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莉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重新提起笔说一句“知道了”,又把话题转回那个关键问题上。
纪南亭先用右手拨弄头发,几下之后又不过瘾似的,两只手一起将她的头发从头到尾拨弄了好几遍。最后她的胳膊肘撑在面前的小桌板上,脸埋进臂弯,双手仍然插在头发里,“我们家当时住在一楼,房间是沿着街边的,有一扇铝合金的窗户。她经常路过我们家窗边,一来二去,我就看她眼熟了。后来我就问她,能不能把我带走……” “是你主动询问她的?” “是的。”纪南亭一动不动,像是一个俯首认罪的犯人,“是我主动要她带我走的,她不能,她不是犯/罪,对吧?” 牟莉的笔尖点在记录本上。 “如果是未经过监护人同意,私自带走未成年人,那么通常来说算是拐/骗。” “但是当下的情形不能算是通常吧!”纪南亭抬起头,后背砸到椅背上,发出‘嘭’一声不小的响动,“而且那对夫妻一直在打我,如果她不救我,我就死了!” 牟莉抬起笔尖,“特殊情况有特殊的处理方法。纪南亭,你现在要做的是说出当天事情的经过,不是和我讨论纪清和有没有罪。” 纪南亭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很快又复原:“当天的经过就是那样。她把我带走了。” “所以那对夫妻知道吗?” 纪南亭看向空空如也的杯子,舔了舔嘴唇后说:“我们离开后在川市待了几天。” 牟莉重复:“那对夫妻知道她把你带走吗?” 纪南亭仍然看着杯子,自顾自地说:“之后我们又去了一趟宁市,最后才到的阳县。” “那对夫妻知不知道她把你带走?” “然后我们就一直在阳县住,直到现在。” “纪南亭,回答我的问题。” “知道知道知道!!!”纪南亭终于被迫把视线转向牟莉,“你真的很烦!” 牟莉盯着她,多年的刑警经验让她早练就一双锐利的眼。纪南亭在她的注视下逐渐散去脾气,腰一点点弯下来,语气也发软:“……应该知道吗……” 她的腰还在往下弯,头也跟着跌下去,额头碰在小桌板上,纪南亭弱弱的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知道呀……” 牟莉听到一声轻轻的抽泣,她的两手捏住笔的头和尾端,转了两圈后又让它恢复头尾摆正的原样。
“纪南亭,你该说真相。” ----
第6章 牟莉·不同
车子在纪南亭家楼下停稳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牟莉带纪南亭吃了晚饭,是警局边上的馄饨店。 馄饨是纪南亭点的,荠菜肉馅,一个个都像元宝那么圆滚滚的。馄饨端上来,纪南亭就埋头猛吃,眼也不抬,也不和牟莉说一句话。 牟莉坐在她对面,看她吃的狼吞虎咽也放弃搭话,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面条。 等到两人都吃光了自己碗里的食物,牟莉先站起来,纪南亭紧随其后。
纪南亭家住在胜利广场的边上,是一栋老式的住宅楼。不过七点钟,纪南亭家附近便晚的像是凌晨,周围既没有摊贩,也没有散步的人,安静的像是一座坏了的钟。 纪南亭下了车,在楼道里重重的跺了两下脚,楼道里还是黑黢黢的。牟莉也跟着下车,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我送你上去吧。” “不要。”纪南亭拒绝的很干脆,向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也有。” “那你到家了给我闪个灯吧。”牟莉退步,靠到车旁。 纪南亭耸耸肩,打着手电筒进了楼道。
七月末的阳县很热,晚风吹到人身上都是温的。 纪南亭家附近的路灯不多,黑暗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橙黄色灯光是主色调。 牟莉的脸被手电筒的白光笼罩,她抬起头,眯起眼睛,冲着看不清的纪南亭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看到。 白光熄灭了,牟莉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短暂的看到一片深红。她使劲眨一眨眼睛,挤出两滴生理性眼泪。 等到眼睛恢复的差不多了,她重新开车。
车从胜利广场边上开出去,两边的灯光渐渐多起来,也亮起来。路两旁开始有小摊子,烧烤的味道,啤酒的味道,人的味道……这些世俗的香味从牟莉的车窗缝里溜进来,占据她的鼻腔。 牟莉放慢了车速,降下车窗。 路两边的小饭店里,玻璃窗后盛着满满的客人,座无虚席。男人们赤裸着上身,推杯换盏的和朋友们喝酒吹牛;女人们打扮的漂亮干净,笑吟吟地和朋友们聊着天,时不时发出一阵大笑。 牟莉的嘴角不知不觉跟着女人们的大笑扬起来。 等到路过市政厅时,周围的摊贩渐渐少了,牟莉升起车窗,加了车速,回了局里。
