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不满二字拖得极长,生怕人不懂似的。钦红颜轻笑,向她砸了个苹果,李明珏接稳了,拿在口中啃上一口,留给她一个带笑的眼神,走了。 作者有话说: 李明珏x钦红颜。软玉温香二人组。 明珏:只有狸花猫才配和我睡觉,别的都不配(摆手),不配(疯狂摆手)。
第 3 章 诀洛城宫 除了爱人,李明珏什么都不缺。 *** 辞了钦红颜,李明珏瞥了眼鸳鸯华梁旁一软轿,手执半块苹果,弯腰而入。十四年前她获封襄王,诀洛城初建,头几月还好乘马出行,亲领民生,氤氲百家烟火。可她生得惹眼,又是小传里的人物,百米开外,仅凭一抹遥遥的疏描淡影,就显不俗之态,不辨菽粟都能辨出是她。半巷未出,引来的好事之徒探颈翘首,熙熙攘攘布了三条街,颇生事端。 那回她同李守玉大吵了一架,振袂出走,扯了辔策,提了箭筒,凌跃马上。马蹄声急,踏遍赤墀,李明珏横眉,紧握马辔,一脸不悦之色。李明珏不露面了十来年,在百姓之中又归了虚无缥缈的传闻。白羽矢在玉制箭筒中玎玲作响大发雷霆,要卷飞沙,要上碧宵,要打大雁解气,众人只晓得这是个神仙似的人,却不知来历。白羽箭尾半路碰上了钦红颜,没能登天,全用来撩钦红颜的下巴了。这下颏长得不错,白嫩精致,勾线分明,倒也不算辜负了她的好箭。 李明珏的头二十七年里,的确没沾过什么女人。自打八年的那次初遇,玩心就似溃了堤。 可只有她心里清楚,那不是起点。起点是二十五年前,黑灯瞎火的小破茅屋里,两个人的寝眼难合,两个身子的温热拥抱,同一个若即若离的冰凉浅吻。 诀洛城宫,闲殿显敞,独她一人。朝臣嘴碎,门客聒噪,繁杂得紧,无事不得上殿。她往位上一坐,将苹果核掷于桌上,玉扳指重叩了三声,各地的问安请示就由着宫人们从侧门悉数送来。睥睨着半沓子有的没的,李明珏跨腿而坐,脚蹬椅柄,一手握拳托腮,一手懒翻文册,散散慢慢阅尽了。 诀洛城并非一座孤城,毗邻漠北大大小小七郡,狭长曲折有如羊肠,皆归她管。长城早就不顶用了,她李明珏便是大魏的长城。 李明珏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折子没多大兴趣。十六年前李明珞失踪之后,她对万事都没多大兴趣。宗室出身,手握兵权,军功茂绩,坐拥王城,享受王号,受一方之民敬仰,翻手兴雨,合手成云,不过是俗世浮名,算不上什么。 李明珞还活着的时候,她还有些许念想。理政,军事,勘察地势,力破胡人,平定北方,收复旧地,抢回阿姐。可这一切都太迟了,十六年前李明珞下落不明,先前生了两个儿子,皆不足周岁而夭,连一儿半女都不曾留下。没有尸首,李明珏不认命,她死守着诀洛城,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约定。治理城郭,不过是为了她归来时的一句表扬。 二十五年前,国都尚在北央,诀洛城以北一百里地是她曾经长大的地方。朝臣勾结漠北大汗,要翻李家天下,逢着出游宴请之际,弯刀乍起,龙血满地,好些个公族宗室命丧当场。百里之外,皇城被围,一派兵戈扰攘之象。那时李明珏同李明珲不过十岁小儿,蜷缩在宫帘后瑟瑟发抖。十六岁的李明珞破门而入,给李明珏换了衣服,抹了泥,背着吓晕了的李明珲,在几个宫人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流落到民间,王公贵族就是亡命之徒。混乱之中,一个阿姐带着幼弟幼妹,一样是穷骨贱命。