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对她这种语气并不陌生,因为她和我哥讲话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只不过现在接受对象从我哥变成了我,我还是有点不习惯。 她伸出手,帮我把围巾围好,动作充满歉疚意味,好像是在跟我说对不起,抱歉让我而不是我哥成了这个联姻人。 周千澍站在她身后,也是一脸担忧和不放心,我有点好笑,这到底是送我去嫁人呢,还是送我去刑场啊? “好了,别送了。”我拍拍陈女士的肩膀。“车就在楼下呢。” 陈女士欲言又止,我哥看出她有话要单独和我说,很有眼色地回房间了。我拎着行李箱,戴着她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站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等待她最后的道别。 “难知。”她犹豫很久,终于开口,“妈是真希望你在那边能过得好一点,这些年,妈都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我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到她掌心。 司机站在车旁边等我,见我下来,又帮我提行李箱,又帮我打开车门。 我不记得是我几岁的时候了,有个冬天也是特别冷,我和周千澍两个人被裹成两个圆团,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抹着眼泪,站在公园门口等待陈女士的到来。 我们迷路了,因为我说要看水池里的乌龟,周千澍紧紧牵着我,人群就这么把我们俩和陈女士冲散了。 广播又播了一遍,陈女士眼眶通红,印象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她冲过来,抱住直咳嗽的周千澍。等问清楚我们俩是为什么走丢后,她抬起手来,大力地往我身上打了几下。 其实我挨打挨惯了,疼倒是不疼,不过她这么几下子过来,我下意识还是想要躲开。那天下雪,地本来就很滑,我摔了个屁股墩,脑袋正好磕到旁边的石头上了。 疼,真的很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哭。直到陈女士把我带到医院里,医生帮我处理好伤口,包扎好,我都没掉一滴眼泪。 护士拿着棒棒糖,想等我一哭就塞我手里,我这么滴泪不流的,反倒把她变得有点尴尬。医生倒是挺赞许的,夸了一句“这小孩挺坚强啊”。 和周千澍比,我就是一块橡皮泥,搓圆搓扁都可以,不像他,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舍得去敲打一下,生怕下手狠一点,他就碎了。 陈女士拎着脑袋上包着纱布的我去吃了一顿很美味的西餐,没有周千澍,没有她的训斥声,那是我吃过的最舒服的一顿饭。吃完那顿饭,我忽然想,如果没有我哥,我每顿饭都能吃得这么舒服吗? 很快我又觉得我这么想太不应该了。很多次,周千澍都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了我,没有他,我哪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现在我想想,那一天里,大概有好几次,陈女士想开口跟我说对不起,但她开不了口。 等我要嫁出去的这天,她把这些年的愧疚折叠成这三个字,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一路上司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从倒后镜里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我有心想打破这阵沉默,想想万一他的意思是我能被他们家宋总娶上,着实有点高攀了,那我要怎么接话呢? 我最终没说什么,只等到了宋家住宅门口,才说了句谢谢。 “没什么,这是我的本分。”他拔了车钥匙,下车帮我开车门,拉行李,好不殷勤。 我还是没忍住,“宋……宋总在家吗?” 问完我都觉得搞笑,要和宋恒焉结婚的人是我,结果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还得跟个陌生人似地向别人打听小道消息。 司机转过身,“宋总还在公司,他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会议,可能得等到下午四五点才能回来。” “好,前面有台阶,你看着点。” 其实我真不在乎宋恒焉在不在家,以及他回不回来和我会面这种事,只不过我要是一嘴都不问,未免显得太过生分。 表面夫夫也是夫夫,该做样子的事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不过,宋恒焉没有特意在家里等着我,说明他对这桩婚事也没那么上心。这样正好,我的愧疚感和压力都得以减轻。 小时候和邻居妹妹玩过家家,长大了和联姻对象玩,区别不大。 我跟着宋家的保姆上了楼,进了宋恒焉给我安排的房间,没有想象中华丽浮夸的装修和格局,相反还布置得挺温馨,床头居然还有个我很喜欢的那种巨大一只的熊玩偶。 在五岁以前,我都和我哥一间房,但他太容易生病,需要照顾,就和陈女士去睡一个房间了。 可能觉得双人床那么大一张,我自己睡还是太空荡荡,可能想买点什么,来弥补我所享受不了的照顾和陪伴,陈女士在我六岁生日时送了我一只比我还高的熊玩偶,随后每年都会送一只新的。 我就养成了抱着玩偶睡觉的习惯,也没感觉不好意思,同学来我房间玩,见到都要感叹一下,“周难知,你三岁啊?” “对啊,不觉得我的脸蛋看起来比你们年轻漂亮很多吗?” 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假装的呕吐声里,我不动声色地把熊放到更角落的位置,免得被他们的衣服蹭脏了。 不管宋恒焉是事前稍微调查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有这么个睡眠习惯,还是他手下的人安排布置好了这一切,我都挺高兴的。 我喜欢熟悉一点的人,熟悉一点的环境。宋家是不可能有我的熟人了,但看了这个房间的布置,我觉得我预期中的失眠也许不会那么严重。 