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可谓一片狼藉,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在半截桑木上蹦来跳去叫嚷的花头鹦鹉,尖锐的鸣叫声和往常一般刺耳,但沐桐仁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他更在乎塌在院中的半截桑木。 沐桐仁捂着头,目光逐渐涣散。 他养的是徒弟不是仇家吧? 始作俑者洛临不敢吱声,或者说,是没空吱声。 他的爪子被扎穿在桑木中,桑木似有意识般,死死咬住他的爪子不放,洛临使了好大力气竟都无济于事。 现在沐桐仁靠近,咬住肉垫的吸力小了些,洛临使劲挣了挣,疼得龇牙咧嘴,只得端起自己硕大的毛脑袋,可怜兮兮看着自家师父。 沐桐仁看向手掌被串在半截桑木上的洛临,眼皮跳了又跳,他默默给自己的腰又加上一道丧失知觉的术法,好让自己站稳。 “谁来解释一下……为师的桑木,为何断了?”今夜遭受的伤害太突然,沐桐仁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还是如此荒诞的噩梦! 凤景行变回花里胡哨的少年模样,他指着地上紧闭着嘴的洛临哆哆嗦嗦:“师父,能解释的在小师弟嘴里。” 沐桐仁的头,顿时更疼了。 好端端的大徒弟,怎么十回见面,有八回在小徒弟嘴里。 他站到洛临身前,神色冷肃:“为师是不是说过,不可以乱吃师兄。” 洛临只是摇头,他不敢张嘴,也不能张嘴,他的大师兄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他喉咙口。 沐桐仁又叹口气,他挥了挥衣袖,一簇藤枝探头探脑冒出头,兴奋地看着被钉在桑木上的洛临。 洛临毛发顿时炸开,他后退两步,奈何猫爪还串在桑木上,牵扯到伤口,他疼得嗷一声。 沐桐仁在洛临嘴里看见了一晃而过的大徒弟。 沐桐仁操纵两根藤枝熟练地从洛临痒痒毛间穿过,在洛临受不住痒张嘴的刹那,藤条快速侵入洛临嘴中,两条柔韧的藤枝牢牢撑开猫猫的三角嘴,沐桐仁紧张地朝里看去。 只见自家大徒弟面色淡然,浑圆的山雀两只爪子撑开跨在身侧,安详地卡在洛临喉咙口。 模样不似遭难,气定神闲得像度假。 也对,故地重游按少了算,也有百八十回了。 沐桐仁面色十分难看,他又操纵一根藤条缓缓探入洛临嘴中,娴熟地把沾了满身津液的大徒弟从洛临喉咙口卷出,嫌弃地捏了道水诀。 季凌霄格外熟悉流程,他毫不犹豫跳进师父捏的水诀泡泡中,一时忙碌不已,无暇出声,怒极反笑的沐桐仁也没有耐心去听这三个糟心的徒弟编纂真相。 不论前因后果如何,源头肯定又是洛临。 沐桐仁收回捆着洛临的藤条,把它们全缠回腰上,温和的木系灵力注入后腰,沐桐仁的眉头拧巴成一团。 “嗷……呜?” “柔弱”倒在沐桐仁脚边的洛临想变回人身求饶,但出口的虎啸让他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很快,洛临惊恐地发现自己变不回人形了。 怎么办?师父似乎更偏疼他的人身。 这三月以来,洛临每次用原型闯祸,总会被罚得更重,现在化不成人形,洛临不禁开始后悔,自己这三月—— 怎么!就!没好好修炼过!! 洛临委屈地啪嗒眼,耷拉在身后的那条黑白条纹尾巴,委曲求全地蹭上师父脚踝。 沐桐仁踢开洛临求饶的尾巴,他将目光投向被桑木困住的爪子,洛临惯会察言观色,他迅速拉下嘴角,眼里含着一汪热泪,简直将“楚楚可怜”四个字具象化。 “师父,这破木头扎我手。”变不回人身只好硬装可怜,洛临无助地看着沐桐仁,一味喊疼,师父人美心善,肯定会体谅他重伤的手掌……吧。 师父快看呐,肉垫都破了…… “你口中的破木头,是为师原身。”沐桐仁额前青筋又抽了好几下,他滤过洛临精湛的演技,直指要害。 洛临:“……啊?” “不是师父的驱使物吗?”沐桐仁常使的藤枝洛临是见过的,师父不明说,他也能隐约猜出沐桐仁和桑木有关。 只可惜猜错了方向。 “驱使物就能随意压断了吗?”沐桐仁咬牙,洛临化形以来,打不得骂不得,他连话本都看上了,如今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去管教。 “!”骤然得知真相的洛临脑子一片空白。 首先,他把师父本体压断了,其次,他把师父本体压断了。 他怎么能忘了!师父和他们一样,也是妖……是个妖,就会有本体。 洛临想起自己和师父的本体暗暗较劲的几百年……面色倏然涨红,刚才故意挂在眼角,将落不落的泪珠控制不住地大滴滑落。 “师父……”洛临声泪俱下。 沐桐仁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直觉不妙的他往后又退两步。 洛临前爪和后肢一齐使力,生怕晚了就碰不到师父的大猫努力爬向沐桐仁,但洛临似乎又忘了自己的爪子还串在桑木上,扯到伤口后,本来已经止住的鲜血又浸出大半,尽数渗入桑木截面的缝隙中。 无人在意的角落,倒在地上的半截桑木析出小团绿光,悄悄没入洛临的虎躯。 洛临声若蚊蝇:“师父,您不会要死了吧?” 这又是什么话? 沐桐仁维持得很好的肃然面色裂开了,他腰疼,头更疼,现在是还活着,但感觉离背过气也不远了。