她先到审讯室门口,得知老万还在里面审讯后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了停,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她就看见自己乱糟糟的桌子,上面堆了满满当当的资料。而她的桌子前面站着一个男孩,男孩子正慢条斯理,又笨拙的拿起几份文件垒起来——这是局里这几年新分给她的小徒弟,王威。 王威今年二十六岁,警校毕业后就跟着牟莉。他是家中独子,父母照顾得很好,外加长的细皮嫩肉,很有爱豆气质,警队里大家都戏称他是“大少爷”。 牟莉弯弯眼睛,语调微扬:“呀,大少爷帮我收拾桌子,长大了啊。” 王威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两根手指夹着文件,头也不好意思转过来看牟莉,只说:“看您这儿太乱了,我帮您收拾收拾。” 牟莉快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到他的肩上,“客气了,多谢啊。” “没,没事……” 牟莉走到自己办公桌边,顺手从王威手里接过了他整理半天也没有垒齐的文件,在桌上‘咚咚’敲了两下,原本乱七八糟的文件就这么听话的整齐起来。 王威讪讪走远了一些,在属于他自己的工位上坐下,“牟姐,还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牟莉把桌上堆积的文件都收拾好,从中抽出一份来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王威,“有啊。帮我看看纪清和的银行流水有没有异常,着重看十三年前的流水,有没有比较大额的交易记录。另外我们明天准备走访和纪南亭纪清和相熟的人,还有周边的一切邻居,你仔细看一下她们的档案,到时候准备问话。” “啊?我,我问啊?” 牟莉的手一轻,抬眼时看见王威双手捏着文件,眉头紧锁。 她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文件,笑着说:“你别和要上花轿的大姑娘一样好不好?跟我两三年了,别到时候问话都不会。这可是警察的基本职责。” “会,我会的牟姐。”
纪清和与纪南亭的人际关系都不复杂,纪清和在胜利广场边上开了一家花店,纪南亭刚从阳县三中毕业,九月份要到阳县大学报道。 和她们熟悉的,无非就是花店的常客,周围的邻居,学校的老师和同班的同学。 牟莉带着王威跑了一天,已经把和她们两个比较熟悉的邻居朋友都问过一遍。
无论是纪家的邻居,还是纪南亭的老师朋友们,每个人对于她们关系的回答几乎都是一致的:纪南亭和纪清和的关系非常非常好。 花店的常客说,纪清和刚开花店时,因为年轻漂亮又是单身,所以总会被街上的混混骚扰。那时候纪南亭大概七八岁,拿着店里的剪刀就冲上去要捅了他们几个。 纪南亭的老师说,纪南亭虽然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但是非常听纪清和的话,纪清和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为此以前学校里的同学们还笑话她,说她没骨气,说她幼稚,这么大了还和妈宝一样。 “她们这么说纪南亭,她不生气?”王威端着本子,有模有样的询问。 纪南亭的老师摇摇头:“不是说她妈妈不好,她就不会生气。高一的时候她和别人打架,就是因为人家说她妈妈。那一次差点被学校记过,后来还是我给她求了情才作罢的。”
牟莉读完这页记录后,面无表情的接着翻到下一页。 大家对她们关系评价一致,对纪南亭这个人的评价也都大差不差,基本都是说她是一个好相处的妈宝。 可是牟莉新翻到的记录纪清和的这一页就有所不同。 花店的常客和周围的邻居都评价纪清和是一个温柔善良,不大计较的女人。花店的常客还说纪清和时常免费送她们花,有时花店因此赔钱,纪清和倒不怎么介意,纪南亭会先黑着脸念叨不满。 学校的老师却有不同的意见。 老师推了推眼镜,沉吟之后说纪清和看上去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母亲。 王威疑惑:“看上去很负责?” 老师的笑容僵在嘴角,有些讪讪的,也有些尴尬:“恩。其实这几年我和她妈妈沟通并不多。你看,她在学校里打架这件事,最后也是我去处理的。只是事后和她妈妈打过电话,沟通了这个事情。” 王威‘哦’了一句,没有下文。牟莉便插话问:“这个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您没有联系她妈妈吗?一般在学校里打架都会请家长吧?” 老师再度推了推眼镜,说:“我找了的。但是她妈妈说当天在外地,不是很方便过来。当时那个同学呢,也没有受很严重的伤。她妈妈过来之后了解了以下情况,反倒把自己孩子骂了一顿。我忙着处理事情,也就没有一定要纪南亭的妈妈来学校。”
这倒也可以理解。 牟莉心想,毕竟被打的同学家长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么作为老师,主要做的也不过是事后教育,而不是非要找同学的妈妈来学校。
纪清和的评价在纪南亭的朋友口中,也和其他人的不同。 她的朋友见过纪清和,也时常去纪家玩,和纪清和算得上熟悉。 据纪南亭的朋友说,纪清和是一个看着很温柔,但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南南几点出门,几点回家,去哪里,和谁在一起,她都要知道的。” 王威说:“这和她是妈妈有关系吗?” “我觉得不是吧。反正我认识的朋友里,没有这样的妈妈。而且她妈给人感觉怪怪的。” 王威便就着纪清和的怪追问。 纪南亭的朋友说了这么一件往事。
事情发生在她和纪南亭从高一升高二的暑假。 纪南亭的生日在暑假里,她和纪南亭都有空,那天去纪南亭家时就偷偷商量,等过生日那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开开眼界。 纪南亭当时犹豫了一下,说生日要和妈妈一起过的。她就故意嫌纪南亭是乖乖女,还搬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某某某作为例子,说她们都去酒吧,我们就去玩一会儿,也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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