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地就杵好了,往那边勾了勾头。 朝奉比我快一两步,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做,才看了眼,一下子腿一软,被吓得跌坐到了地上,好半天爬,才被老炮拉了把,颤巍巍站稳。 他这幅模样,我心里也是咯噔了下,再收回目光却已经来不及了。 棺材里盛了四分之三的浅黄色粘稠液体,跟蜂蜜差不多,里头躺着个人,再普通不过的古代装束。 但我可能这辈子都很难忘记棺材里的那张脸。 睁着眼睛,皮肤状态跟活人没有任何区别,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而最关键的是,这张脸就在刚刚,我还见到过。 就是跟孙戊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连耳廓上的褶皱都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这时,胖子他们齐齐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也跟着回头,孙戊正站在门口,很平静地问我们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走。
第19章 我听到朝奉上下牙打颤的声音。 大家的脸色都透出一丝莫名的古怪,我本来就觉得孙戊长得就有几分阴翳,这会儿看他,更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都冒着阴邪气。 孙戊还仿若未觉,兀自往前走了几步,老炮儿的反应极快,眨眼间便换了副神色,一把揽住孙戊将他带了过来。 老炮儿的力气很大,孙戊动弹不得,被他禁锢住了。 然后老炮儿拿枪指了指棺材,问孙戊怎么看。 我真佩服他,这会儿功夫脸上还能带着从容不迫的笑,胖子在棺材的对面,面上不显,身体却紧绷着,手臂上的血管都恶狠狠地凸了起来,时刻准备着猛扑过来的姿态。 我倒是头一回看胖子这么严肃,特别不合时宜地开小差,想他这会儿像什么呢,大概像一只熊猫露出了它的獠牙,这么想想还有点怪搞笑的,只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孙戊在面前,我实在笑不出来。 老炮儿和胖子都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的架势,我相信孙戊也感受到了,他老老实实也不挣扎,顺着老炮儿的指的方向看过去。 看完他的脸色也变了,很精彩,我头一回见人的脸能由白变红再变青的,孙戊脚下打了个滑,似乎没站稳,但老炮儿一直架着他,他没能倒下去。 “返……返返返,返祖吧,可能是。”孙戊紧张到结巴得不行,把那棺材里的“老孙戊”从头看到了脚又从脚看到了头,支支吾吾地给了个解释。 这个理由有点扯,胖子一下子怒极反笑,往斜侧边跨了一步,照着孙戊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没好气地骂道,“别在这扯犊子,你他妈返祖返成克隆的呢?你当老子文盲呢没学过生物?快说,说不好老子今天就让你躺这板板里,你俩双胞胎好好叙叙旧。” 胖子的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老炮儿手中的枪可也不是吃素的,孙戊脸色犹疑不定,到最后,看了看老炮儿沉默着顶过来的枪口。 老炮儿可不是吃素的,在下面对着没救了的土夫子开枪时,手稳得很,没有半点的犹豫。 何况旁边还有胖子,再不济也有个武力值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摸不清底细的萧肃生,孙戊心里天人交战之后,整个人颓了下去,长叹一口气。 不过他的气没叹完,被胖子的眼神儿给堵了回去,胖子让孙戊别装深沉,如果要是想着用拖时间吐气儿这样的方式把这棺材里头的东西弄醒,还是省省事儿,他指定第一个把孙戊给喂了,而我们有生哥在。 胖子狐假虎威的时候看了眼萧肃生,还好,他没有反驳胖子,我也小松了口气。 孙戊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喘也不是憋也不是,脸都涨红了,半晌,苦笑了一声,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似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两只手搭着棺材边撑着身体,佝偻着身体,整个人显得苍老几分,“这事说来话长。” 胖子就让孙戊别逼逼赖赖,长话短说,他这辈子听过的奇闻异事多了,没心情在他老孙家的棺材前听故事。 孙戊被反矫情达人—胖噎得不清,也失去了废话的欲望,问我们在刚才那青铜耳室里是不是看到了上面的字儿,有没有提到一条鱼。 胖子果断地点了点头。 孙戊摸了把脸,苦笑了声,说这一切都要从那条鱼开始。 那条鱼是从山体塌方的地方游出来的,凶悍得很,他祖宗,也就是孙思邈,得到了那条鱼之后,也没地方养着,索性就弄了个巨大的黑缸,那鱼每天撞每天撞,撞着撞着就习惯了,但是孙思邈,反而每天开始做噩梦。 胖子听到这儿就叫停了,“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我们看过了,书接上回也是该讲到剖出来铁疙瘩之后延年益寿了。” 孙戊苦笑了声,说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他做的不是一般的梦,梦到的,是那条鱼见过的东西,就跟刻录机似得,不能快放也不能倒放,并且,少说也有几百年的跨度了。 那鱼是从古墓里游出来的,因为他起初的梦是水里的视角,大批的工匠还有奴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也看不出是哪个朝代,后来他查过,怕是历任帝王陵墓都没有那么大的规模,去修一个墓。 只能通过后来,勉强猜出是在一座山的内部,因为无论在哪个地底,掏出那样大的空壳,不塌陷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按照那个墓的占地面积来说,那山的占地和高度小不了。