第3章 师父骑我身上 他的本体一年到头长不出几片绿叶子,看起来行将朽木,但有万年的修为撑着,再浪个千年不成问题,桑木断得实在蹊跷,洛临还不得不救。 沐桐仁蹲在空空如也的半截桑木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晕。 他握住洛临被串在桑木截面上的前爪,笑眯眯关怀:“暂时死不了,憋住,留在后头哭。” 捏住猫爪的手腕灵活一转,沐桐仁轻而易举,便将洛临的肉垫和自己的本体分离。 喷溅而出的血液泼了沐桐仁满脸,洛临看着自家师父阴恻恻的脸,脸吓得惨白。 血在顷刻间流得更欢,沐桐仁无暇顾及满脸污渍,在藤枝和碎布间犹豫了三秒,迫于空气中越发浓厚的血腥气,沐桐仁臭着脸,把缠在腰上的几根藤枝扯下,先草草缠裹好猫爪。 藤枝刚沾上洛临的鲜血,便自发地向伤处渗透温和的木系灵力,血止住了。 一通忙碌,沐桐仁卷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鲜血,他披在外头的青衫微微敞开,亵衣包裹不住的脖颈,修长白皙,洛临愣住,他的视线忍不住朝下……却对上一双淡漠的青绿色眼珠。 洛临咽了咽口水,别开眼。 师父凶,但长得可真好看。 沐桐仁忽觉脚边有些痒,一低头,看见条黑白条纹“响尾蛇”又在激动地乱蹭。 折腰老树不动声色踢开洛临的尾巴,同时松开了触感很好的毛绒猫爪。 沐桐仁板着脸,看向光秃秃的桑木。 自三千年前神木扶桑陨落,大荒封闭后,沐桐仁再未遭受如此大劫。 就在刚才,本体断裂的同时,他的木灵精魄也一同不知所踪。 耳边还有洛临在哭丧。 好吵,好烦。 “我没有盼着师父死……”看出沐桐仁心情不虞,洛临小心翼翼开口解释,“师父,你骂下我,我害怕。” 哦……不止哭丧,还说胡话,沐桐仁冷冷瞅了洛临一眼,洛临瞬间消音。 “你跟我进屋。”沐桐仁想了想。 “啊?还要吊起来打屁股吗?”洛临大惊失色,僵在原地不敢动。 谁刚才说师父人美心善的?这简直是人间修罗! “不打。”沐桐仁看了他一眼 洛临不动,沐桐仁只好又强调一遍:“打你不划算。” 原身桑木都能压断,屋内脆弱的房梁,恐怕经不住洛临折腾。 洛临吓得耳朵紧紧贴着后脑,被橘黄色的毛发覆满的猫头上显现出“惊骇”二字,他四肢一软,瘸着半只前爪,标准的跪在沐桐仁脚边。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前爪已经脱离桑木,洛临还是变不回人身,他张开嘴,轻轻衔住沐桐仁垂下的衣角,明明有着猛虎的外形,依偎在沐桐仁身边,却像只刻意捏住嗓子祈求主人抚摸的小猫。 “还知道认错。”沐桐仁冷哼一声,扯回自己被咬住的外衫揉成一团,他可算从洛临嘴里等到一句舒心话,虽然看上去毫无悔改之意,但额前又紧簇的眉心总算找到合适的理由舒展开来。 罢了,也就折损一半修为,精魄没了,好好看住洛临便是。 沐桐仁又看了眼洛临,辨不出喜怒的面上没有过多情绪,他扶着腰踉跄起身,然而差点被洛临拱过来的虎头绊倒。 腿边不再有响尾蛇,多了颗毛脑袋。 “师父骑我身上吧!我驮您回屋。”近乎谄媚的洛临正在努力拱开沐桐仁并拢的双腿,准备好将功折罪的猫猫很有当师父坐骑的觉悟。 沐桐仁睨向洛临根本沾不了地的前爪,没端住笑出声,三脚猫自己走路都一瘸一拐,沐桐仁不敢想,自己要是真坐上去,会摔成什么鬼样。 “把为师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沐桐仁抬头望天,凉凉道。 洛临非常紧张:“师父我不想你死。” “听话,自己回去,墙上的术法已经撤了,房梁也挂不住现在的你。”沐桐仁不想再和洛临讨论死不死的问题,他踩住洛临又贴过来的尾巴,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想睡院子里?” 被精准拿捏住软肋,洛临耷拉着耳朵,瘸着腿恹恹拐进沐桐仁住的东院。 洛临才跨进木门,东院突然窜出三两条藤蔓,互相交缠,将木门抵得严严实实。 放在眼前还看不住,那就关起来。 院内还剩俩毛团,沐桐仁终于有空去看顾自家同样遭难的大徒弟。 季凌霄半死不活沉在水诀泡泡里,在沐桐仁看过来后,勉强抬起一扇翅膀挥了挥。 沐桐仁收起水诀,差点被憋死的湿答答毛团跌在地上大口喘息。 “师父,不要再忘记留个喘气的孔了。”季凌霄心有余悸。 师父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但再被小师弟和师父一齐折腾几回,他就该先一步,成为无名道观在忘忧山上的第一个坟包。 “凌霄,你说洛临是故意的么?”沐桐仁蹲在大徒弟身边,关切地为季凌霄拍背顺气。 还没缓过气来的季凌霄心突然一梗:“……?” 季凌霄不确定地问:“您是在问小师弟吗?” “嗯。”沐桐仁颔首点头,垂眸盯着不远处的桑木,“为师的年纪是稍比你们大些,但还没到该死的时候,洛临想我死。” “师父您多虑了!”半截桑木上空,突兀响起一阵聒噪的鹦鹉啼叫:“小师弟只是口无遮拦,他七天能闯出八桩祸,桩桩都不一样,师父您好看得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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