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疲惫的眉眼一扫全场,屋内正大叫的村民们立马都噤了声。 沈奕偏头一看,他身边这个拿斧头的小老头都凝固了一瞬,眼中的怒恨消下去了几分。 “都胡闹什么,”小老头又敲了敲手里的拐杖,厉声说,“东西都收起来!刚又出了人命,尸骨都没寒呢,就在死人跟前瞎闹!” 拿着扫帚的村妇忍不住一指沈奕,转身开口:“村长!哪儿是胡闹,这沈奕回来了,那和尚果然骗人的!” 小老头原来是村长。 村长扭过头来,将沈奕上上下下打量了番。 沈奕讪讪在他审视的目光里站好,讪讪挺直脊背,努力站直。 老头两只眼睛浑浊地在他身上咕噜了好一会儿。 将沈奕看了许久,他说:“这不是沈奕。” “什么?” “长得很像的年轻人罢了。”老头说,“你们瞎胡闹什么。都好好想想,村子里闹的鬼是沈奕吗?” 这话一出,村民们哑口无言。 “跟我来。” 村长慢慢悠悠地转过身去,放下这样一句话,“你们也跟我来,年轻人们。” * 天上下起了雨。 雨不小,滂沱地倾盆而下,顺着屋檐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院子里很快多了好几滩水洼。 这是间祠堂。 祠堂里面牌位众多,正厅的空地上有把椅子。老村长坐在椅子上,“罪人”们就团团围坐在地上。 村民们站在门口或门外,有人望着里面的情形,有人一脸愁绪地望着外头正下着的雨。 “在你们这些孩子出门在外打拼的时候……我们杨庄子,出了大事。” 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沙哑难听,“三年前,村子里的破庙突然毫无缘由地烧起了大火,有个人活生生烧死在了里面。” “那火烧得邪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火灭以后,连尸骨都没找着。” “那天灭了火以后,我们还以为没人死在里面呢,庆幸了半天以后,才发现沈家少了个孩子。” “他一死,跟他一直要好的另一个孩子便伤心欲绝,竟然在不久后就跳河死了。”村子扼腕叹息,“也不知是情深还是什么,那孩子居然死后成了鬼,隔三差五地就……他闹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村子里都搬走十几家了。” 龚沧莫名其妙:“他化鬼报复村子干什么?” “谁知道呢,大约是心里有怨无处发泄,就干脆怨到所有村人身上来了吧。”村长说,“今日这婚宴上死了新娘新郎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三年里,村里每每有人结婚,都会这样惨死在宴上。” “唉,红事变白事……” 村长叹着。 大波浪问了句:“三年前,那个跳河的孩子叫什么?” “别问了,多不吉利的事儿。”村长说。 村长把这问题敷衍了过去,但大波浪并不放弃。这茬儿不行,她就换了另一茬继续问:“那那个烧死的孩子,难道就是?” “是啊。” 村长沙哑地给了肯定。 沈奕黑着脸,站在村长后面——祠堂里面的供台面前。 供台上面供着一堆牌位,摆了一堆香炉。香烟袅袅里,供台的正中央,有个牌位被放在C位,高高供起。 牌位跟前的烧香前,还有上供的一盘果子贡品。 而牌位后头摆着一张黑白照片,是遗照。 沈奕伸手拿起那张黑白的照片。 老村长在他后面说:“就是沈奕。” 沈奕手里的照片上,黑白的他笑容那样灿烂。 真是——音容宛在。 笑、貌、犹、存。 永远怀念。
第008章 沈奕实在没忍住,手上一用力,当即把这张遗照给摁碎了。 他气笑了。 这都什么事儿。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今天就只是出来玩个鬼屋而已好吗!只是鬼屋而已好不好! 结果莫名其妙被拉进这个村子里不说,还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怪力乱神告诉他这儿是地狱,他被拉进地狱玩游戏了——这也就算了,这游戏刚开局没两分钟,NPC就告诉他他死了!? 死的是个跟他同名同姓的NPC就算了,王八了个羔子的怎么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沈奕受不了了,一甩照片,回头喊起来:“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样啊!?” 罪人们都仍然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 西装男冷漠极了:“继续装。” “?什么继续装!”沈奕说,“我真不是鬼啊!我在外头是大学生!凉艺的!动画文化科大三!学号E121402!学生证我都拿在手上呢,我要真是这山村老尸剧本的,我能在外面上大学吗!” 罪人们互相看看,又警惕地看着他。 所有人一言不发,将他上上下下审视了好几遍,神色各异。 瞧着是都不愿意相信他。 龚沧走到他旁边来,将祠堂的所有牌位扫了一眼之后,拿起了他沈奕的那个牌位。 “哗,”龚沧看着牌位上的字说,“1962至1983,哥们你英年早逝啊,享年二十一岁。” 沈奕今年正好二十一。 这话晦气得让他头皮都炸了,大骂一句之后,沈奕夺过龚沧手里的牌位,骂骂咧咧地放回到台子上。 “少说这么晦气的!”