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淮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他不想哭,但就是划下了一颗泪。 他麻木且沉默地将半张脸掩盖在衣服里,任凭冲破他束缚的黑猫小心翼翼地舔舐掉那颗泪珠。 眼角又有泪水不受控制地冒出点头,可一冒出来就被舔干净,安以淮起初没反应,直到察觉眼尾的皮肤被拱得有些刺痛,才稍稍缓过神来。 他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与黑猫的眼睛相撞,只看了一眼,安以淮重新闭上眼睛深呼吸,不愿产生过多联想。 况且周围太黑,他压根没看到黑猫眼底的焦躁急切,更不用说能看懂。 贺随挺急的,这么多天了,没有一次像此刻般迫切想要变回人形,问安以淮他刚才有没有听错,告诉安以淮其实自己一直都很喜欢他,再跟他解释清楚,跟他好好道歉。 但他偏偏没有办法。 陪伴安以淮,成为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尽管根本无法弥补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以淮像是收拾好了情绪,他将黑猫放了下去,捡起拖沓在地上的西装上衣,连迭都不迭地塞回原位,转头与跟上来的黑猫道:“这不是你的错。” 贺随一愣,以为他和自己心有灵犀,居然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激动且紧张地靠近他,就差问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未曾想安以淮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嗓音放轻了几分道:“黑子,衣服脏了不是你的错。” 贺随顿住脚步,有些恍惚,目光迟疑地溜过去看那件西装,又溜回来集中在安以淮脸上。 什么意思? 所以他所期待的并没有发生,安以淮所说的,仅仅只是以为黑子在担心把衣服弄脏了会惹他生气么? 也对,就算安以淮再聪明,也不会把他和猫联系在一起。 心中虽然有点失落,但由于才刚刚知晓安以淮的心意,贺随此刻有些飘飘然,并不在意他是否能认出自己,于是以黑子的姿态给予他回应,卖乖地用脸蹭他的手心。 可惜咕噜咕噜冒泡的粉色心情并无法持续多久,那些泡泡就在骤降的空气的挤压下,一个接一个爆裂开,化成水状,将他熊熊燃烧的心火浇灭了一点。 “我们不帮他洗。”安以淮嘱咐黑子道,“下回你要是再见他来,不要轻易放过他,你可以咬他。” 贺随:“……” 这态度转变得太快了,贺随根本无法适应。明明前一秒还在喊他的名字,这一秒居然允许黑子咬人了。 没等他想明白,安以淮已经重新躺上床,翻了个身,不再盯着那衣柜,半晌道:“黑子,睡觉。” 贺随听话地跳上床,窝在床头,垂眼注视着他,见他睫毛翕动片刻,终于阖上眼皮,掩盖住略微发红的眼尾。 听着他久久无法回归平稳的呼吸,贺随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 至于在气什么,贺随比谁都清楚。假设安以淮三年前就喜欢自己,那么他肯定无法容忍自己不告而别地离开,三年后又悄无声息地回来,还是以这种久久不露面的方式。 恰好,他刚刚得知,这个假设在很大程度上是成立的。 他心里发麻,感觉一切好像都被自己搞砸了。 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现实,贺随踌躇着将猫身挪近一些,偷偷靠住安以淮。 可这样又能怎么样?安以淮还不是生自己的气,或许还会因为这件事疏离自己。 他越想觉得心口越闷,正盘算着等安以淮睡着了,他就溜出去找那个巫师,哪怕再变回来两个小时也行,没想到突然听见安以淮喃喃道:“黑子,记得轻点咬,不能咬伤。” 声音很轻,扰得贺随也轻飘飘的,甚至于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升温,蒸得那些看不见的泡泡滚滚向上。 安以淮心软了。 安以淮还是喜欢他的。 那就再等等吧,等安以淮消气了再说。 于是他大胆地朝前挪了一大步,将脑袋凑近安以淮的脖颈,叫了一声表示响应,见安以淮没有推开,又觉得不够,干脆扬了扬尾巴,这次围了安以淮的脖颈一圈,像在圈占独属于自己的领地。 隔天,安以淮难得没有被生物钟叫醒,一觉睡到将近十点,醒来之后发现头有点疼,应该是太晚睡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 他揉了揉太阳xue,发现黑子还跟往常一样蹲在床头等他醒来,忍不住笑了下,掐它的脸道:“早安。” 早安,贺随心道。 安以淮捞起手机看时间,一看惊讶地发现已经这么晚了,最先想到的是黑子的早饭问题。 太晚了,于是他决定把午饭一块做了,正好再试试将猫粮搅成粉状,溶于味道浓一点的汤底,试试看能不能骗黑子喝下去。 他起床洗漱、做饭,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流程,但平日里都能很顺利地进行,不知道今天黑子抽了什么疯,从他起床粘到做饭,一直在他腿边转悠,叫他找个猫粮都得鬼鬼祟祟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猫粮怎么都找不到,安以淮疑惑地在各个角落里翻来翻去,却始终都找不到。 他明明记得自己为了防止被黑子打翻,上回倒出一点后就放到冰箱上,黑子跳再高都够不上的,怎么一点都不见踪影了。 脑袋越想越重,正当安以淮准备进房间找找看时,门铃适时地响起,让他暂时忘记这件事。 门一开,一束起码有两人宽的玫瑰花比人先出现在自己面前,安以淮下意识后退一步,诧异地在眼前的那抹艳丽以及……送花的人。 