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保区里只有活命和吃饭,这种顶着天的事离她太远,要不是来白猫廊,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群站在权势顶端的人。 一出手就是她一年的伙食费,一张嘴就能让一群人丢掉了工作。 现在她知道了,当选的新话事人就是送她进来的那个山姐。 她还以为她终于要开张了,谁知道这么不巧,遇上了掀盆砸锅。 “收回去,现在是新世界,这套不好用了。” 警察打量了宋玉珂一眼,说出口的话异常冷漠,不近人情。宋玉珂知道没戏,讪笑了一下,收回钱塞进了心口处,一转身,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 挤回最角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碰了一下旁边的陌生人,“姐,你看看我这妆花了吗?” 那女人扭头看过来,旁边几个女的也一起看过来,都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就在宋玉珂越来越不自在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了。 “我一早就想说了,你这脸扑的粉太重了,这睫毛和腮红也太浓了,你自己画的?” 宋玉珂含糊地‘嗯’了一声。 当然不是她自己画的,她哪里来的钱买化妆品,更别说化妆了。 一早还是阿媚说今天会来客,让她收拾收拾好揽客,这些粉啊睫毛的,都是阿媚帮她捯饬的。 “你画成这个鬼样子,还有人找你啊?” “没有。”宋玉珂捋了一下头发,不死心,又忍不住问:“有这么丑吗?” “也不能说丑,就是土。” 那女人身上穿着简单白色吊带裙,妆容简单干净,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素素的美,此时她皱着眉头,扫了眼宋玉珂身上廉价的吊带亮片裙。 “看你五官还不错,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土,是不是从低保区刚上来的?” “是啊。”宋玉珂点点头。 后面的人伸出脑袋来,挤眉弄眼道:“她刚来的那个只接女客的,和阿媚走的近。” “阿媚阿……难怪……”那女人恍然:“阿媚啊,女男通接的,毛妈妈说是女男不忌,其实大都是男人来,女人嫌我们不干净,我们也不会去触眉头,阿媚就不一样,她什么人都接,抢活儿的事不少,是不是她让你这么画的?” 宋玉珂不说话,那人就“唉”了声,“你也是倒霉了,碰上了她,又遇上了白猫廊倒闭,没搭上最赚钱的时候……”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从阿媚扯到了遥想当年…… 宋玉珂抽出一张折成方块的餐巾纸来,干巴巴地搓着眼皮和腮帮子。 狗东西。 宋玉珂心里暗骂,手上更用力的搓了起来,脸上一块红一块黑,怎么都擦不干净。 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 离港,中环路,十八堂。 “山姐,那个猫儿带回来干什么?” 十五举着三根线香跟着柳山青往香炉里插,顺势还点了根烟往里面送,柳山青瞥她一眼,十五就咧起嘴来笑,“有我一份,就有娘娘一份,必须要供上。” 木雕观音象足有堂屋高,头戴高冠花,手持莲荷,端坐莲花中,双目下视,悲悯万生相。 “我看她怕死。”柳山青徐徐转过身,扫落袖子上的香灰,细致擦拭干净台桌上的落灰,“六一路那块是重中之重,不要让十姑乱来。” “我看那猫儿不像是十姑的人,我一碰她,抖的不行……” 十五全然忘了自己吓唬过那只猫儿,叼着烟,一屁股坐到了唯一一张摞着软垫的椅子上。 柳山青落坐对面的主位,茶香浮起,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打在她半张脸上,晦暗不明。 十五烟吸了半道又都吐了出来,一团白雾飘在两人中间,“先不说这个……十姑放人过来,在我们面前演戏,叫我们吃了个哑巴亏,这事没完,我们得回敬个大礼。” 杜时栩就是十姑,是前任话事人杜江蓉的独女,向来不服山姐,便放话一定要压柳山青一头,柳山青是姐她就是姑,柳山青称姑她得换上个奶奶的后缀,怎么着都不能让柳山青比她高了去。 于是这十八堂的人便称呼她一声十姑。 窗子外的阳光大盛,柳山青手指抹去茶杯上的水痕,老城门外驶入一辆加长黑车。 “罗姥来了,消息有够灵的。” 柳山青安静地洗着茶,像是没听到十五的话。 滚水卷茶叶,涩苦的茶香随着冲水声越来越浓郁,热气氤氲,一扬手又散开,折射出绚丽的斑驳光影也随之坠落下去。 最后茶水落杯,一顿一顿的木杖落地声从门外响起,渐近,门口光影一暗一亮,柳山青手一翻,淡声道:“请茶。” 十五压灭烟,仰头一口喝下。 来人满头华发,眼皮耷拉着遮掩了大半眼珠,手腕玉镯金镯铛铛响,先是双手合十拜了拜观音,才拄着拐杖往茶桌走来。 “白猫廊怎么送出去了?” 年迈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这种事是要通过元老堂投票决定的。” 柳山青点点桌子,十五敲下茶杯,不甘不愿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罗姥便坐下来,木杖一搭,十五接着往边上放了放,“十姑闹事,要不也丢不掉白猫廊。” 