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斯语气生硬:“有什么好知道的?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他都二十六岁了,别人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跑了,威尔斯,你怎么还把他当做孩子?” 记者也道:“是啊,霍尔维斯殿下已经二十有六,这在上流社交圈已经算是大龄未婚……” 话还没说完,银色手杖抬起又落下,发出警告的一声。 “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威尔斯语气平淡,“清不要太关心不必要的人和事。尽快开始今天的采访吧。” 那多嘴的记者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说什么。倒是他的同事还不肯死心,从人群中挤出来,拿着录音笔询问威尔斯:“但是,如果好事将近,您也是高兴的吧?” 威尔斯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发火,伯纳德拉了一把他的胳膊,小声提醒:“嘿,我们还不清楚情况,先别把话说死。” 威尔斯不明所以。 紧接着又听到伯纳德嘿嘿一笑:“我有经验,年轻人的心比五月的天气还要多变,今天抱在一起你侬我侬,明天说不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作为长辈,我们该给他们空间,别替他们说什么话。” 威尔斯彻底糊涂了:“什么抱在一起?” 伯纳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哦,你现在这么开放了吗?” 明明上学的时候,威尔斯的外号还是老古董,谁能想到几十年后,等真上了年纪,老古董反而变得开明了。 “霍尔维斯都抱着人回家了,你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当做无事发生呢!” 下雨的时候,霍尔维斯回家的路已经快走到头,所以他很幸运地没有被淋成个落汤鸡,但是也仍然免不了一身湿意。 尤其是他的头发,蒙了一层雨水凝结成的雾气,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在发丝之间串联,让人想起海岸边细密的白砂。 霍尔维斯囫囵地薅一把头发,随意地抽起一条毛巾擦拭。 然后他把视线落在床上。 刚刚迎来了人生第一次成熟期的少年雄虫信息素混乱,整个人陷入了不清醒的状态。 对方面色潮红,嘴唇却没有半点血色,他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梦境,却始终皱着眉头,时不时摇头呢喃,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后,霍尔维斯转身坐在了床边的软榻上。 他还穿着黑色的巡逻制服,腰间束着一条编制装备带。霍尔维斯抬手按开装备带上的金属扣,腰带松开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嘶。 失去了束缚的伤口开始延迟渗血,将腰腹处的衣服布料都染成深色。 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伤痛。 霍尔维斯冷着脸解开扣子,同时,他抬起右脚做了一个往后踢的动作。靴子后跟碰触到软榻下的某个凸起后,发出了很轻微的一声响动,紧接着一个被隐藏的悬浮式抽屉弹出来。 抽屉中规整地摆放着止血钳、纱布、绷带以及一些没有针线和没有写明用途的药品。 霍尔维斯解开口子,拉开衣服,露出横贯左胸到右腹的一条长度惊人的伤口。 血肉模糊间,似乎隐约能看到骨头和内脏。 霍尔维斯就这样用腰带捆住了自己的皮肉,一路走回了家。腰带机械性地止住了血的外涌,而雨水隔绝了他身上血和别的味道。 他用酒精和纱布简单地为自己消毒,动作不算轻柔,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擦拭掉脏污之后,更显狰狞。 “你是不是对受伤的轻重程度没有概念?”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偏过头看着他,说,“这种程度的伤口不该是坐在小沙发上自己用药就能好的。” 李途安醒了。 一醒过来,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床垫柔软,身上绒被蓬松,挨着皮肤的织品部分缎面丝滑。 抬眼,入目是一整面的、给人安全感的华丽床帏,帷幕下垂,流苏摇晃。 空气中漂浮着玫瑰香气,转过头,造型别致的玻璃精油瓶里,火苗正在缓缓跳动。 如果不是床边的矮榻上坐着一个衣襟大开、腰腹渗血的男人,李途安会误以为自己正在一个宫廷风装修的五星级酒店度假。 血腥味太浓,甚至盖过了那股弥漫整个房间的、馥郁的玫瑰香气。 “醒了就起来帮忙。” 霍尔维斯没有抬头。 “……” “我把唯一一支特效药用在了你身上,”霍尔维斯淡淡道,“算算时间,你应该可以自如行动了。” 李途安掀开被子,动作僵硬。 他一边尝试把自己的一只腿搬下床,一边提醒霍尔维斯:“不知道你世界的自如是个什么标准,我这样的只能算勉强能动。” 而且只是腿勉强能动,他那只骨折了的右胳膊仍旧只是无力地垂在身侧,没办法做什么动作。 李途安一瘸一拐地移动到霍尔维斯身侧。 离近了才能发现霍尔维斯并没有他的声音表现得那么平静淡然。 他在极力忍耐疼痛。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苍白的面色、干燥的嘴唇、如瀑的汗水以及不自觉狰起的青筋都在传达这具身体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 真能忍。 李途安低下头。 “我能为你做什么?” 李途安跪坐在他脚边,拉出抽屉,抬头望着霍尔维斯,问。 