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豹吓了一跳,生怕方才的话被哪吒听去,更怕他忽然闯进来将自己拎走,连忙张开扯开嗓子道:“就来!”随后又压低声音,抓住仆役的胳膊道,“千万记得,跟他说‘别去!’记得啊!”说罢,轻盈递翻过院墙,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仆役错愕地看着豹尾掠过眼前,愣愣地说:“可、可是俺今天才来李府当差啊。” “恒山此去,若是哪吒自己,大概不过半天,”太乙真人自信地挥挥拂尘,“若是带上申小豹,就能拖个至少一天还多,”他凑到敖丙耳边道,“趁他不在,咱们来李府做客,你就顺便看看那龙筋。” 敖丙抿了抿嘴,迟疑道:“那李大人夫妇可会介意?” “都这个节骨眼喽,还介意啥子介意,”太乙一摇手,“你也来过许多回了,哪吒把东西放哪儿,你比我清楚噻。”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然从半路冒出个仆役,模样面生,向来是新招入府中的杂役,只见他放下扫把,恭恭敬敬地问:“敢问两位可是府上今日邀请的贵客?” “是,”太乙奇怪地看他,“有什么事?” 只见对面在怀里来回摸索半天,最后掏出两三个细毛,“那日我在打扫茅厕,有位小哥请我小的带话,说大哥改日要来府上做客,请小的务必转达,”他直起身子,愣了愣,“好像是说‘别’,咦,别什么来着?” 这一瞧便是申小豹留信,太乙捻了捻手指,这调虎离山之计本是他与申公豹撮合而成,托申小豹引哪吒离府,事成自然有回应,想来是告诉申公豹两人已经动身。他挥了挥手,“我晓得了。” 然而敖丙却十分谨慎,追问道:“他说别什么?” “别去。” “是噻,叫师弟别来,”太乙抻抻衣襟,“所以今日是我携你登门。”他扭头见敖丙尚有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计划都对得上,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要是哪吒早回来,那就麻烦大啰。” 夫妇二人为哪吒日夜烦忧,一筹莫展,早闻太乙的主意,自然是痛快答应。为省时间,免去了宴请的累赘,只是奉上茶点,简单商议了片刻,殷夫人便起身,要与敖丙引路。 “不必劳烦夫人,我知道怎么走。” “并非是怕你迷路,”直到出了偏殿十余步,殷夫人才缓缓开口,“而是我有话要说,他爹固执要强,不准我讲来给你听,可是——”她往前快走几步,似是不愿叫敖丙瞧见她的愁容,只听她长叹一声,轻声道:“知子莫若母,吒儿如今这般情状,旁人不懂,我却知道。” “他因魔丸之故,自小性情乖僻,为此吃尽苦头,上面虽有两位哥哥,却远在天边,并无多少手足之乐。除父母师傅之外,只有你肯与他亲近,又几度舍身相救,自然与别人不同,”她回头对敖丙一笑,又别过脸去,“在西岐行军之时,他闲下来也没少念叨你,时常记挂,又不肯同旁人吐露,我做母亲的,都一一看在眼里。” “元始天尊叫你吐出灵珠,他当然不肯,只是没想到天劫来得如此之快,那日他眼见你神裂魂飞,就只剩下那一根龙筋,吒儿心中什么滋味,可想而知。”殷夫人站在门前,望着紧缩的大门,似是想起什么,忍不住苦笑一声,“刚回来那几日,吒儿闭门不出,不吃不喝,再见到我,双眼都直了——不瞒你说,我与他父亲,看不见那根龙筋,可我见他受如此折磨,又怎么可能不信?” 她抬手抹去眼泪,转身看向敖丙,微微一笑,“若不是你在他心中非比寻常,又怎会执念极深?此话是我偏心,请你不要见怪,”她顿了顿,无可奈何道,“所以今日请你前来,也是万不得已。” “不必行礼,”敖丙连忙上前扶住殷夫人,眉心一蹙,“请夫人相信,我待哪吒,与他待我并无不同。” 此时并非陈情表白的时候,话便打住了。敖丙绕过殷夫人,走上台阶,凝神屏气,在房门前站定,用灵力一探,猛地睁开眼,“不妙,”他连忙扭过头,“夫人快离远些!哪吒在此下了——” 话没说完,只见房门骤然吐出火光,数尺烈焰张牙舞爪,猛地向敖丙扑来,他急忙挥手冻住,“夫人,快叫真人来!” 喷涌的炎火却并未消歇,反而更加汹涌地撞开冰幕,霎时满地水雾腾起,敖丙不得不闪开,跃上半空,双掌排开几丈坚冰,将哪吒的房屋隔开,免得祸及两旁。好不容易止住势头,敖丙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到身后隐隐有铿鸣之声,破空而来。 他将将闪过身,就见一柄金枪擦着发梢掠过,在院子里扎开一道深坑。 “我就奇怪申老头子怎么忽然好心告诉我这事——”只听云端一声怒喝,哪吒已经唤回火尖枪,抡了半圈,又指向敖丙鼻尖,“原来就是给你打掩护!” 相比上一回见面,哪吒周身的魔气更炽,敖丙皱了皱眉,招手擒住刺来的火尖枪,将它牢牢冻住,“等等!” “少废话,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要放什么狗屁!”火尖枪破开寒冰,混天绫从敖丙身后蹿出,将他结结实实地捆在半空中。哪吒飞身到他面前停下,不屑道,“你倒是很有本事,骗得天上地下都信了。可惜,”他死死扼住敖丙的喉咙,“你骗不了我。” 敖丙坦然答道:“我没有骗你。” 哪吒大怒,“你说了不算!” 敖丙任由他捆着,并不挣脱,“你若是不信,就叫我看看龙筋。” 不提龙筋倒好,一提反倒叫哪吒彻底发狂,“你也配看!”他嘴角抽搐,歪了歪头,灰白的眼翳渐起,蒙住了眼珠,手腕越发用力,将敖丙的脸捏得发紫,“小爷先抽了你这假货的筋——” 敖丙知道眼下徒然辩解,只会令哪吒更怒,浑身寒气乍升,将混天绫冻住,再炸得稀碎,冲他胸口猛踢一脚,拉开些许距离,“哪吒!”他抡锤一挡,“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灵珠?” 