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吗?”他问我。 我嘻嘻笑着伸手去戳他的脸,头昏脑涨地讲胡话,“宋恒焉,我是真不想和你结婚啊。” 他回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酒精和倦意一同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彻底醉了。 还剩最后一点理智的时候,我只来得及想,还好我酒品没有很差。 还好今天这场婚礼算是顺利进行了,我没出什么洋相。 我不喜欢酒,也不喜欢喝醉的感觉,但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喝酒,因为它可以暂时麻痹你的大脑,让你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氛围里相信,你是幸福的。 七岁那年,我去了父亲的公司,推门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不应该推开那扇门的,如果我知道我会看见什么。 事实上,我没有看见特别过分的场面,因为女秘书已经在调整她的肩带了,而我的父亲也西装革履,只除了他嘴边残留着半个来不及擦掉,也可能是他暂时还没舍得擦掉的口红印。 我盯着那个口红印看了几秒钟。七岁的孩子还不足以通过一个口红印来推断出完整的状况,但至少,他经常陪着妈妈看偶像剧,他大概能够知道,妈妈不在的时候,爸爸的嘴巴上有口红印,那恐怕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父亲伸手要过来抱我,我愤怒地推拒着,女秘书以为我们就是父子之间的普通玩闹,也笑着过来捏我的脸。 她身上有着很刺鼻的香水味。 我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指,咬到见血了。她尖叫着把手抽回去,泪水滚滚而下,比偶像剧里面的女主角哭得要更有感染力。父亲给了我一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揍我。 和陈女士相比,父亲在这个家庭里一直扮演一个背景板的角色。他话很少,不怎么过问我和周千澍的成绩以及生活,自然也不会大骂我们。 他力道不重,但是我的脸肿了起来。我用尽全力挣脱他,跑出了办公室,跑到楼下,撞进陈女士的怀里。 她手里拿着的饮料洒了一地,不过在训斥我不小心前,她首先看到了我的脸。 “你脸怎么了,周难知?你爸对你动手了?” 陈女士的竹笋炒肉基本没往我脸上招呼过,可能也因为这样,她的怒气格外抑制不住。她牵着我一路走回办公室,周千澍没来,太阳太大了,他出门容易被晒得不舒服。 那天他俩吵了很久,但我留意到,父亲嘴巴旁边的口红印不见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陈女士,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万一是我看错了呢?万一陈女士不相信我呢? 妈妈,我喊她。她那会还很年轻,很漂亮,挂着泪痕牵着小孩走在街上,好多路人都为之侧目。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最终我还是没把那件事说出来,因为我说到一半,陈女士忽然就打断了我,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去吃肉丸。 她偏过头,不让我看到她的眼泪,但她的手太冰了,我猜她可能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又或者她在我说之前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我们谁都没把这件事告诉周千澍。他睡得很早,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躺下了。这件事就成了我和陈女士共同的秘密,即使它是一个非常不光鲜亮丽的秘密。 从那天开始,父亲总是一下班就尽快回家,再也没出现过之前那种十一二点才让陈女士去厨房给他做点吃的,又或者干脆彻夜不归的情况。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道歉,来忏悔,来补偿,虽然这是一种再恶心不过的补偿。我不知道陈女士是接受了,还是有什么令她不得不接受,反正我接受不了。 我不想和父亲谈论任何事情,我尽一切可能避开他,就连老师都特地把我叫去办公室问我,为什么这周作文我一字未写,交了个白卷。 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我说,我没什么好写的。 怎么会呢,老师哗啦啦翻出周千澍的卷子,你看你哥,他就写了很多啊,不一定是要很打动人的事例嘛,哪怕只是写写日常生活也可以…… 我最终也没把这篇作文补上,我选择站在走廊里罚抄十遍课文。老师不知情,我哥也不知情,所以我不怪他们。我只是真的没有东西可写,如果我要提笔,我只能这样开头:我七岁的时候,去了我父亲的办公室,我看见…… 那样全世界都要知道我和陈女士共同守住的秘密了,我想陈女士不会开心的。
第7章 嫁给你和嫁给机器人 父亲重病的噩耗一从医生嘴里说出来,陈女士就泣不成声了,周千澍也站在旁边抹着眼泪。只有我像一个冷血动物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上黑漆漆的脏污。 有一瞬间,我在想,病得好啊,直接死了就更好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该劝陈女士早点和他离婚,省得现在全家都被他拖累。 但陈女士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觉得她毕竟和病床上的人一起走了那么多年了,不能说散就散的,何况他曾经对她很好,在那件事发生后,他几乎是个无微不至的好丈夫,连外人都觉得他是个模范好男人。 我没法理解她的想法,可是我做不到对她的愁容视而不见。治病需要的医疗费就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周千澍的工资够高了,可还是远远不够。要解决这样的状况,除非天上掉下来一笔横财。 天上不会掉钱,所以我用自己换了。以宋家的财力,那个无底洞就算还是填不满,至少也不会有空缺的时候。 