是个跑腿小哥,但安以淮没有订过鲜花。 “您是不是送错了?”安以淮道,“我没订过花,您再看看地址呢?” “没有错!”小哥笑呵呵的,“您这单加了钱的,我不会送错的,就是这里,诺给您看地址。” 安以淮默念了遍上面的地址,确实没错,这下倒真成难题了,“能麻烦问一下,是谁让您送过来的吗?” “是一位姓贺的先生!”小哥有问必答,“他还托我一定要看着您拿进去才能走。” “……”姓贺,除了贺随,安以淮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抿了抿唇,没有接过花,“那位先生呢?” “啊?”小哥反应片刻,“噢,他交代完后就走了,现在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 见安以淮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生,先生,您快签收吧,我还得去送下一单呢。” 安以淮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到底是收下了。 这么大束玫瑰花抱起来沉甸甸的,顺利将安以淮消沉的情绪转移了一些,他不得不承认,收到花心情确实是会变好的,尤其是贺随送的。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打算仅凭着一束花就打算原谅某人的“恶行”,等到人终于舍得出现的那天,他一定不会给好脸色。 玫瑰花香浓郁芬芳,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他眉头渐渐舒展,开始正视那束硕大、娇艳欲滴的玫瑰,忍不住用手捻了下沾满水珠的花瓣,不自禁弯了弯嘴角。 贺随难得不粘着他,挺立着背脊蹲坐在放门口,目不斜视地观察他的表情,直到发现他赏了个笑容给那束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因为这一束不期而至的玫瑰花,他忘了要找猫粮这回事,贺随也因此逃过一劫。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早上十一点左右,家里的门铃都会准时响起。 每次开门时,安以淮面上毫无表情,却总会腾升一丝期待,可每次都是以只见花束不见人告终。 期待一次次落空,安以淮渐渐失了耐心。 终于在第五天,跑腿小哥送花来时,安以淮头一次不待见人。 那是一束梦幻蓝色系大飞燕与绣球交错簇拥的花束,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却无法让他给出好表情。 安以淮没像之前那样接过,他声线淡如水道:“麻烦您再联系一下那位贺先生,他如果不来见我的话,这花我是不会再收的。” 小哥也能感受到他的失落,于是心软帮他打了电话。 安以淮静静地等着,看着小哥走远了些掏出电话,边朝那边小声讲着什么边往他这边瞅,每次扭过头来时都一脸为难。 安以淮看不下去,走近他,丢下一句“抱歉”后,便夺过小哥的手机,可当他一开口,那头却瞬间传来一阵急促的忙音,仿佛将他视作洪水猛兽。 “……” 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小哥也没计较,于是趁他不注意将鲜花塞到他手里,便匆匆地走了。 霎时间,鲜花失去了艳丽梦幻的颜色,连浓郁的花香都无法掩盖住它随时都会枯萎掉的事实。 贺随见他许久没进来,以为他高兴坏了,没想到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时,却发现安以淮抱着花立在202号房门前,抬起手正要敲响。 他心底咯噔了下,接着就听安以淮赌气般,加重手劲敲响隔壁房门,每敲一声,他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 但他没有喊人,怕喊错,也怕没认错人,里面的人却故意不开,只是一味地敲门,可惜敲了老半天都没把门敲开。 不知过了多久,安以淮终于带上门,语气如霜对黑猫道:“黑子,我们下午去把花都丢了。” 贺随:“……”
第15章 家里最近的花多到快没脚落地了,花也渐渐枯萎,但没见安以淮扔掉过。 贺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难道是不喜欢今天的花? 琢磨不透安以淮的想法,贺随只能跟在他身后瞎转悠,观察他的表情,渐渐地,他发现安以淮似乎对每一束花都有意见。 连被他精心照料、拆开养在玻璃瓶中的玫瑰都从房间里拿到了客厅桌上,放落的过程中由于安以淮力道大了些,还落了几叶花瓣,一掉下就呈枯萎状,一副随时会被厌弃丢掉的惨样。 一直琢磨到下午,见安以淮动真格地将花全都搬到门口,家里空旷不少,恢复到往日的清整简约,他才堪堪明白过来,原来是觉得花太多了占地,安以淮不喜欢了。 想通后,他便在心中数落陈爽没有浪漫细胞,让他送花还真的天天送花。 于是贺随边用嘴衔住花束,帮安以淮将花往电梯上拖,边盘算着晚上跳到隔壁去,跟陈爽发消息让人明天送点别的。 今天天气挺热的,丢完眼看就要枯萎的两束花,安以淮虽然微微出了些汗,气却解了不少,哪知乘坐电梯上楼的功夫,他反倒有些于心不忍—— 这两天送来的花都还挺新鲜,就这样丢掉似乎过于可惜了。 打定主意后,他觉得还是先不扔了,等枯萎了再扔也不迟。 但黑猫不知道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于是电梯门一开便撒腿跑了出去,忙着将他把花叼走。 “黑子,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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