭圆镜面上妆一边扯着嗓门教导。 “寄生虫。”南旗冷冷地怼了母亲陈白羽一句。 “你说什么?你说我是寄生虫?那你又是什么?你是寄生虫身上的寄生虫!南林死了,现在你卑贱的连蚂蚁都不如!还来嘲笑我?你觉得你有能耐是吧!好,那你别依靠我!你去自己滚出去混生活!”陈白羽气冲冲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二十块纸币,用力将之揉搓成一团纸球狠狠砸到南旗脸上,随后一脚踹开半掩着的防盗门,叉着腰用眼神和行动事宜南旗赶快离开。 南旗浑僵直地攥着陈白羽给的二十块站在楼下,半空中书包、身_份证、学生证、铅笔盒、衣服一件一件从五楼窗口飞过头顶,被风卷得不知去向。 陈白羽叼着烟卷站在窗前扔出一件件衣物时的癫狂形象,那时起便似一副生动的画作般深深印刻在南旗脑海里。 / “孟斯达拉国长期大量招收出国务工人员,年龄不限,工作经验不限,年薪二十万,如有意者可直接前往本集团位于恒远市武宏区辅远路青森里一百二十一号的办事处应聘,届时我司将派专车专人到火车站或机场举牌迎接。” 陆城火车站广告栏右侧不显眼的角落里贴着一张纸质单薄的招聘广告。 “……出国……年龄不限……工作经验不限……年薪二十万……”南旗似做阅读理解般快速提炼出招聘广告的关键信息点,既而如获至宝的把宣传页小心翼翼撕下来叠成四折揣入怀中。 “恒远……那个是雨季很长的城市。”南旗倚在广告栏边侧深吸了口冷空气,抿着衣襟在脑海地图中搜寻城市的方位。 地图显示恒远市距陆城大概一千三百里,途径十三站,硬座车票一百零九元,学生票五十四块五毛。 “老板,您给看看这块表能当多少?”陆城火车站附近唯一一家当铺柜台前南旗利落地单手解开表带。 “二十元。”当铺老板扫描仪般上下打量了南旗一番而后报价。 “三十二块五可以吗?”南旗的还价有零有整。 “多一块都不行。”当铺老板若有所思地推了下金丝边框眼镜。 “那我再想想。”南旗从老板手中取回手表系回手腕上。 “回见。”当铺老板扬了扬手中的毛笔算是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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