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环顾一周,今日前来长生殿上香的人应该不多,只有几个牌位前的香炉之中插了佛香。 此时殿中无人,明昭刚要离开往厢房方向去,余光瞥到一个牌位上的字迹,让她很熟悉。 明昭仔细端详,发现这牌位上的字竟是裴知暮写的。 要说明昭最了解的人,不外乎沈以峤和裴知暮。 一个是她喜爱之人,一个是她嫉恨之人。 对于这两人,明昭算是倾尽所有,结果一个都没得到。 沈以峤是没得到他的心,裴知暮是没得到她的命。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明昭为了对付裴知暮可是煞费苦心,当初为了能够骗过沈以峤和其他人,她还故意学了裴知暮的笔迹,故意营造出裴知暮与人通奸,让沈以峤对她死心,结果还真的让她骗过了沈以峤,就连裴知暮看到她假造的书信都是一脸惊恐,连连否认她并没有做出那种腌臜之事。 幸而有人给裴知暮作证,说书信之中与情郎见面的那晚,裴知暮与大理寺少卿宋毅之在风月楼里品酒赏月,并未如信中描述的那般行苟且之事。 宋毅之还把送信之人给抓来严加拷打,那人受不住酷刑,便如实告知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来污蔑裴知暮的,就在少卿大人想要继续深挖,此人却被人灭口于牢狱之中,此案也不了了之。 至于灭口之人,便是明昭派出去的仇晁。 明昭看着面前的牌位,抬手摸了摸上面的字迹走向,确实就是裴知暮的字迹。 裴知暮有一手好字,字迹娟秀工整,行云流水,入木三分,就连皇上见了都多加赞赏,明昭当时学起来可谓是呕心沥血,以至于后来她不再学习裴知暮的笔迹后,自己写字时也会带着一些裴知暮的韵味。 [先妣裴母林氏孺人之灵] 林氏? 林秋棠! 裴知暮的父亲叫裴邵,林秋棠是裴知暮的生母,在她三岁之时因病去世,是个商户之女。 京城之中最大的酒楼[风月楼]和镖局都是林家产业。 裴知暮如今在生母早亡,裴邵宠妾灭妻,还让庶妹裴芷柔爬到她头上的这种困境之中存活至今,是离不开林家的帮扶。 当初明昭为了能断了裴知暮的后路,联合几个对裴知暮讨厌的人一起对林家下手,结果还是沈以峤将其护住,保住了林家根基,但却没办法继续在京城立足,只能退回临阳老家再谋生路。 明昭直起身,心想原来裴知暮经常来宝华寺是为了祭奠她的亡母,而长舒经常会来宝华寺礼佛清修,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定会相遇,从而勾搭在一起。 后来裴知暮被她陷害入狱,长舒为救裴知暮故意给她灌酒套话,找寻第二个证人,救出裴知暮。 明昭看着眼前的牌位,抬起手想要给它打翻。 瞧瞧你养的女儿,看起来跟个一朵无辜单纯的白莲花,倒挺会勾搭男人为她出生入死! 系统:【滴!检测宿主恶念,惩罚开始!】 明昭:“...” 熟悉的痛苦瞬间涌上心头,明昭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她...她害我至此,我..我就对个木头撒个气...还不行吗?” 系统善意提醒:【第一,逝者已逝,宿主积点德吧。第二,林秋棠从未伤害过宿主,宿主不该对无辜之人泄愤,不符合系统君的理念和宗旨哦。】 明昭:“...” 明昭板着脸:“呵呵。” 明昭撑着架子缓缓站起来,刚要喘口气,耳旁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曲子。 她似被钉在原地,双瞳颤抖不已,不可置信的望向厢房方向。 “这竟然是..”明昭面上有一瞬的波动,哑声道,“..完整的..风雅渡!?” 明昭之所以会宠爱长舒,就是因为他曾在出阁那日,用箜篌弹奏了一曲《风雅渡》。 风雅渡乃是明昭母亲游历山水之所编作的曲子,曲风轻灵飘逸,轻柔如水,整首曲子悠长绵延,要求演奏者具备高超的技巧和快速指法,来保持弹奏箜篌时的节奏稳定和音色纯净。 而且这首曲子的情感表达也十分深厚,演奏者需要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到弹奏之中,使听众能够融入曲中,与弹奏者一起感受曲中的大好河山和人文风情。 明昭当初想让母亲教她风雅渡,可后来边关告急,母亲随着父亲出征塞外,抵御外敌,护佑家国,最后战死沙场。 风雅渡的曲谱一直被明昭收藏,她没有自学,因为她没有等来母亲。 只因风雅渡是母亲在国宴上弹奏的,宴会上也有不少附庸风雅,知情识趣的人才,他们扒谱学习风雅渡,却也只是学了三分,而出阁那日长舒所弹奏的风雅渡,却已经达到了五分。 但明昭此刻听到的风雅渡,几乎逼近了当年母亲弹奏的水准,比长舒弹奏的还要干净利落,情感丰富。 明昭听到曲子的瞬间,就已经往厢房方向跑去。 此刻她站在廊口,看着长舒和裴知暮坐在一颗菩提树下,两人有说有笑,桌上放着琴谱和茶具。 而那把属于长舒的箜篌此时正放在裴知暮面前,由她拨动琴弦,发出让明昭几乎崩溃的曲调。 风雅渡,渡人不渡已。 明昭握紧双拳,任由掌心伤口撕裂,血液将麻布浸染。 她眼睛变得猩红无比,颤了颤眼睫,随即闭上了眼,转身离开。 “...裴知暮,”明昭双手伸入帷帽,捂着脸,喉间发出难以自控的呜咽声,“你可真该死啊。”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哦,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6章 郡主是个好人 明昭一时心潮翻涌,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注意系统的提示音,也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纤薄的身子在寺庙之中跌跌撞撞,不知闯入何处,竟被地上突然冒出来的藤条绊倒在地,将本就鲜血淋漓的右手伤的更加严重。 “唔..” 明昭吃痛发声,却没有立马站起来,也没有立刻将脚腕从藤蔓缝隙里抽出来,而是席地而坐,透过山风吹拂帷帽轻纱的缝隙看着滴血的右掌。 【宿主,你没事吧?】系统主动关心道。 明昭眼眶泛红,嗓音有些哑:“自从母亲死后,我便没有再听到过一次十分完美的风雅渡,那些人尽管扒了曲谱,却依然无法弹奏出母亲的气韵一二。” “我经常会去绛帐楼喝酒听曲,靡靡之音虽然粗糙,但也能稍稍缓解内心烦闷。” “后来,长舒出阁之日,老鸨让他表演才艺,来吸引有钱有势的人为他一掷千金,这等戏码绛帐楼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我闲来无事,便也跟着凑凑热闹,却没想到他竟然弹奏了风雅渡,还弹出了母亲的五分风度和韵味来。” 系统闻言:【这就是你包下长舒的理由。】 明昭长叹一口气:“世人知道我在绛帐楼舍下重金买了个小倌,见我时常出入绛帐楼与小倌喝酒听曲,好不快活,那些人表面不在意,又或者畏于强权不敢正面对我指手画脚,实则背地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沉湎淫逸?不知羞耻?荡检逾闲?”明昭扯了扯嘴角,满目讽刺,“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他们以为这样骂我会让我自愧不如,殊不知这些话对我来说就如同地上爬过的蝼蚁一样,卑微又弱小,可怜又可悲。” “我为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和辱骂,可长舒这个白眼狼却敢背叛我?”明昭面孔狰狞地道,“你说我该不该将他粉身碎骨呢?” 系统没有说话,也没有警告她的行为与念头。 就像她所猜测的那般,若是那人伤害过她,那么她可以不受系统惩罚就对那人实施报复。 明昭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眼尾赤红,充满了忿恨和杀气,牙齿被她咬出声响:“贱人!都是贱人!” 长舒是她第二个用心之人,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身份地位,明昭对他非常大方宽容,哪怕长舒利用她的名头去做一些利己之事,明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胡闹。 那时,仇晁说长舒背叛她,故意向裴知暮和沈以峤泄露她的藏身之处时,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可后来,她亲眼看见长舒和裴知暮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同于与她相处时的拘谨和冷淡。 明昭这才知道长舒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而是肆意窥探她喉咙的野兽,只待她主人一声令下,就将她血肉撕裂。 都是好样的! 明昭闭上了眼,将内心翻涌的恶毒念头和怒意强压下去。 她随时都可以拿一把剑将长舒宰了,但这样的举动对长舒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明昭更想要让长舒生不如死,让他体会一下前世她得知长舒背叛她时的痛苦和愤恨,只有这样,明昭心里才能舒坦一些。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透过轻薄的帷帽白纱看到一个身影朝她走来。 虽然是女子,但看身形不是惜春,想来是宝华寺求神拜佛的香客或者信徒。 明昭没有在意此人,抬手去扯藤蔓,想把脚腕给拔出来。 右手有伤,明昭不敢太用力,只能一点点抽离。 因太过专注,明昭没注意到那人停在她面前,蹲下,拿起一根木棍将藤蔓掰开,方便明昭的脚可以抽出来。 “多谢你的..” 明昭刚要道谢,却透过轻纱缝隙看清来人容貌,脸色陡然一沉,道谢的话赫然嘴边。 裴知暮扔掉木棍,淡淡一笑:“郡主不必道谢,您可有伤到哪里?” 她不着痕迹的看向明昭的右手,包扎的麻布已经被血浸染,看起来有些瘆人。 明昭眉头微蹙,看了眼右手还在流血,如此明显的伤口,裴知暮却装作没看到似的,不多过问一句,这般礼教风度还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她左手撑地站起来,随意道:“没有。” 裴知暮颔首:“这里是宝华寺后山,杂草丛生,藤蔓遍布,不如由民女前面带路,送郡主出去?” 明昭看向周边环境,确实鞠为茂草,地上的藤蔓七扭八拐的,一时不注意就能将人绊倒。 可她也不是小孩子,既然能跑入这后山,自然也能安全无恙的走出去,用不着裴知暮猫哭耗子假慈悲。 明昭冷着脸:“不用你。” 裴知暮自知明昭对她心生嫌隙,见她如此冷淡,也没多说什么。 明昭能感觉到裴知暮跟在她身后,与她步伐一致,像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在意,搅得的人心烦意乱。 明昭额角抽痛,停下回头看她,没好气道:“裴知暮,我要是你,就不会过来自讨没趣。” 裴知暮抬眸,眼眸似秋水般透彻:“民女见郡主受伤被困,万万不能置之不理。” 明昭冷笑:“别给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违背自己的心意说这些违心的话,不觉得万分恶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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