哪吒根本不听:“我宰了你!” 眼见火尖枪再次向自己冲来,敖丙抬手,不顾烈焰焚烧,一把攥住枪尖,抵在自己心口。 哪吒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上前送命,定住枪,气冲冲地说:“怎么,以为我不敢杀你?” 敖丙迎视着他的双眼,纵然怒气冲冲,自己却不能先乱了方寸,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道:“你要是杀了我,敖丙就回不来了!” 这一招倒叫哪吒收住了,他忿忿道:“你说什么?” “先让我看龙筋,”敖丙道,“我就告诉你。” “还敢跟我提条件,想死是不是,”哪吒喘着粗气,“说不说!” 敖丙见他如此暴怒,却并未再用力,便知道自己已经踩住了哪吒的命门,反而越发淡定,“我说了,你要是杀了我,纵然你穷尽力气护住那龙筋,敖丙也回不来,”他看着哪吒脸上掠过一抹痛楚,对不住,我如此不该要挟你,敖丙心中黯然,面上却并无波澜,“你先放了我,我保证只看一眼就好。” “你看了有什么用?” 其实此趟只需要确认除了哪吒之外,是否还有人能看见龙筋,并没有什么用,也没什么理由,敖丙一时之间无话,只好随口编纂道:“我看了,便知道自己究竟是真是假。” 哪吒轻蔑地瞪着他,冷笑一声:“不用看,你当然是假的。”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真的,就凭那根龙筋?”敖丙反笑道,“你就不怕那是邪魔幻象——”眼见哪吒无话可说,又不肯松手,这番争辩实在无用,敖丙轻叹一声,自己论理已在上风,便不忍再相逼,他看着哪吒,只好拿出从前哄人的口吻,“你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哪吒手收起枪,挥手拿回混天绫,“可以。”他唇边兀地浮起笑,邪气又冷酷,“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五章 伤心把柄 待到太乙真人手忙脚乱冲到后苑,眼前已是狼藉满地,青烟漫天,而哪吒与敖丙早已不知去处。他懊恼地挥挥拂尘,将碎裂的地砖复原,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急得原地打转,却听见窗格嘎吱一响,从后面露出敖丙半张脸,不见眼睛,只是沉稳一笑,道:“师伯,无需担心——”还没说完,砰,窗户又重重砸上了。 紧接着,大门敞开半扇,哪吒抱臂倚着,懒洋洋地说:“听见了,都给我出去。” “你、你莫要乱来噻!”太乙觉察他魔气正盛,不由地紧张起来,说话也像师弟似的打起结来,“人、人命关天!” 哪吒挑眉,不屑地笑了笑,回身摔上了门。 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敖丙站在窗边,仍被混天绫绑着,动弹不得,方才鼓噪的心跳早已平息,冷却的汗滴渗出发际,浸透了鬓角,不知是哪吒施法遮去了声响,抑或也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半点动静。他深吸一口气,竭力镇定,若无其事地开头道:“龙筋呢?” 哪吒手指一捻,卧榻两旁的青铜珊瑚灯应声亮起,花蕊似的烛火闪了闪,不一会儿便蹿得半指高,敖丙抬眼四顾,陈设与昔年并无不同,依旧是乱糟糟的,案几倒是摊满了书卷,敖丙正要仔细瞧瞧,混天绫却骤然松开了,他松了松僵硬的肩膀,正要迈开脚,却听哪吒道: “不准动。” 敖丙只好站住。 “衣服脱了。” 敖丙一愣,皱起眉,还没等他开口,哪吒奚落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这就是你的条件?” “闭嘴。” “你若要检查我的脊背,”敖丙猜中他的意图,并不恼怒,依然面色平静,“大可直说,”言下之意,倒是哪吒虚张声势,故意要唬人,他泰然自若地解开外袍,“何必讲得如此暧昧。” 敖丙扮起正人君子来,不费吹灰之力,反倒把哪吒气得又恼又羞,“闭嘴!” 他原本肤色洁白,叫昏黄烛光一照,又透出几分莹润,肌肉与骨骼起伏有致,敖丙脱下里衣,又不慌不忙地拨开颈后的头发,转身背对哪吒,“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们虽然自幼相识,却还没好到要宽衣解带、裸裎相对的地步,他倒是见惯了哪吒光着膀子,自己却总是穿得严严实实,虽说眼下哪吒只当自己是冒充之辈,敖丙也能感到那灼灼目光,贴着脊背滚落,像融化的蜡液,令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恐怕并无异样吧,”回眸瞥了一眼哪吒,忍不住嗤嗤笑道,“不然你早就出手了。” 哪吒却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只是盯着面前的虚空发愣,不知在想什么。 敖丙叹了口气,弯腰将衣服拾起,“你满意了,该叫我看——” 话音未落,敖丙猛地僵住了,不知道哪吒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掌摁在魂门处。灼灼热气,烧得他禁不住轻轻嘶了一声,哪吒却不言语,手上又略略用力,压下了指腹。若以他的功力,眼下的姿势恐怕直接能将自己的脊骨扯出来。敖丙顿感不妙,一口气提到喉头,哪吒却忽然又拿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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