宋恒焉把我放到了床上,好安静,客人怎么都走了,热闹就只持续那么一会吗? 我扯着宋恒焉的袖子,大着舌头又强调了一次,“宋恒焉,我真不想和你结婚。” 我大概是喝醉了,喝醉的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你也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但是我也可能没有那么醉,因为我还有余力思考,我想我必须趁这个节点把心里话说出来,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你话那么少,我又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嫁给你和嫁给机器人有什么分别?” 我头很痛,好像被砍成了两半,一半在劝我别再说了,再说宋恒焉该翻脸了。 另一半说,翻脸就翻脸呗,就婚前同居的那几个星期,难道你们的感情就有多深厚吗?翻不翻脸的,又有什么区别? “宋恒焉,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只知道靠下半身思考的Alpha吗?”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我只是见过一个那样的Alpha,我就同类项合并了,但其实宋恒焉还不至于,至少我还没见过他只凭下半身思考的样子。 宋恒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悔婚了,还是去找东西揍我?揍就揍吧,我刀枪不入,很扛揍的。 宋恒焉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我凑近要看,他让我躺好,开始解我的衣扣。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他没再坚持解我的扣子,只是把我的袖子挽上去,热乎乎的毛巾贴上我的皮肤,我这才明白他是想把我擦身体,因为我这个鬼样子多半是没法好好洗澡了。 毛巾热乎乎的,宋恒焉的力道也不轻不重刚刚好,我闭嘴了,安静地合上眼睛。 父亲曾给我发过一条讯息,措辞很谨慎,一看就是反复斟酌了的。他向我道歉,说他对不起我和我哥,也对不起陈女士,他也知道发生的事是没法改变的了,所以他会用一辈子来赎罪的。 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一次。我站在病床边,看他那张消瘦得面目全非的脸,恶毒地想,是的,爸爸,这就是你的报应。 什么Alpha天生就会被Omega吸引,什么易感期控制不了自己,都是借口。但凡他和那个Omega女秘书接吻或者进一步做别的事的时候,有想过一秒陈女士呢,他还会亲得下去,做得下去吗?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确实从父母身上看出来了。不过还好,我和宋恒焉没有爱情可言,我不会见证它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 尽管如此,这场婚礼还是带来了不少转变。举行完婚礼后,我开始和宋恒焉同房同床睡觉,但真的就只是纯睡觉而已。 有时我会在睡前和他说一些公司里发生的事,他会认真聆听,偶尔给些实用的建议。除此之外,我们别的什么都没做了。 我对这样的变化没什么意见,我天生体寒,手冷脚冷,有宋恒焉这么一个暖炉当然是好的。他愿意听我说各种有的没的,陪我一起营造出良好的家庭气氛,让我不至于一回家就面对房门紧闭的书房,这也是很好的转变。 关于我婚礼当天喝醉的事,还要我半醉不醉时说的那几句话,宋恒焉毫无追究的意思,我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把这个旧账翻出来供他审问。 我不想和他结婚是真话,我讨厌大部分的Alpha也是真话,宋恒焉之前总是冷冰冰的也是真话,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况且就算我不说,宋恒焉也未必就看不出来。 他包容度很高,或者说并不记仇。哪怕我在醉意的煽动下贸然摊牌,我强调了我在这桩婚姻的不自愿,他也并未因此就疏离我或者冷落我。我努力尝试和他做一对相安无事的表面夫夫,他也在努力。共同的目标让我们的关系即使比不上那些真心相爱的情侣,至少也不会真的就像两个互不关联的陌生人一样,对彼此漠不关心。 和宋恒焉一起坐在沙发那看电视的时候,我想起我小时候陈女士和我父亲也是这么坐一块看电视的,只不过他们会为了看哪个频道争吵起来。宋恒焉不会。他能接受的范围挺广的,不管是我兴致上头打开一部狗血偶像剧看,还是开着新闻频道听听近期发生的大事小事,他都很专注地看着屏幕,好像那上面投着什么商业ppt。 几个周末过去,他陪我去医院看望了我父亲。也许是治疗起了效果,父亲的脸色看上去比以前要稍微好一点,只不过仍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的,这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要和父亲说什么,我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那个口红印代替了别的一切,长久地刻在了我对他的记忆上。 但我确实也还记得,他周末会带我们一家去公园放风筝,周千澍一个风筝,我一个。玩累了的话,他就会去买饮料,并且他记得我和周千澍各自喜欢的口味。 他的错显而易见,可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然而或许是这样,我对他的厌恶就更深了。他为什么要出轨呢?他又为什么要病倒呢?他现在倒好,每天就睡觉,不需要醒过来面对各种各样的琐事,压力和负担都由别人扛着,他一身病痛却也一身轻松。 “你还好吗?”宋恒焉转头问我,看来我的精神面貌已经糟糕到必须要被人关怀一下了。“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和宋恒焉结婚后的又一个转变,是他的话逐渐变多了,虽然和其他人相比还是少,可至少他不是一块戳一下出一声的木头了,慢慢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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