压了车辙的半个馒头,李明珞一口没吃,揪了小半块塞给李明珏,余下的喂给了惊魂未定的李明珲,这怕是李氏唯一的男儿了。金革声再起,号角声又来,噩梦在压身,牛头马面在敲门,眼看着不保,李明珲又一次吓晕了过去。李明珞抱紧了李明珏,同她讲,在这里等她,她一定会回来,说着,就没了身影。 秋况消疎,炊烟化作战火,李明珏守着不知死活的李明珲,等着不知死活的李明珞,在半块潮气木板之下战战兢兢。 前几日,她不过是一个锦衣玉食只晓得胡闹的公主。 夜风频起,疏剌剌地响,吹的,不晓得是一万破旌旗,还是一片破衣裳。夜里李明珞回来了,她推开门,银河皎皎映在她身后,月色清朗就如捧着金卮的一个寻常晚上。睇眄流光,漫天星斗都比不过她的皓齿明眸,李明珏不觉神摇意夺,耳畔如同火云烧,忽地就软了一身,出了一背虚汗。 前几日,她只当李明珞是个普通皇姐。 就着方晖,她撇开木板,爬到李明珞身侧。她倚着她,繁星透过残破屋顶静谧地洒在她们身上,在纷繁战乱之中有隔世经年之感。李明珞的手中,有一串葡萄。她一颗一颗地撇下,一颗一颗地喂给了李明珏。 葡萄好甜。 *** 当年的茅屋,如今的诀洛城宫。 李明珏立于王城之巅,拂槛临朔风而眺远,镇敛眉峰,倾倒一盏苦沱茶。 阿姐若是还在,她就会明白自己在这里等她。 作者有话说: 明珞,只活在回忆里的初代白月光。 明珞(叹气):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第 4 章 国士之才 二十七年前,尘虚子开坛讲道,拂袖袍而论八荒,举治世而讲荣枯。时四海澄清,一派昌平,不曾显半分颓意,「尘虚子」,「国策门」,二词一时成天下笑。然不出两年,游园之变,南北乾坤大改。 诀洛城外,张子娥过一簇柏树林,携龙珥立于南门,仰看风卷流云,心有大梦之感。 天子李明珲怯弱平庸,漠北捋臂架刀蠢蠢欲动,宋国不朝已显不臣之心,梁国韬光养晦伺机而行。天下将乱,时局造就英雄,她自国策门来,要的便是遇势争雄,博个天下扬名。古来豪杰,落于青史不过区区两行尔,而她心中所求亦正是那两行竹帛刻篆。 天顺二十一年,张子娥受命下坛,渡江泛海,勘探地势,亲历风土。时势已不再是单薄的文字,是浮动的人心,是撺掇的暗涌,是脚下的厚土,亦是通天的大道。 蛰伏三年,一鸣动天,两袖之间清风过,布袍之下白云生,她有的是抱负,要的是相印。 青云之志,要在诀洛城见分晓。 张子娥驻足仰望城楼,感慨万分。李明珏有天家的讲究,也有兵家的招法。南城门连魏,恢弘大气,华梁缘云,北城门紧靠漠北,飞沙乱石,尽是机关。张子娥握紧龙珥小手,胸卷波涛,不甚感怀,忽敛袂回身,弯腰同她说道:「小龙,我无争夺天下之心,今后得将你过继于人。你看这诀洛城如何?」 龙珥一双稚嫩小手扯着袖子,蹙眉低吟,左顾右盼。许久,她仰着头,满脸孩气地对张子娥说道:「不,还请姐姐度我。」 张子娥笑着,拉她进了城门。 诀洛城是张子娥唯一的指望。李明珏名号一出世,改了好些人的命数,世间多少女子因她抛了针线,不必再叹道「争奈奴家是女儿身」。她张子娥,亦是其中一人。普天之下,任官位担臣子的女子,要么在诀洛城,要么自诀洛城出。李明珏是第一人,所站之地唤作希望,是暗云尽去后的霁月光风。可她一路上听了不少坊间传闻。有说李明珏近年来心性大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收复旧山河豪情意气的襄王,倒似一个只守不攻畏首畏尾的鼠辈。而且李明珏还沉迷女色,常做客烟花之地。