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地方,孙戊直直盯着那玉棺里的尸体,我是真佩服他的勇气,反正要我跟这么个睁眼睛的东西对视,我是做不到。 他看了约莫几秒钟的功夫之后,才又接着往下说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修墓葬人似乎是捎带手的事儿,看上去主要还是为了藏东西,一样很大的东西,被封在半米来宽的青铜盒子里,这样东西整十六个人抬着才能抬得动,肯定超乎寻常的重,绝对不是尸体。 但这个东西也就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抬到里面去了。 而接下来才是惨剧的开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某天,有几个人似乎是来视察的,大概有六七个吧,看完了之后,在水里捞捞捞,最后啥也没捞着,反倒是所有接触过,参与过这项史诗性工程的人,全都被杀了,尸体被丢入河里,脑袋则被砍下来灌上青铜水浇成了人俑。 一整条河道底,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多长,全都堆满了无头尸体,后来慢慢被冲到了山外边,这条鱼也就跟着游了出去,算是便宜它了。 它也不往别的地方游,就开始死命地吃这些尸体。 对于孙思邈这么一个正常人来说,每天都梦到自己作为一个鱼的视角啃尸体,肯定是很难接受的,就这么啃了一个月之后,他精神已经快趋近崩溃了,并且越看那条鱼越觉得邪门,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被折磨得寝食难安,差点就要直接去了。 已经病到了什么程度呢,他的徒弟都已经开始给他的朋友们去信,过来凭吊了。 其中,就有个叫江落怀的。 本来孙思邈对自己是压根儿不抱任何希望了,在床上直起身来都难,直到他这个朋友一来,掀开帘子一看,从侧着的角度来说,他觉得太眼熟了。 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儿,朋友眼熟再正常不过了,何况江落怀这种上街被砸花的脸,谁见了都不可能印象不深刻,可孙思邈总觉得在梦里好像哪儿见过似得,吊住了一口气,一把拉住江落怀之后,他一回头,吓得孙思邈直接躺床上了。 江落怀跟他最开始梦里那几个来视察中的其中一个,长得特别相似,因为长得特别好看么,所以他一下子就回忆起来了。 孙戊嘴巴一张一合的,我脸都快听绿了,就怕他说出来,跟江风也长得特别像这样的字眼,好在最后他没有。 接下来不知道孙思邈和江落怀是怎么商量的,反正是把那鱼杀了,果然从鱼肚子掏出来了那块儿似铁非铁的玩意儿。 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孙思邈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东西应该跟当时青铜盒子里装着的有关系,或者就是因为有人偷偷凿了一小块儿下来扔到水里被鱼给吞了,才引发了当时的悲剧。 这鱼被杀了之后,他们又找人给它做了场法事,果然没再继续做梦了,就是那块儿东西,对他产生了影响。 他的心病几乎是一下子就好了,身体反而一天好过一天,不仅医术莫名之中有了很大的长进,还逐渐有了越来越年轻化的趋势。 当然没有返老还童那么夸张,但确实体力和状态都恢复到了三十来岁的巅峰时期,这也让他的名气越来越大。 孙思邈把这一切变化都归咎在那东西上,这种前人花了这么大功夫去藏着掖着的宝贝,又给他带了那么多的好处,他自然是不可能扔掉,每天都差不多要花半天的时间在上面琢磨。 所以他很快就沮丧地发现,那块儿原本就不大的铁疙瘩,从鱼肚子里出来之后,慢慢有了越变越小的趋势。 他用青铜盒子,各种各样材料的盒子都试过,甚至还把那条鱼的尸体又挖了出来包上,可惜就是阻挡不了它有一天会彻底消失的结果。 孙戊抓着那玉棺,指节都发白了,他问我们,“如果你们面对这样的场面,会怎么做?” 胖子几乎是想也不想,“找呗,管它当时的墓在那儿,妈的挖山也得把那玩意儿给找出来啊,谁敢拦着老子长生!” 孙戊说孙思邈也是这么干的。 借着原先他周游四方给人看病的由头,他去了很多有山有水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出有这墓的迹象,甚至在民间连半点传说都没有流传下来。 他去的地方越来越多,在民间的好名声越来越大,甚至被尊称为药王,可他自己却医不了自己的心病,到最后甚至得到了唐太宗的召见,令他交出驻龄的秘方。 帝王之令,但他又怎么可能会交出来?随便应付了些之前听说的偏远地区的方子,又说愿意继续为皇帝寻找更好的。 于是他的活动有了全程的赞助,从私人的变成了半官方的性质。
第20章 孙思邈仍然继续拜访名川大河,暗中查探,只是始终没有结果,他最后到了快要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他曾经享受过不会变老的可能,就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留住它。 但老实说,我觉得孙戊说的有点扯,孙思邈为什么不拉着江落怀一起找呢?就算是我家的祖宗对这不感兴趣,他也完全可以狐假虎威,借着帝王的威势逼他就范。 但大家都没提出质疑,我也没有问的欲望,倒是胖子,叫孙戊老实说重点。 孙戊的反应有点奇怪,他的手一直搭在那玉棺的板上,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他突然抬起脸,嘴角扯起来了个诡异的笑,他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人都死了。 与此同时,孙戊猛地一掀那棺材,脚毫不留情地踹了上去,那力度,是丝毫没在意里边躺着的是他的祖宗。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6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