沈奕朝他喊,“老子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行了,别炸毛了。”大波浪出言道,“既然你这么说,就把学生证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吧。可以吧?如果他真有学生证,那应该就不是鬼了。” “也对,如果有在上头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大概就不是鬼。” “拿出来吧。” 有人朝他伸出手。 沈奕求之不得,低头就去翻包。 翻了几下,他脸一白。 罪人们把他突变的脸色收进眼底:“怎么了?” 沈奕青白着脸,把自己的包打开一看,手也往深处一伸——他的手就那么水灵灵地穿过包,从底下伸了出来。 他的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 龚沧被这一幕深深震撼,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沈奕,你不会……” 沈奕收回手,在包里噼里啪啦摸了一通。 他脸色更加惨白地抬头:“我卡都没了。” 龚沧:“……” 罪人们:“……” 有人叹了口气。沈奕转头看去,叹气的是大波浪。她扶住额头,神色复杂至极,相当无语。 西装男脸色也很难看:“你的意思是,你拿不出学生证来了?” 场面有些尴尬,沈奕哈哈干笑起来:“最近比较倒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就从包里掉出去了?”黄毛嗤笑,“你这跟上学和老师说作业忘在家里了有什么区别?” 沈奕无言以对。 “说好能拿出来看看,你这会儿又拿不出来了。”有人语气不善,“你不会真的是个鬼吧。” “我真不是啊……” “那你拿出证据啊。” 龚沧突然想起什么:“相册啊沈奕!上上个月你不是还拍了学生证给主任,去参加那个高校生动画大赛了吗!” 沈奕更想哭了:“我手机前段时间刚换的啊,主板烧了才换的!数据都没搬过来!” “……那你等死吧。” 沈奕痛苦地捂住脸。 “各位朋友,珍惜生命,快离他远点。” 不知谁这么说,然后一群罪人都从地上站起来,乌泱泱地一起往远处去了好些,围在门口重新坐下。 沈奕无助得想跳楼。 龚沧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什么,连忙去翻自己的包:“对了对了,我能证明!我有学生证!我跟他一起住了三年宿舍了,我要是能证明我是学生的话,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不是鬼了?” “不一定,很有可能是你被鬼洗脑了,其实你是一个人进来的。”西装男说,“你别费劲了,我们不会再跟他多说一句话的。” 龚沧动作一顿,嘴角抽了两下。 “话说回来,村长。”大波浪站在罪人们之间,问道,“三年里村子被那个溺死鬼到处祸害,你们就没做过什么?就这么干等着鬼上门?” “那怎么会呢。”村长说,“村子里请过一位和尚的。” 这么一提,沈奕想起来,在说他是个鬼之前,那村民的确还说,要带他们去找“渡衡”和尚。 大波浪问道:“是渡衡和尚吗?” “是啊,”村长点头,“渡衡和尚是赵大娘请来的,说是县城里面很灵的和尚……渡衡和尚来这儿以后,给了我们些符咒,让我们贴上。” “就是那个婚宴现场也贴着的符咒啊。”西装男说,“可是根本没用啊。” “是啊,而且你刚说,这三年里所有的婚宴上新郎新娘都死了。所以你们之前也请过那个和尚吧,不是很有问题吗?” 村长摇摇头:“渡衡和尚说了,符咒就是会有些问题,会有防不住的时候。” 说着,村长又叹息,“本以为这次弄了这么多符咒,一定没问题,万万没想到啊……这对新郎新娘,还是出了事。” “唉,万般皆是命。” 西装男皱着眉:“可……” “好啦,你们就别说啦。” 站在祠堂门口那儿等着的村民开口了。一个村妇走进来,说,“你们这群小年轻,不过就是回村看看而已,迟早还是要回去大城市打拼的咯,问东问西的晓得那么多事情干什么,又没有用。就别问了,这些事大人们会处理的啦,你们别放在心上了。” “有那个闲空啊,你们还不如赶紧去婚宴那边瞧一瞧,帮帮忙。这一下子红事变白事,老张家有的忙的咯。” 村妇吆喝着让他们赶紧走。 众人就这么被赶出了祠堂,连把伞都没讨到,就被村妇赶着回去了婚宴上。 大雨滂沱,他们全成了落汤鸡。 婚宴的屋院里同样被大雨浇透了个彻底。不知为何,院子里只有先前那个给他们那桌端了酸菜鱼来的姑娘在。她躲在屋檐底下凄凄切切地哭着,用一张白帕子抹着泪。 挡在桌上的新娘子没被抬走,她还躺在那里。大雨洗刷了她脸上的血,冲掉了她的妆容。那张桌子上滴滴答答着血水,鲜红的色彩从她身上的嫁衣往下蔓延——那嫁衣竟然是浸了血的。 摆了满院子的菜饭被雨淋着,挂了满院的红绫遭着风吹雨打,台子上的红符卷了边,好几张血红的符纸随风飞起,又被雨打落下地。 诡异的一幕。 沈奕站在远一些的雨里,默默地挨雨淋。没办法,那边那群站在屋檐底下的罪人都想离他远点,他过不去。 连龚沧都不在他身边站着了,跑去贴着大部队了。 人类真是个特别现实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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