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继续在那儿阎王点卯。她又指了六个人去找两口棺材,四个人去做纸人,最后四个去他家后头准备墓碑元宝和天地银行的票子。 规划完一切,老太太放他们走了。她说还下着雨,又快天黑了,明天再准备,要他们都回去好好休息。 “不说了,不说了,”她说,“晚上再说这些,就太不吉利了,还可能把……” 说到这儿,老太太顿了顿,突然不往下再说了。沉默片刻以后她噗嗤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突然尖利地咯咯出声,渗人极了。 “都回去吧。”她最后说,“回去好好睡一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无言。 外头还在下着大雨。 远处的天边已经黑起来了,颜畔把手机拿了出来,一看,已经16:40。 “一般六点到六点半之间天黑,”她说,“那老太太也说了,事情明天再说。就别烦恼那些了,咱们该去找地方躲起来了。” “是啊,守夜人要来了。”黄毛也说。 说着,几个人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说要去找地方躲起来。 龚沧愕然:“大家不一起躲吗?” 黄毛听笑了:“你傻蛋了吧你,大家躲一起?你生怕我们死得不够快?让他发现了,谁都跑不了,他马上就能弄死三个!” 龚沧被怼得脸一白,无言以对,又立刻涨红了脸。 眼看着龚沧脸上挂不住了,沈奕只好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我们也是不懂,你别欺负他了。” 黄毛啧了声:“我欺负他?真有意思。” 他说完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着人。 沈奕转头道:“话说回来,我记得播报还说,那个守夜人只能杀触犯了规则的‘罪人’,这个规则要怎么找?” “找不到。”西装男说,“不会给你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线索,这个真的只能看命。” 沈奕脸一垮:“不是吧……”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西装男抬脚离开,“那我也走了。” 龚沧忙说:“哎哥,我跟你一起!” “不行。”西装男朝他一笑,“不好意思,晚上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不想带新人。” “哎?” “你胆子一看就小,守夜人一凑近,你就尖叫一声暴露位置的话,我还怎么打。”西装男说,“拜拜咯。” 他无情地走远了。 沈奕痛快极了,他冷笑两声,对着刚刚也跟着众人远离了自己的龚沧冷言冷语道:“大佬不要你咯。” 龚沧:“……” “那我也走了。”颜畔说,“不好意思,我也不打算带新人。” 沈奕无所谓,他朝颜畔挥了挥手,跟她说了再见。 龚沧还想抓她这根救命稻草,转过头来挂着眼泪说:“姐,你带着我吧,我真不知道该去哪儿,这晚上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会死的!” “所以才不能带你啊,不确定因素那么多。” 颜畔挥了挥手也走远了。龚沧立马吓得掉下两行泪,赶忙又求救地看向别人——别的罪人立马躲开视线,众人一下子全都四散而去了。 一会儿的空,这家屋子前就一片空荡。除了沈奕跟龚沧,一个人都没有了。 “哇塞,”沈奕笑着在他身后说,“这就是人性幽微啊,小龚。” “……你还笑得出来!!” “我怎么笑不出来,想也知道他们谁都不会愿意带着我走的。走吧,还是说你不打算跟我走?” 龚沧抽了抽嘴角,转过身来。他一脸幽怨脸色灰白,沈奕却是一张笑脸——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的,”龚沧还是忍不住嘟囔,“算了,咱俩走吧,两个总比一个强……有个人在旁边,我心里踏实点。” 沈奕耸了耸肩,转过身去,手插着兜进了雨里,往北边去了。 龚沧跟了上去,问他:“你打算去哪儿?” “村北边有户烂尾楼,小三层。地方不大,但是上下楼有空间,跑起来方便。”沈奕说。 龚沧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沈奕呵呵一笑:“我也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顺便一提,我还知道咱们刚刚进去的那家人姓王,就是刚刚那个发布任务的老太太那家。” “她家是村子里唯一一家做白事的,谁死了都得去她家拿钱安排。过年过节要烧纸的时候,也得去她家买纸钱。不止是这个村子,附近两三个村子的人都得来找她。毕竟再往远处去就得去县城买了,更远,每年过节去上坟也很麻烦。” “她家在西边有块儿地,但是没拿来做菜地,老太太把那地方盘下来做墓地了。整个地盘整整齐齐的全是墓碑,村里人和村外人都有。” 龚沧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也想知道啊。”沈奕叹气,“刚进她家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就知道了,简直就像以前来过,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似的。” “……沈奕。” “啊?” 龚沧突然停下来了。沈奕回过头,就见龚沧一脸恐惧地盯着他:“你不会真的是鬼吧?” “……” 神经病。 “我要是鬼的话,现在就已经把你吃了。”沈奕说,“我怎么可能是鬼啊,真服了。你不信你拿个东西来捅我一刀,看看我会不会流血。” 沈奕说着,真的朝他伸出了一只胳膊。 他那眼神虽无语疲惫但很认真,看起来不像在扯谎。 龚沧却还是放心不下:“那不必了,我没拿刀。你就走我前面吧,你离我远点,保持距离啊,别跟我密接。” “……神经病。” 沈奕这回没忍住骂出了声。