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周赵氏双眸一眯,嗤笑一声。 若没有点背景,她怎敢在这镇子上对着秀红院开茶楼。 与此同时,她也拉住了打算给师门上报此事的方子泓。哭诉儿子被妖女残害,希望他能够趁机出手收服妖女。 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穷山恶水来的妓子,胆敢将她儿子扔出大门,还害死她儿子。 周赵氏越想,越攥紧了帕子,几乎要将那一方丝帕揉碎。 只余面色并不好的方子泓在原地。 师弟死了,他需要回去禀报,这也意味着,护师弟不力的他必定要被师门惩罚。 师父器重师弟,他兴许会被逐出师门。 …… 尽管那夜吞食它后,江知缇脑子比起往前清明不少,但仍要在人前装作一副痴傻模样,仍要忍气吞声地过活。 她没有足够的盘缠离开这里,去到别处后,极有可能被当做流民原路遣回镇子。 她也不知道她是谁,家在何处,父母是否安在。 一叶浮萍,不过如此。 野狗的尸块如同她所想那般招引来不少陌生的气息,江知缇按兵不动,等待那些陌生的气息渐渐发酵,成型。 也许,她吞食更多后便能记起往事了。 比若说她是何方人士,家在何处;比若她父母是否安在,姓甚名谁;比若她为何失忆来到了这里,还变成了哑巴……又比若,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一袭素衣,一柄长剑,一望无际的云海,萦绕之中的山峰,以及那一声“徒儿”是否存在。 一切的一切仍旧是谜团。 江知缇把缸里的水打满后,回厨房去给周赵氏熬药。 周赵氏最近的药材貌似多了几味,江知缇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将药渣摊开来看过,只看见了几样寻常的药材。 但她知道,多出来的还有一味,且不是这些能够浅而易见的药材。 江知缇炖上药,往小炉里添柴火。 知道了又如何?她不会去与周赵氏说。 雪又开始下了,今年的雪格外多,比起去年,前年来说都要多,且冷。 江知缇稍稍靠近炉火,隔着炉子的火来温暖自己在冰天雪地里有些麻木的手脚。 药熬好后也迟迟不见周赵氏身边的丫头来端,江知缇便在附近睡着了。 浑浑噩噩里不知道睡去多久,江知缇被外面的阵阵骚动惊醒。 她竖起耳朵听,听见了周赵氏打骂丫头的声音。 药已经凉了,她便重新起火,把药煮沸。 丫头没来,她只能自己端过去。 江知缇一瘸一拐地将刚煮沸的药汤端过去,还未走近,便看见了在雪地里挨骂的丫头。 江知缇眯了眯眼。 周赵氏身旁,多了些东西。 貌似是丫头给周赵氏端茶没端住,翻了,周赵氏便把丫头扽出去,让丫头跪在雪地里挨打。 江知缇看着周赵氏,周赵氏此刻双目隐隐发红,火气噌噌直上。 不大寻常——如此寒冷天气,人应该有些许懒怠才是,怎会如此肝火旺盛,易怒易燥? 丫头哭着喊着,求饶声不绝于耳,不知过去了多久,丫头渐渐没了声息。 “给我把她拖下去,泼冷水都得把她泼醒了!”周赵氏指使着伙计,上来将昏死过去的丫头拖走。 药送到了周赵氏手里,周赵氏接过,便不顾滚烫,就地喝了起来。 一碗汤药,她喝到后面竟有些急切。 像什么呢…… 江知缇思忖片刻。 随即,她便笑了。 像那晚的野狗。 野狗吃东西,可不就是如此?到了后面都恨不得将碗舔干净。 第006章 支离梦境,野犬指路 抬眼是天边残阳墨峰交界处,鸦鸟扑入林伴随悠远鸣啼。 腰间苦木长剑剑身斑驳,她才出山门,远眺山头上。山间晨雾萦绕处,她再向山门拜谢师恩。 恍惚间,耳边闻得一声歌又一声歌,悠长婉转,穿过残阳墨峰,掠过晨晓。 再一抬眼,却是接天猩红,哀嚎惨叫不息,地面黏腻血流成河。 惨烈和呼啸,生灵涂炭,断戟残剑。 有一柄剑重重跌落在地,剑身在接地一刹那发出一阵哀鸣,随即碎裂—— “京月——!” 有人声音凄厉,字字泣血。 而她只能抬眸,望着那个一剑刺穿了她心脏的人。剧痛之下,生机被剑吸取,那人看不清模样,但她能够感知到,那人眉目间仍旧一片清冷自持,风光霁月的模样。 没有一丝波动。 她眸间不由得一片哀恸破碎,泪水渐渐地模糊瞳孔。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情形。 血花从剑端绽放,触目惊心;剑剜转后抽离,她失去支撑,看着自己像断翅的蝶,重重倒在地下。 支离破碎。 为什么? 你仍旧能够如此冷静地望着我死去,没有一丝波动? 她蓦然如此怨恨地想。 梦境在她倒地瞬间破碎,江知缇睁眼,又是天光破晓时。 梦境里的死亡让她有些茫然若失,胸口被剑刺穿的剧痛仿佛还在,江知缇不由得捂了捂胸口。 好一会儿她缓回神,起身,在水缸边收拾好自己后,推开木门。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据说昨晚那个被周赵氏拖在雪地里鞭打的丫头死了,被一卷草席抬去了荒郊野外。 夜半死了一个丫头不会引起什么骚动,周赵氏对此只是挥挥袖,令人给那丫头的家里送去些银两打发了事。 但晌午没能安宁,茶楼对面的秀红院被一群奇怪的人围住了,里面的客人也被赶了出来,所有姑娘困在院内不得进出。 