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虽然已经破了,却依然十分干净整洁,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爱惜它。 烟攸宁暗处其中一双磨损程度最高的,将它捧在手心。 那是她收到的第一双舞蹈鞋,是她妈妈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彼时烟攸宁年纪尚小,鞋子也是小小的两只,如今在她手心小心翼翼地缩着,像是因为被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有些局促不安。 她曾经踩着这双舞鞋,接受过众人的掌声,在无数灯光下鞠躬,迎接自己期待的每一天。 烟攸宁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将舞鞋连同箱子一起,收到最下层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继续找纽扣。 终于在整排箱子都被烟攸宁拿出来看过以后,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枚纽扣。 她将合适的纽扣拿到床头,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晃的黑色外套,最终还是决定在外套风干以后再进行缝补,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只是简单找了一下东西的功夫,烟攸宁的背后已经生出一层薄汗。 箱子本身并不沉重,只是烟攸宁没有什么力气,因此才格外艰难。 疲惫席卷了烟攸宁全身,她终于将那个女人抛之脑后,沉沉地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烟攸宁:生气,但是好好看 黎蓁:(摇尾巴) 烟攸宁:生气......生不起来!! 6、邀请 咚,咚,咚。 声音由重到轻,黎蓁在它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敲门声只有三下便停了,向来起床气严重的女人艰难地将自己从床上拔起来,闭着眼睛,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 “谁?”她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或许是敲错门了,黎蓁想,自己这才搬进来第一天,第一个早上,怎么会有人来上门拜访? 总不是房东大叔来看自己这个“冤大头”吧。 她伸了个懒腰,正想回到方才的美梦里,就听门后的人说:“是我。” 黎蓁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瞪圆了,她着急地去拧门把手,急促的动作让她的手指不小心磕了一下。黎蓁嘶了一声,继续用力拧它。 金属制的方形把手上映着黎蓁鸡窝头似的发,睡眼惺忪的模样叫黎蓁恨不能马上回头,去洗手间给自己捯饬出一副齐整的样子,但在此之前,得先将门外的人放进来。 人心里越是急迫的时候越难做好事情,黎蓁着急地正拧、反拧了半晌,还是没能打开。 她在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外头却是安安静静的,叫黎蓁害怕那人因为等了太长时间,误会自己不愿让她进来就走了,忙喊道:“门打不开!” 别走。 她使劲拧把手,急得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黎蓁不想开门的时候只能再看见那人离去的背影,她是个错误至极的人,那些她选择了所谓正确道路时心里产生过的片刻后悔,不过是她从没努力去追求过,黎蓁不想再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失去什么。 门外的人听罢,语气像是有些疑惑:“你是不是没把锁拧开?” 黎蓁微微抬头,这才看见上方的门锁。 好像,自己昨晚回家以后,为了安全起见,将门锁反拧了一下。 焦心使人愚笨,她算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黎蓁轻咳两声,终于成功把门打开。 烟攸宁孤身一人坐在轮椅上,腿上除了薄毯以外,还有黎蓁那件黑色的外套。 她的金发被整齐地梳在耳后,碧蓝色的眼睛瞟了黎蓁一眼,很快别开了:“你的外套。” 暖烘烘的外套被黎蓁收进怀里,混杂着洗衣液与留香珠的味道,看着窗外的雨,黎蓁很好奇它是怎么干的。 像是感觉到黎蓁的疑惑,烟攸宁很快接了一句:“后面要连下三天雨,光是晒着要放很久,我就扔烘干机里头了。” 她辩解完,表情又有些一言难尽,像是有些懊恼。 黎蓁只能看到她半张侧脸,“哦”了一声以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一股无言的沉默像雾一样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来。 该如何解释,昨夜烟攸宁觉得自己后来说的话太莫名其妙,语气又太冲,坏了别人的一番好心,于是乎在木门关上以后还是想追出去和人解释。 结果,她一开门就看见黎蓁打开了隔壁那间经久不开的房门,闷头走了进去。 既然住的这样近,也就不着急今晚说了。何况她昨夜那样,说多了反而错多。 但是一大早被黎蓁这样直白地问了,烟攸宁还是觉得有些羞赧。 毕竟是自己做错了,烟攸宁感觉到一股暖意攀到自己的耳尖,于是捋了捋自己的短发,强行挡住那股炽热。 “碰巧听说。”她说话的样子煞有其事,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烟攸宁能感觉到黎蓁火烧般的视线,她忍了忍,还是说道:“你......你的衣服,没有穿好。”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烟攸宁便看到了女人的一只睡衣肩带挂在臂弯处,露出胸前一片白皙的皮肤。 她那头垂到小臂的乌发不像昨天一样整齐地梳在身后,而是在脑后炸开,像朵迎着太阳盛开的向日葵。 黎蓁“啊”了一声,慌乱地将那件黑色外套穿上,借机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二人沉默片刻,烟攸宁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她想为自己昨夜不礼貌的举动致歉,可正当烟攸宁想往下说的时候,就看到黎蓁几乎是扑了过来,双手撑在轮椅两侧,一片阴影正对着烟攸宁砸了下来。 