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除了给林婵看病诊脉,每天还有许多事务——撰写医书、研究各类疑难杂症。他为人古板,一心医术,除了诊治,和林婵之间没什么多余话可说,对林婵的了解,还不如性子跳脱的小儿子康白。 康白年纪轻,但在医术一道理解力超强,记忆力超群,创造力强学习力惊人。他从小跟随父亲学习针灸,已经能单独为林婵施针。 他既没有撰写医书的志向,也没有钻研疑难杂症的多年行医底蕴,他除了学医术,日常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林婵专属大夫”,平日里尽职尽责,是年轻一辈在林婵身边最久、对林婵最为了解之人。 也是最敬畏林婵的人。 越了解,越明白这个人心思隐藏有多深。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她勃然大怒、开怀大笑的模样,言辞出口前必思虑三分,万般周全方出手,出手则必胜。 而对于林婵来说,他们父子,不但是对她弱点“眼疾”最为了解的人,还是最了解她身体健康状况的人,同时也对她两种身份一清二楚。 他们必须对林婵绝对忠诚,否则便会让林婵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林婵乃德高望重的正道魁首之一,亦是顶尖的宗师高手。然而别说整个天下,就算是在中原北方,正邪两派各方势力的宗师也不下十位,若再加上南方各门派、魔教余孽、南疆隐士、东方海域……等等多地的宗师,怕不得二三十个,若是被人知道了她的弱点…… 哪怕是专注医术不善揣摩人心的康白,都能想象得出林婵将会被置于何等万劫不复之地! 康白了解林婵的多疑,便在第一时间劝父亲前来请罪。但康老大夫对活着的大长老都未曾低声下气,又怎肯对一个小自己几十岁的女娃低头? 康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已,自个儿来表忠心了。 …… 林婵一如既往对他和颜悦色。 还让贴身侍女给她泡茶。 康白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仍旧忐忑。 林婵的城府,就算生气也不会轻易在表情和语气上表露。就像昨晚,康老大夫想要左右林婵的决定,相当于挑战林婵的权威,林婵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只是委婉地让康老离开。 这就是林婵生气且不耐烦的表现。 康白想了一夜,到了午后,也没想出头绪,心思一转,想,他这脑瓜子,何必浪费时间揣摩上意?直接上门问呗! 于是才有了此刻。 康白端着闻香杯,低头看着青绿色的茶水,道:“主上,我爹昨日无理……他年岁大了,难免老糊涂,我以后一定多多规劝……” 康白忽然就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因为不管是林婵还是康白,都知道,康仁杏年纪大了,为人愈加固执,又是真性情,绝对不可能学会阿谀奉承那一套。 “康白。” “啊……啊?” 康白忽然听到林婵唤他,连忙抬头听训。 林婵端在茶香中轻声道:“我自幼由你父亲治疗眼疾,本就视其如长辈,从未因他耿直之言而心生不满,更何况他一心为我着想。” 康白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感动,连连点头。 林婵又道:“我之所以不同意康老大夫的话,并非他冒犯了我,而是因为……” 林婵说着放下了杯子,转身面向窗外,迎着窗外猎猎的河风负手而立。 风吹乱了她鬓间一缕长发,却掩不住她的绰约风姿。 “我虽然决意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纷争,但我自豆蔻年华开始,便以匡扶道义为己任,这与我是否身在江湖无关,也与我是否习武无关。我双目可以不能视物,却不能在弱小求于身前时视若无睹;我辈可以眼瞎,不可以心瞎。” 康白听了又佩服又惭愧,再一次为这位心中的女神所折服。忙站起来,哽咽道:“主上心胸豁达……我……我不能及……” 林婵右手端着闻香杯,左手托着杯底,朝他微微颔首。 康白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他能追随林婵,实乃三生有幸。 有心想赴汤蹈火,却只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夫。既然做不了别的,便只能忠心耿耿、专精医术,有朝一日为林婵治好眼疾! 康白豪情万丈地走了。 林婵坐着没说话,泡茶的小丫鬟仍旧在按部就班地排泡茶。 茶香四溢。 喝茶之人淡然一笑。 舱外河风飒飒,舱内风平浪静,杯中茶水难起波澜。
第4章 暖床丫鬟江秋洵 江秋洵在房中躺了三天之后,不怎么深的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她身体素质好、内力深厚,又内外兼修,伤口愈合极快,用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她的功力在上船之后的一夜之间便已恢复至全盛时期,第二天立刻藏起功力,一点儿没让船上的镖师们察觉。 她一身宗师级内力返璞归真、蛰伏丹田,哪怕是同等级的宗师高手,在她没动用内力的时候,也看不出她身怀武功。 在剑皇楼的多年追杀之下,她常年都处于反复耗尽内力和恢复内力的境况之中,迫使她的内力无比精纯,且恢复速度极快,功力进阶也更稳固,几乎没有瓶颈。 外功强大、内力深厚的她,已经多年没有尝试过生病发烧的滋味了。 比这更重的伤也没让她虚弱至此。 或许,是终于弄死了剑皇张放这附骨之疽,身心放松之故。 她是真的欢喜。 