霍尔维斯的喉结上下滚动,薄唇上下轻碰,却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他已经连说话都很困难。 李途安伸出手,手指落在抽屉内,指尖缓慢挪动。 同时,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的头发已经都被汗水打湿了,几缕额发软塌塌地垂在眉间,让他的视线模糊。 这导致他看着那张仰望自己的面孔的时候,有些恍惚,像是从没有见过这个人、这张脸似的。 那双灰色的眼睛,让他想起此地经久不散的雾气。 不过也是,他们实际上才认识不到一天,确实也能说是半个陌生人。 霍尔维斯定了定神,在李途安的手划过他需要的某物之后眨了眨眼。 第10章 图安把他需要的东西挑出来。 因为霍尔维斯没有力气抬手自己来处理伤口,所以图安靠在他腿边,有些笨拙地使用一只手帮他处理伤口。 仅仅只是简单地涂抹药品这一个动作,就花了他们半天的功夫。 最后需要注射一支药剂。 图安猜想也许这就是霍尔维斯口中的特效药——因为这个伤口实在是有些太惊人了。 就好像是有一只带刺的棒子重重地碾过了霍尔维斯的身体,在宽大的划痕里,所有血肉都是破碎的。 图安甚至不敢仔细看,害怕透过伤口看到骨头或者是脏器。 这种程度的外伤应该送急救,而不是坐在这里,让自己一个独臂大侠来打针。 图安莫名叹了一口气。 霍尔维斯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指尖点了点大腿的位置。 意思是要在这个位置注射。 图安狼狈地把药剂装添进注射器,然后发现这个注射器需要一点力气,自己单手根本没办法完成把助推器固定之后按下去的动作。 几次无果尝试后,他果断放弃,然后歪过头,咬住了注射器的针筒,用一只手推动助推器。 随着无色透明的药剂被坚决地注入到霍尔维斯体内,霍尔维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有所缓和,嘴唇也回复了一些血色。 等到药剂注射完毕,霍尔维斯身体内受损的细胞受到刺激开始飞快自愈。 他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头向后仰,身体缓缓靠在了矮榻的靠背上。 霍尔维斯能清楚地感知到生命力的复苏,也重新拿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也许是因为这种感觉太过美妙,霍尔维斯不自觉地抬起了右手,然后落在了那个靠在他大腿边上的男孩的头顶。 无意识地轻抚,指尖从柔软干燥的黑色发顶到光滑的后颈。 冰凉和温热的皮肤相触的一刹那,图安身体一僵,同时,霍尔维斯的手也顿住了。 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地尴尬。 而更尴尬的事发生了。 没有关掩的门在此时突然被人撞开,踉跄着摔进房间的是一串穿着黑白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他们无声地摔倒在柔软的入门地毯上,抬起头,是一张张相差无几的脸。 其中一个有些尴尬地爬起来,低声道:“那个,少爷,对不起,你们实在是太久了……我们脚麻了、站、站不稳……” 霍尔维斯有些头疼:“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就、就他的头靠过去的时候……” 他们嗫嚅着,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是仔细听,却又好像混杂着兴奋的笑声。 霍尔维斯扫了一眼,嗯,家里一共七只工蚁,这里只有六只。 不是只来了六只,是有一只跑走了。 至于跑走是去干什么……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粗重的手杖落地声给出了解答。 威尔斯在楼梯上健步如飞,手杖像是某种敲击乐器的槌一样不断起落翻飞,敲打地板,谱出杂乱的乐曲。 霍尔维斯得感谢红庄园的宏大,这导致大厅和他的卧室相隔十万八千里,等他亲爱的舅舅拄着手杖气势汹汹地推开门的时候,霍尔维斯刚好躺在床上,而图安刚好把他那只仿佛假肢一样的腿搬上床。 轻柔的鹅毛被落下来,霍尔维斯刚掖好被子的边角,威尔斯就已经出现在 他们面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工蚁们嘴上说着要打扫,其实都在偷听。 威尔斯愤怒地用手杖把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撵了出去。 然后不顾他们的哀嚎,奋力关上了卧室的门。 砰的一声之后,世界安静了。 霍尔维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胸口。 二级特效药只能加速他的恢复,还办不到让他的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他不想让威尔斯发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威尔斯沉下脸来,语气严厉地质问他。 但是好消息是比起他的身体状况,亲爱的舅舅更关心他的感情生活。 霍尔维斯笑了一下。 威尔斯则是一直死死盯着图安的头顶——霍尔维斯拉被子只顾自己,根本没有在意图安一条腿动不了后,上半身靠一只手移动很笨拙这件事。 图安很努力地想要往起坐一坐,刚爬到床头,就被霍尔维斯一巴掌给按回了被子里。 图安:“……” 从威尔斯的角度,他就只看得到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威尔斯快被气死了。 “你是不是有病?” 面对威尔斯的指质问,霍尔维斯没有解释,甚至反客为主,嘲讽道,“是年纪大了才发现自己有什么喜欢偷窥别人床事的特殊嗜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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