十五先一步开口,吊儿郎当地支在茶桌上,语气不见恭敬,“联防队的那位亲眼瞧见了,哪来得及和你们说,山姐舍小保大啊。” 罗姥看柳山青,要她的解释。 柳山青含笑,只说:“请茶。” 罗姥搭在腿上的手岿然不动,和柳山青沉默地对峙着。 “十姑越界了。”柳山青悠悠叹气,“我刚坐上话事人的座,她就敢闹事,这是不给我面子。” 话事人是元老堂选出来的十八堂中能力最出众的领头人,不满话事人就是不满元老堂的决议。 可罗姥“哼”了一声,一点不进套,“十姑不服你是你的问题,你们斗来斗去我管不着,影响了十八堂的名声,你这个话事人是坐不稳的。” 柳山青喝下热茶,装听不懂,“往日念在蓉姨的收养之恩,我是过于纵容她了,既然元老堂放话,我会按照规矩办事的。” “是你的能力不足以服众。”罗姥定定地看着柳山青,“你拿阿蓉换前程,本来就是不该。十八堂就出你一个柳山青不忠不义。” “罗姥,偏心不是这么偏心的,蓉姨早就被联防队盯上了,要不是山姐,联防队的开战申请就交上去了。” “这次也是,要不是十姑让人来捣乱,白猫廊能丢吗?”十五语气不太好,两句话就开始大骂:“谁不知道白猫廊是山姐的地界,那个贱人几年没来了,怎么现在就摸过来了?她想做什么谁不知道?” 罗姥不是不知道,只是借机过来敲打一下柳山青。 “你要想办法服众,话事人不是这么好做的,联防是联防,想要洗白去新世界,先问问你柳山青配不配,十八堂不是你想来就来,想扔就扔的。” “观世音娘娘看着你,不要忘了你立下的誓言。” 十八堂十三条,今加入十八堂,不得懊悔叹息,如有此心者,死在万刀之下。 柳山青举起那杯有些温凉的茶递过去,“不敢忘,凡事皆以十八堂为重。” 罗姥不接,柳山青便又说,“罗姥,请茶。” 罗姥垂眼看着茶杯,一片金光摇曳在杯中,金汤没有一丝波纹,她缓缓接过,出口的话也缓和许多。 “十姑怨你是有理的……话事人你做得,就要以大局为重,十姑走的是要命的买卖,她年纪小看不到新世界,你要恩威并济,拿好分寸。” “明白。” 罗姥喝完了茶,反扣茶杯,外面守着的人就走进来搀扶着罗姥出门,十五坐回了罗姥的位置。 “元老堂吃的是供奉,没有一点实权,管这个管那个,烦人的很,直接掀了得了。” 十五点了根烟,捧着脸,建议道:“山姐,你觉得怎么样?外头搞新世界,我们里面也搞搞新规矩。” “元老堂都是历任话事人,没有实权也有许多跟随者,别忘了你的恩是谁给的,吃了饭就想掀桌子,不忠不义。” “老顽固。”十五嗤一声,“别人脚都踩到我们脸上了,还管这些……” 柳山青垂着眼,慢吞吞地洗着茶,话头一转,“都是一些没用了的人,再折腾也掀不起大浪……不过,杜时栩要好好压一压了……” “怎么压?”十五眼中闪动兴奋,“让我去!” “三天....”柳山青思索一会儿,平静道:“三天后,送那两人回十姑那里。” 十五笑容放大,“生死不论?” 观世音座下最后一丝火点熄灭,清风一卷,簌簌往桌上落,柳山青专注泡着茶,最后只说一声,“请茶。”
第4章 十五姐。 三天一晃而过,宋玉珂依旧窝在最角落里,警官来开门的时候,是她这三天里第一次伸开腿。 她跟着人群被带离拘留室,刚进厅堂,就看见了金链子蓝花衬衫的十五,她扎了头发,脸侧头发卷了漂亮的弧度,倚靠在一个警官的办桌旁,正摘下手指上的戒指往人家手指上套,脸上的笑比春花还烂漫。 泡妞办事两不误。 宋玉珂扫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把两侧的头发扒拉到眼前,挪着步子跟着队伍往外走。 “宋玉珂留一下。” 办公桌那边还在冒着粉红泡泡的警官突然喊了一声,宋玉珂当做没听到,忍着没加快步子,跟着前面的人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假装张望了一圈。 见没人出来,十五扭身,抵着桌角扫了一圈,没看到眼熟的脸,只能走过来,顺着队伍尾巴一个接着一个的看。 “抬头。” 十五的声音近在咫尺,宋玉珂抬起头,十五捏着她的脸,上下左右来回看了看,似乎有些疑惑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就松开了手,继续去看后面的人了。 妆已经卸了,她现在素颜朝天,又花了张红钞,央人换了衣服,十五和她不过一面之缘,这种人大约都是贵人多忘事,想在这么多人中,辨认出来也不太容易。 宋玉珂刚松了口气,十五的脸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她像是捉弄成功的小孩,“哇”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没认出你吧?” 宋玉珂吓地往后一退,十五脸上的笑容跟着越来越大,攥起宋玉珂的手腕,手指点着宋玉珂锁骨转了转,“猫儿,我记得你这颗红痣。” “我不认识你。”宋玉珂意图挣扎。 十五盯着她,确认无误:“还记得你这双眼睛,有一点边疆人民的样子,离港不多见的。” 感谢老妈。 理所当然的逃无可逃,门外的黑西装比联防队办公室里的人还多,宋玉珂只能被十五压着塞进了黑车里。 “我还有机会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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