不仅仅是因为张放死了,还因林婵依然如当年那般救了她,让她的小心思得逞,得以躺在舱房之中,舒舒服服等着见心上人。 第四日,大清早的,来给伤口换药的大夫便带来一个好消息:晚些时候,林婵处理完事务,会来探望她。 江秋洵立刻清醒了! 她内心如一只小鸟,欢欣雀跃,不得安宁。 自被救起那一晚起,她已经四天没有见到过林婵了! 整整四天呢! 她曾想过找些借口把林婵骗……引过来相见。 但转念又想:她在河里泡了许久被捞上来,满身都是河水的腥臭味儿,被救之后只是被侍女简单擦洗,还未好好收拾过,许多地方都没清理,万一身上有味儿,林婵靠近之后闻到了怎么办? 听说视力不好的人嗅觉听觉会很灵敏……不行不行!不能让她靠近! 是以她规矩了四天。 这四天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养伤。 到今日,听说林婵要来了,连忙找了防水的布包住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口,快速洗了个澡,给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番。 可惜没有调香的材料和工具……还好她功臻化境之后,内劲穿透皮肤,不染尘土,又能闭锁毛孔,无汗、无异味。 快到午时的时候,靠在床上休息的江秋洵听见了独属于林婵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眼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 林婵的脚步声均匀缓和,听声音,仿佛已感觉到脚步主人的沉稳与温柔。 江秋洵装作熟睡,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脸“虚弱”。 比林婵先一步进来的是昭节。 这丫鬟和别家的丫鬟不一样,不知道等主人先进,更没有为主人掀开帘子的自觉。 昭节走近唤了好几声,江秋洵才“幽幽转醒”,道:“昭节姑娘?” 昭节面无表情,道:“我只是一个丫鬟,当不得客人叫我‘姑娘’,你和主上一样叫我昭节即可。” 江秋洵语气真挚道:“那不成。我从小到大,被养父、义兄义姐们欺负,从未遇到过林家姐姐这般如仙子一样的人,也从未有哪个姐妹曾如昭节姑娘这般真心真意、不带算计地送药送饭给我。这一次林家姐姐救我,昭节姑娘照料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林家姐姐但凡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心里想的却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合该以身相许。 话未落音,林婵也已掀帘走进来了。 这一瞬间,江秋洵动作极其自然地抬头侧目,美色入目,刹那间眼中褶褶发光,目光黏在人家身上挪不开了。 她那番话,前半句话是对着昭节说的,后半句却是眼眸流转、追随林婵,任谁见了都能明白,她唇角的微笑和最后的信誓旦旦是许诺给了谁。 可这房间里就差被她盯出一朵花儿的人,眼睛根本看不见,媚眼儿抛给瞎子看了。 昭节听见她说要“报答”,耿直得过分地发出内心深处的疑问:“你能有什么用?” 一句原本充满蔑视讥讽地反问,被昭节面无表情、认认真真地问出来,变成了正正经经的问话。 江秋洵心想,这个名叫昭节的丫鬟定是个被林婵偏爱纵容、以至于性情耿直不善作伪的姑娘,听完自己说话,竟未请示主人,便自作主张问话。 且她眼神清澈坚定,出言询问时,充满了期待,可见和自己曾经调查的一致——她不是单纯的丫鬟,而是在林婵身边为她管账本的侍女。 江秋洵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林婵已失笑道:“救人性命,岂为报答?真是个蠢丫头。” 林婵上前,坐于几步之遥的鼓凳上,虽无笑意,却神情温和,令人心生好感。 江秋洵就更是跟吃了蜂蜜似的从舌尖甜到脚尖,只觉她每一根头发丝都令人如沐春风。 江大魔头一向看不惯那些虚伪的正派中人,也瞧不起那些做作的大户人家,更恶心良心烂到骨子里、坏得泯灭人性的邪魔外道……总之哪哪儿都看不顺眼。 偏她这些年的盟友,大多是邪魔渣滓,让她难得几日欢颜。 偶有遇到性情豪迈的江湖朋友,也只是在一起吃一顿肉、喝一顿酒,因她身负仇恨忙碌不休,还没来得及同行纵意江湖,便已分道扬镳。 这种朋友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处,聚后四散,各自安好。 遇到难事,倒是能一纸信来、两肋插刀。但她自己都生死难料,怎能害了朋友呢? 于是一别之后,往往再难相见。 唯有林婵,她心仪之人,永远都在北方经营着她的生意,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来打理生意。若是她刚好在北方,便能远远地看一眼。 林婵为人雅致纯善,待人彬彬有礼。这些年她亲眼所见,便数不清她救助了多少可怜人。 她非武林中人,还是一个常常被诟病有铜臭的民间商人,却比武林人还要侠义心肠,做生意多年,不违原则,处事公道,平日里为人宽和而有度,善良而不迂……总之哪哪儿都好!比正道和朝堂那些伪君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嗯?世界很大,有这样胸襟的人不少?仅仅是那些真才实学、内外兼修的儒生能做到此的都不在少数? ——可那与她何干? 他们又不是林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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