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竟在王城里兴修一座学堂,专收十到十六岁的姑娘,传以诗书时事,十六岁以后自行出宫或者留于王宫。她每年亲自挑选更名赐字,多用「黛」,「皓」,「秋」等词,不明所以。 张子娥也纳闷,这当真是天命之主? 诀洛城之大,她见不着李明珏,只得拽着小龙跑去含香阁守着。她一白面女子,不施脂粉,天然浩气生于眉间,恨不得连额上都刻上家国天下四字,无半点女儿娇怯之样。一身月牙白在一水穿红着绿间分外扎眼,更别提她还牵了个十岁小娃。 来往之人议论纷纷,可张子娥神色不变一分。 钦红颜在小楼上瞅着水鸟华梁旁忽略不掉的白衣,用袖子虚掩着红唇称道有趣。她袅袅婷婷下楼来,晓风自莲步生,湿气往眸间挂,秋水转,似浸润了花下三更小雨。钦红颜以一绣花绸扇轻点张子娥右肩,那人回身,见一庭红杏花蕊,沾一身滑腻香气,而正色自若。腿倒是自觉软了一番,还是叫她的小龙给扶正的。 钦红颜软绵着话音问道:「姑娘可是在等人?」 张子娥直视她,回道:「正是。」 钦红颜很少头一回就被人这般看着。旁人看她,往往是虚勾着眼,不是吧咂着嘴一番品鉴就是咬着牙要生吞活剥。纵使是含香阁的姑娘,初次见她都难免受不住那一阵磨人心智的软骨媚意,常是扑闪着眸光羞涩非常。这么一个对视,她觉得被人不带颜色地看进了心坎里,让她以为自己不再是个风尘之地的卖笑人。 此人不俗,怕是有来历。 钦红颜因问道:「姑娘在等何人?」 「襄王殿下。」 钦红颜笑得花枝乱颤,一手搭在张子娥肩上,指尖轻轻地戏弄那白衫。 一直以来在含香阁堵李明珏的人多了去了,还是独一遭看到如此正儿八经站在门口堵人的。长得挺清秀俊逸一人,莫不是个呆子,李明珏哪里会从正门进? 钦红颜以酥软之处轻贴着她的右臂,递出的潮气妖娆淋漓,而张子娥依旧一脸清正凛然。钦红颜又一次暗叹道,这方面也是个呆子,就同她讲:「姑娘找襄王所谓何事?」 张子娥答:「天下大势。」 钦红颜眼中笑意又一次漾开,长睫如小扇兴着笑意,她许久不曾这般真心实意地开心过了。含香阁请来的逗趣小人,怕都不如面前这位哄得好。张子娥不知,可钦红颜清楚得很,李明珏最讨厌这帮子满口经略大势之人。她看到张子娥腰佩一麒麟君子玉,想到前几日那位客人摇头晃脑地吹嘘的新见闻——这尘虚子雪藏了十年的大弟子竟是个女子。她摩挲着袖子,含笑低眉,心想正是眼前这位了。 世道变了,自从出了李明珏,这般女子的确是越发多了。她把这比作李明珏难得能让她感到舒心的一桩好事。一身朝服或一片铠甲的臭男人她早就看腻了,偶尔来见几个正气女儿郎,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这样的时代也与她无关了。她做着自古以来由女人做的底层活,一张名牌贴下来,一生都被苍天压得翻不了身。世道变了,于她,又有何干系呢?好在她看得清楚,也看得洒脱,不过做一行爱一行罢了。就好像她如今心里放着李明珏,不过是随着这行当,一起爱了呗,还能怎么? 她不禁叹道,可惜了,至此多少人,想以玄纁聘此等幽隐,怎么就想不开来了诀洛城?李明珏早就不是以前让姑娘们活在阳光下的李明珏了,女儿家前赴后继奔向乱世求一番作为,却不知道,那个将她们从睡梦中唤醒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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