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薄雨都离开了,林知微才啧了一声。 ** 晚上放学时,季薄雨在车棚被一个男生拦住。 她跟着他,向没人的角落走了两步,说:“有什么事吗,还在下雨,请你快一点说。” 男生有点紧张,飞快地说了一堆自我介绍,然后说,我喜欢你。 季薄雨打量他一会儿,说:“我认识你吗?” 说完这五个字,就不说话了。 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视线里毫无情绪。 ——在想他什么时候能走。 ——雨下大了,骑自行车不好骑。 男生:“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是你隔壁班的,你转学来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你真的很漂亮,而且气质很好,冷冰冰的——” 季薄雨难得打断什么人。 至少和林知微说话时从来没有。 但现在她打断了这个男孩。 季薄雨:“可我们根本不熟,你可以理解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男生:“谈恋爱不都是慢慢熟起来的吗。” 季薄雨:“熟都不熟,怎么谈恋爱?” 男生:“又不是每个人都是熟悉之后才肯谈恋爱。” 季薄雨:“可我不熟不谈。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就谈恋爱,我看起来像脑子不好吗?还是你脑子不好?” 男生被她的完美逻辑击溃,无地自容地走了。 季薄雨并不理会他临走的气哼。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透明雨衣,确认都穿好扣好,骑上车。 一直在不远处等她的林知微走近,说:“你拒绝他了。” 季薄雨:“嗯。” 林知微:“为什么?” 季薄雨:“没有为什么。” 林知微:“那为什么不答应?” 季薄雨:“不懂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想恋爱。我忙着考试。” 林知微思索了一会儿:“他长得还不错。” 季薄雨:“又不是动物,凑在一起就要谈恋爱。而且我都不认识他。” 林知微:“认识就会试试?” 季薄雨:“认识就会多花几句拒绝他。” 林知微被她逗笑。 季薄雨扶正雨衣帽:“我不喜欢他那样的,说得那么好听,就是见色起意。” 林知微很少这么追问:“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季薄雨皱起眉,有些不高兴她的说法,说:“当然,我会对喜欢的人很好很好。” 林知微:“那什么是喜欢?” 季薄雨一时没能回答得上来。 喜欢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词,以至于除了喜欢之外,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她词语来描述这个词。 林知微的逻辑比季薄雨还要完美:“看,你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也就不会有喜欢的人,所以对喜欢的人很好这句话,不成立。” 季薄雨看了看天:“我们可不可以回家再说这个问题,来我房间。下大了,我想快点回家。” 林知微有点想笑。 还真是不把她当外人。 但脑袋不管她怎么想,先点了头。 还说。 好,我顺便帮你补习。 ** 穿着雨衣在雨里骑自行车是个很不错的体验。 季薄雨在家门口刹车下来,骑行得身体温暖,很舒服。 雨里湿滑,手也一样。 她按了两次,没有把指纹锁按开。 林知微站在她身边,按上去,打开了门,说:“你手好暖。” 最近锻炼,林知微的手慢慢变得比原先有力,显出筋骨,按指纹时,擦过季薄雨还停在指纹锁界面的手。 季薄雨收回手:“你手好凉。” 林知微:“喝点热汤就好了,问问王妈。” 季薄雨:“嗯。” 说着,一同推车走入灯火通明的家中。
第4章 聊天 季薄雨前些天来杭州气温较低,近几天温度慢慢上升,才感受到一股梅雨季节独有的闷热。 天气连变。 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气流带来江淮大风,以往不会抵达杭州的台风竟然也波及此地。 晴空发灰发暗,像破了个大洞,雨不似雨,而似在大楼之间翻滚敲打的海浪。 它满含水汽,将世界纳入海洋,让人类足不出户,免费欣赏了一场钢铁海洋馆大秀。 家里,洗衣房的除湿机和烘干机每天尽职尽责地运作。 王妈带上两个新来的男仆收拾被子时,季薄雨睡得正香。 杭州常常阴雨天,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比在北方更白了点。 听见收拾地毯的响动,她挣扎着把自己从梦里拔出来,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看了会儿晃动的人影。 她眨了眨眼。 她又眨了眨眼。 季薄雨猛然清醒,紧接着大惊失色。 “迟到了!” 王妈乐呵呵地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将这小孩安置在床尾的香椿木长凳上,笑着安抚她说:“马上台风来了,学校放假,所以林女士没让我喊你。不着急,不着急。微微也还在睡呢。” 