保姆做好午饭,喊我下楼去吃。我洗了手,还在想餐桌上会不会全是昂贵的食材,一看都是家常菜。 “您试试,不合口味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再做。” “不用不用,”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扒了一口饭,才意识到就这么让保姆杵在桌子边上看我吃饭不太合适,“您也坐下吃吧。” “不用了,我事先吃过午饭的。”保姆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浮现出来。“您吃就好了。” 我看到她鬓边的白头发,不多,大概和陈女士是差不多的年纪。 “那您坐下吧,站着我会有点负担。”我拉开椅子,祈祷我对陈女士偶尔管用的撒娇战术对这位保姆阿姨也生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我吃饭向来比周千澍慢,因为他虽然吃得很斯文,却也很专注,可我总想在ⓃⒻ吃饭时聊几句,时间就这么拖延了。 要是在家,陈女士会叫我闭上嘴好好吃饭,不然就回房间别吃了。幸好,保姆阿姨心地善良,也没催我赶紧吃,但等我和她聊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把碗里的饭都扒完了。 “味道还可以吧?” “特别好,您要是出去开餐馆,肯定大赚。” 保姆阿姨又笑,对我的话很受用。“我小孩要是也有你这么开朗就好了。” 我说我这不叫开朗,叫话痨,我妈都快烦死我了。 “肯定是嘴上嫌烦,心里还是很疼你的,你这么好的孩子。” 她终于把敬称换成了“你”,我美滋滋地喝完汤,想着我的亲和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 我唯一能赢过周千澍的,恐怕就是交朋友的能力。大半个学校我都聊过天,不像周千澍,课间也坐在教室里闷头读书写题,但他人缘也不会差就对了,毕竟成绩和脸蛋摆在那,哪怕他不主动,也有很多人会凑过去问他习题。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人打着问习题的旗号,试图和他拉近关系。 周千澍并不喜欢冲着他的脸来和他交朋友的这些人。有一次晚自习,我带着两人份的零食去找他,就看到他站在尖子班门口,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哥?”我帮他拆开吸管包装,将果汁递给他。“又被奇怪的人搭话了?” 周千澍喝了几口果汁,才反过来问我:“有人找你搭话吗?” 我说哥哥,有你这么一个金玉在前,谁没事会想来搭讪我呢?我倒希望替你分担一点,你看你这眉头皱得…… 周千澍拿开我要抚平他眉头的手,“好了,你回班吧,我也要去写作业了。”我把几袋零食塞给他,“哥,别就顾着写题,饿了多少吃点。” 由我来宋家联姻是正确的。就我哥那个不爱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样子,来到这种地方,恐怕真的得当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我就不会了,我很有弹性,适应能力很强,就算待在大笼子里,我也能找到消遣的事,不至于把自己闷死。 宋恒焉是下午五点回来,还是明天回来,还是婚礼前我都见不到他,我都无所谓。这里有吃有喝的,书房里的书籍很多,客厅的电视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尺寸,还有个我没来得及去逛的小花园。 这养老般的安逸生活,别人求都求不来,被我撞上了,我得好好珍惜。
第3章 最美背后灵 吃饱了人就容易犯困,我回房间躺到床上,想着眯个半小时左右,就差不多可以起来去逛逛小花园了。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这会一睡就一发不可收拾,等我醒来,太阳都快下山了,身上还盖着被子,可能是保姆阿姨帮忙盖的。 我一看时针已经指向五了,万一宋恒焉回来了,我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这多不礼貌啊。 但房子里很安静,如果宋恒焉到家了,怎么都该有些动静才对。我做贼心虚地下了楼梯,和沙发上的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财经新闻上只刊登过宋恒焉一两张照片,还是那种隔得特别遥远的大合照,脸都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长得不错。现在他本人坐在那里,要是房子是我的,要是房子再旧再小一些,完全可以用上蓬荜生辉这个词来形容。 我和我哥小时候也常被人夸漂亮,被错认成女孩子,我想宋恒焉被错认的几率恐怕要比我们大上十倍。 可惜我词汇有限,脑海里除了美人两个字,就冒不出更多的字眼了。 宋恒焉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拿着文件,听到我下楼的动静,坐姿一动不动,只抬了抬眼。 这一抬眸,我瞬间领会到一点影视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一见钟情的滋味。 他睫毛很长,皮肤也白皙,再配上精致的五官,要不是身材摆在那里,说是优质Omega我也相信。 “你好,宋先生?我是周难知。” 这招呼打得很是疏离,但我也不能一上来就喊他名字,毕竟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一面。 美人沉默片刻,眼波流转,“恒焉。” 我摸不准这是个自我介绍呢,还是意思是我们都要演一对夫夫了,称呼上就随意点。 “哦,那个,你吃饭了吗?”我决定先含糊过去,会错意的话就太尴尬了。“肚子饿不饿?” 宋恒焉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准确地说,是用那双眼睛将我打量一遍,确保我这个联姻对象没什么太大的差错。我背上快冒出冷汗了,他才收回视线。“恒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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