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那你自己看着点儿距离吧,我就只往前走,你爱离我多远就离我多远。” 他往前继续走了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了惴惴不安的脚步声,是龚沧跟了上来。 “沈奕,”龚沧又开口问他,“那你问的那个温默,是谁啊?” “没谁。”沈奕说,“放心好了,我真不是鬼。” “那倒不是,就是我也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沈奕一怔,回了回头:“真假的?” “真的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村子不太陌生。”龚沧转转脑袋看看两侧,“有点熟悉,但也没那么熟悉。就好像是以前来过一两次的那种?” 龚沧拧紧双眉,看起来挺烦恼,并不像是说谎。沈奕沉默片刻,把脑袋扭了回去,望向眼前的路,没再看他,也没再说话。 大雨还在下,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雨好像又大了,迷蒙了视线,打在身上都有些痛了。沈奕也皱了皱眉,不得不抬起手,伸开手掌挡在额头上,给自己小小地挡了下雨。 大雨下的村庄渐渐黑了下来,一片阴沉的灰蒙蒙里,又安静得杳无人烟,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雨下得很冷,四面八方都阴森无声。 正巧路过一户人家。沈奕刚走过这家的家门口,突然脚步一顿。 龚沧跟在他后面停下:“怎么了?” 沈奕没吭声。 他沉默片刻,倒车似的后退了几步,转头看向这户的大门。 龚沧吓了一跳,赶紧也后退几步,甚至摆了个打架的架势:“你干什么!?” 沈奕没理他。 雨噼里啪啦地下,沈奕慢慢地放下了双手。 前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和皮肤上,雨水顺着脸颊淌下。 天阴沉发黑。 面前是道生锈的绿皮铁门,门上的一对门神受着风吹雨打,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年月,已经变得黑乎乎又发黄。 大雨滂沱。
第010章 铁门上的雨滴往下滑落。 门锈得太严重,往下淌落的雨滴都是黑水,带着铁锈的墨色。 门上的两张门神斑驳,已经连面容都看不清,只依稀看见两双狰狞的眼睛。 沈奕忽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站在雨下门前,恍惚间想起梦里的夕阳。落日余晖底下,他也这样站在这扇门前——手里还拿着一袋给温默的橘子。 这扇门,是温默家的门。 “沈奕?” 龚沧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沈奕置若罔闻,他抬手去碰了碰门。门没锁,沈奕这样轻轻一碰,就吱吱呀呀地开了。 门后一片死寂黑暗,清晰的雨声哗啦啦地响。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沈奕推开铁门,走进了院子里。 “沈奕!”龚沧大惊,“你干嘛去!?” 沈奕还是没回答。 他像中邪了似的一言不发,只闷着脑袋往前走。 进到院子里以后,他看了看四周。院子里一片荒芜,应该是许久都没人居住了,杂草长了满地,前院堆满杂物,屋子黑漆漆的,到处都是尘土,不知名的枯黄藤蔓爬了一墙,雨从房顶屋檐上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阴沉的雨天里,废弃的屋子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沈奕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被挡住了路。院子里的杂物太多,把通往屋子里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沈奕站在山似的杂物跟前,依然沉默。 他再次看看四周。 虽然雨下不停,四周阴沉,但沈奕认得出来,这的确是温默家。 虽然他在梦里从未进过温默的家里,但他却莫名很坚定,也毫无来由的很是确信。 ——这就是温默家。 沈奕忽然看不懂现状了。 雨打湿视线,沈奕有些看不清眼前。不知道是雨淋多了要生病,还是眼前这些事儿真的太诡异了,沈奕脑子里钝痛起来。 一阵混混沌沌的昏天黑地,沈奕想起梦里那个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小哑巴。 有件事他其实没和龚沧说。 梦里的温默,跟他在谈恋爱。 尽管不知前因后果,但沈奕亲耳听见自己说喜欢他,而且是当着温默的面。 温默也没有吃惊或者难以置信,只是红着脸低下头。大约是早就说过了,温默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接受了,他俩早就是那种关系,所以他才会是那个反应。 雨珠迷了眼,沈奕抹了一把脸。 他看向天空。天上阴雨滂沱,梦里的夕阳不在。 这院子荒废了,温默不知道去了哪儿,一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味儿扑面而来。 沈奕突然没什么自信了,这一切都有点太匪夷所思。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鬼的可能性——毕竟温默家居然真的出现在这村子里了,那就说明,这村子就是他梦里的那个村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多大,但他对梦的记忆很清晰。那个梦他已经连续做了七次,绝对不会有错。 他该不会真的是这里的鬼,然后把自己给洗脑了吧……把这一切洗脑成自己的梦,告诉自己,都是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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