鸨姆见情形不对便派人去找官兵,但被拦住。 细问竟是城中大府来人,要抓那日冲撞了周长锦的莲璃与小姑娘。 不论鸨姆如何解释,说莲璃已经赎身离开,那些人还是将整个秀红院翻了个底朝天。 如此一来秀红院不得不闭院拒客,就这么一连好些日子。 人人道是那城里来的周长锦小少爷的死与莲璃有关系,不然为何莲璃前脚一走,后脚那小少爷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江知缇在为客人们拴马,她这些日子听了不少市井小话,大致都在议论周长锦的死。 方子泓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下来,看样子是打算将周长锦的死因调查清楚后,好回去向师门请罪,得到师门宽恕。 她将周长锦的尸体拖去河道边只是想避免人们怀疑到它身上,以为如此便可以让人们怀疑到妖魔身上。可她忘了会有仵作验尸,仵作只要一看便知周长锦不是在河道边死的,而是在别处死了被拖过来的。 更没曾想的是,现在人人都怀疑周长锦的死与莲璃有关系,因周长锦死前与莲璃身边的小姑娘有冲突;恰好前脚莲璃带着小姑娘离开小镇,后脚周长锦便突然死去。 江知缇攥了攥衣角。 周长锦的尸体在义庄,需要停灵七日才能够下葬。周赵氏每日都会扑到义庄里面哭诉,不断地道周长锦死得冤枉,死得不明不白。 城府那边貌似在抓莲璃,因周赵氏一张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周长锦的死和莲璃脱不开干系了。 那日从周长锦身上寻得的木壳还在,江知缇揣入了兜内。一时半会用不上,江知缇没有再拿出来端详。 …… 傍晚时分,江知缇照常端药过去,药会被另一个丫头端到周赵氏手边,于是江知缇便隔在远处看周赵氏喝汤药那从急切,渐渐演变为狼吞虎咽的模样。 第二日,茶楼突然闭门不见客。 常客对此怨声载道,聚在门前一会儿后又散开,往偏远的茶馆去。 江知缇则在暗处,望着茶楼后面的方向,不语。 突地听见些许窸窸窣窣,她循声走去,与一条野狗对上目光。 惊奇地与那夜重合。 野狗望着她,与那晚一般,俨然一副人灵模样——兴许说,它便是那晚上那条咬死了周长锦的野狗。 可她将那条野狗杀掉且分成了尸块。 江知缇微微眯起眼。 现在是白天,但这么一条野狗也不会引起寻常人家的留意。 那么,便指向了另一个可能——野狗复活了。 奇妙。 江知缇朝着野狗扔去一颗石子,野狗没有理睬,仍旧看着她。 便是要带她去哪里的意思了。 江知缇跟着野狗走,野狗也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与江知缇不相上下——这是江知缇没想到的。 一人一狗绕到了茶楼后面,周赵氏住的宅子里,野狗把她往宅子的另一面去,停在一间废弃上锁的屋子。 野狗舔了舔她的手心后一瘸一拐地离开,江知缇停下来看屋子上的锁。 一把新锁,不是旧锁。 她看了看,四下环视后发现没有丫头伙计在附近,伸手,拨弄几下锁头,随即猛然一边拉出去! 锁开了,江知缇推开了门。 门内是个小院子,小院子尽头还有门,但那个门没有上锁。 她便慢慢地走近,将耳朵附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 有些,细碎的呼吸声。 是人,还是动物,还是野狗? 江知缇皱了皱眉。 “水……” 她听见了里面传来这么一句虚弱沙哑的声音。 看来是人。 周赵氏在这里关了人。 是丫头,还是伙计? 但听声音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不存在什么威胁。 江知缇便推开门。 门往里打开,吱呀一声,里面昏暗不见光,且久懒打扫,推门的瞬间扬起一阵灰尘,江知缇猝不及防地吸入一大口烟尘,猛烈地呛了一下。 呛到她有些抬不起头睁开眼看里面的情形,好一会后她才缓过来,抬起头睁开有些湿润的双眸往里看—— 熟悉又陌生的布衣,被捆绑的女子。 江知缇瞳孔一凝。 “小哑巴……” 开口嘶哑干涩,是方才叫“水”的声音,而这副声音,是从奄奄一息的莲璃口中出来的。 “帮……帮帮我,救救她……” 她说着,露出了挡在身后,早已昏死的小姑娘。 第007章 义庄异样,茶楼异常 母女二人不知被关在此处多久,被发现时奄奄一息。 莲璃在说完一句话后便昏过去,与那小姑娘一同。 江知缇看着她们,没有动。 不论是那一口饭菜,还是那一块糕点,都是恩情。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江知缇垂眸,片刻后一瘸一拐地过去,将莲璃身下的小姑娘拉出来,费了些力气,好一会儿才将姑娘驼到自己背上。 路有些长,但好在没有碰见什么人,她有些出乎意料地将那小姑娘驼去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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