烟攸宁不得不转回头,与她面对面。 “为什么?”她话语中有几分慌乱与不知所措,语气急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靠得太近,烟攸宁被突如其来的美色扑了个满怀,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这突然像是在示弱的动作叫烟攸宁又有些面热,只能强撑着说:“昨天......我讲话太冲了,也很难听。谢谢你的鲜花饼,也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 黎蓁“啊”了一声,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她很快意识回笼,急忙道:“为什么会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你不需要为任何事道歉。” 烟攸宁知道,黎蓁这是还把自己当做她记忆中那个人。但现在,她也不想再纠正这件事了,无论黎蓁是不是把她当成了别人,昨夜之事总归还是烟攸宁不礼貌。 烟攸宁用手掌捂住半张脸,结结巴巴地往下说:“如果,你需要的话......就是,怎么说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遮住脸的那只手,看着黎蓁的眼睛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 这是她早上醒来以后,辗转反侧半天,终于想到的一个或许能弥补的方法。 隔壁这间房几年来一直没有什么人住,黎蓁大概也是才搬进来,恐怕对周边地方没有什么了解。 烟攸宁平日里虽然不爱出门,但也会在阿姨的监督下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几年间已经将小镇逛了个七七八八。 她会想要什么?烟攸宁想,是带她了解周边近况,还是推荐什么景点?又或者,是美味的饭馆? 或者,她会不会需要钱? 过去烟攸宁比赛得到的奖金,与在校期间获得的奖学金,都被父母攒在一张银行卡里交给了她。烟攸宁将钱分开几部分,买了一些低风险的基金,这几年加上收益也有不少。 如果要更过分的话,她不会想...... 正当烟攸宁脑中的车已经向小镇边缘开去的时候,黎蓁终于开口:“确实有一件事。” 烟攸宁松了口气,略一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下一秒,黎蓁的话便让烟攸宁整个人顿时愣住。 “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模特。” 发丝被走廊里途径的穿堂风吹起来的时候,烟攸宁的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烟攸宁受伤以前确实给人做过模特,那是在学校美术老师的邀请下,站在教室的正中央,让学生们练习素描。印象中还有一个学生画得很好,被老师选中挂在了走廊上。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没等烟攸宁开口拒绝,就听黎蓁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说话的好,楼道狭窄风大,一会儿你又要打喷嚏了。” 烟攸宁脑袋发懵,跟着人进了屋,后知后觉有些危机感。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就这样进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的家里,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像只前面挂了火腿肠的小狗,摇着尾巴就跟了进来。 可恶,她瞪了黎蓁一眼。 黎蓁歪了歪头,像是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开玩笑吗?”烟攸宁问道,她将自己推到桌子边上,半靠在上面,手肘紧贴着桌面。 要做到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难,但烟攸宁依然咬牙去做了。 黎蓁想要靠近她,被烟攸宁一个停止的手势禁锢在原地。 烟攸宁好不容易靠着桌子,将自己半个身子撑了起来——光是这样就已经叫她流了满额头的汗。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这样狼狈的自己,说:“你需要的,是这样的我?” 这样狼狈不堪的,我? “如果你想要一个模特,我可以给你引荐体态更好的人。” 腿上的薄毯早已因为烟攸宁的动作滑落在地上,露出两因为长久没有行走而瘦得过头了的腿。 黎蓁原本是定站在原地,眼神扫过那双腿,在烟攸宁说完以后突然半跪在她身前:“不是的,我只需要你。” 又来了,烟攸宁想,又是那样的表情,那样耀眼的目光。 她话语坚定到烟攸宁几乎要以为,黎蓁的意思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黎蓁都只会坚定地选择她,全身心地需求她,只有她,只因为她是烟攸宁。 只是片刻的愣神,烟攸宁的手臂就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摸了摸桌角,却不小心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 黎蓁第一时间扶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样?!” 她的手心很暖,整个包裹住烟攸宁的肩头,将她扶回轮椅上。 烟攸宁静静地看着黎蓁蹲在地上收拾东西,铅笔落在了比较远的地方,骨碌着要往门外滚去,黎蓁跑去捡了。 距离烟攸宁最近的是一本本子,烟攸宁撑住轮椅,弯腰将本子捡了起来,本子不偏不倚地翻开其中一页。 满纸山茶花淋在雨中,雨水巧妙地落在花朵上,凝成指甲盖大小的水珠。若非那是用铅笔描绘的,烟攸宁恐怕要以为那是真的花了。 她的画就像真实存在着一般,烟攸宁几乎能听到雨声,闻到泥土和花朵的气味,这简直要溢出纸面的生命力,让每朵花像是盛开在烟攸宁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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