季薄雨坐在木质长凳上,脑子在听到“学校放假”这四个字之后便重新陷入呆滞,放任它游魂一般飘往外面的大雨,不动了。 等换好被烘干机蒸得发软干燥的床上用品,她重新扑回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看向天花板发呆。 好舒服的生活…… 躺一会儿。 再一会儿…… 不能这么懒惰,起床。 季薄雨把自己从被子的温柔乡里拔出来,硬生生到书桌前坐下,扎了个方便的丸子头,开始学习。 林青给她和林知微安排的这所私立学校学费不菲,再加上突然转学,班里同学们早已自发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 季薄雨和她们聊不太来。 成长环境差异太大,她前座说马术的一个高难度动作时,季薄雨发现自己的书包内里烂了,在想回家缝一下。 除了偶尔和睡醒的林知微交谈两句,其余时间,季薄雨称得上是沉默寡言。 入学一周,她连一个稍微亲密一些的朋友也没交到。 但她也不是会为了这点小事忧虑的人。 至少现在,季薄雨面前卷子上这道复合函数求导的极值问题,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思索了二十分钟,依然没有思路。 她走出门找妈妈借手机,用搜题软件拍下题目,得到的答案解析却很简略。 季薄雨看不懂。 一题不会做,她很自然地跳到下一题。 很好,不会做。 依然不会做。 ……还是不会做。 稍微一跳过,便跳到了最后一道题。 季薄雨把这张函数试卷满含虔诚地轻轻合上了,看向自己带来的一本万年历。 忌开工、动土。 今日不适合学习。 她视线乱转,看到头顶的挂钟。 现在是十一点。 林知微应该醒了? 季薄雨走到她门前,在林知微门口站了两秒,轻敲了敲林知微的门。 几乎在她敲门的下一秒,门就开了。 她下意识向前看,却没看到人。 “看下面。” 季薄雨向下看去。 林知微正坐在门后地毯上,半滑靠着门板,额上是汗,仰头看她。 窗外大雨,她开着窗,和季薄雨构造一致的房间多了些潮湿味道。 季薄雨:“姐姐,你是犯病了吗。” 林知微:“嗯。” 季薄雨:“需要吃药吗?我给你拿。” 可能因为病情,林知微的声音更低,说:“吃过了。” 季薄雨没有说要进去。 再加上林知微没有邀请,她也不会进去。 妈妈说,对方没有邀请就进她的门,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在门口抱着膝盖蹲下来,和林知微保持在一个视平线。 一开始看她动作,林知微误以为她要走,说“别走”只说出了第一个字,看到她蹲了下来。 她收唇。 季薄雨:“我不走。” 林知微:“嗯。” 季薄雨看了看她,问:“要我拿纸给你擦汗吗,我很想去。” 林知微笑的弧度大了点,说:“好。” 季薄雨踩着夹脚凉拖回自己屋子,抽出几张带压纹的面纸,重新蹲回林知微身边,隔着半个门板,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她不紧张,也不手抖,似乎很习惯这样照顾别人。 林知微便问了。 季薄雨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家有一只比我还大的猫,在我上高中那年死掉了。死之前我经常这么给它擦脸。它不喜欢被人擦脸,和它比起来……你很温顺。” 林知微以为她会说照顾妈妈,没想到是照顾猫咪。 听到温顺这个词,林知微笑得眼睛微微弯起来。 林知微:“我看起来像猛兽?竟然用温顺形容我。” 季薄雨认真地思索一会儿:“嗯。” 林知微:“像什么?” 季薄雨:“爪垫很大的……狮子。” 林知微笑意更大。 过往尖锐的闪回在季薄雨的声音中远去。 这个一向冷清的女孩说起猫科动物时,眼里闪着暖洋洋的光。 林知微看得出了神,好一会儿才突然回神,问:“它叫什么?我说你的猫。” 季薄雨:“爪王。” 说话期间,季薄雨轻轻撩起她的刘海,手腕微动,仍在帮她擦汗。 林知微动了动头,更好地方便她擦汗:“抓人很厉害?不然不会叫爪王吧。” 季薄雨:“嗯,抓人很厉害。一开始养的时候,抓坏了家里的沙发,两条窗帘,还有我的被单。给它买的猫抓板不到两个星期就全都烂掉了。” 林知微:“是狸花吗?” 季薄雨说话不怎么玩梗,可这次梗都到嘴边了,不说不行。 季薄雨:“狸花猫风评被害。” 林知微就又笑。 季薄雨也轻轻笑了一下,结束了擦汗的动作。 林知微:“所以是狸花吗?” 季薄雨:“不是,是一只雀猫。” 林知微:“等我抑郁期过了,让我看看爪王的照片吧。” 季薄雨:“好。” 林知微:“今天台风天,王妈应该和你说了,学校放假。” 季薄雨收起纸巾,放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说:“嗯,说过了。” 她回答别人的话时,从不会巧言令色,或者弯弯绕绕。 她的话和她本人一样,直得像一条钢筋,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知微觉得她更像山间一条索道。 直接,明白,带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危险。 空气里有些沉默,但两人都不觉得尴尬。 林知微:“为什么来找我了?” 季薄雨:“我在做数学题。” 林知微:“不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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