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要经历一场恶战才能找到我哥,令我意外的是,刚踏上第一层台阶就碰见个大晚上还要戴墨镜装逼的男人从公司大门拐出来。 第六感告诉我,这男人是羊哥。 他显然也瞧见我了,停顿几秒,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小弟弟这么晚不睡觉跑这来干嘛?我们公司可不招未成年。” 我不信他认不出我这张脸,更没心思和他耍嘴皮,直截了当地问:“屈温在哪?” 羊哥脸上浮着笑,先开始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拉长音“哦”了声:“你是屈温的弟弟,我说呢,看着有点眼熟,你哥在里头加班呢,工作嘛,小孩多体谅体谅家长,明早不上学啦?” 口袋里紧握的刀柄快要把掌心硌烂,他嬉皮笑脸的死样看得我怒火中烧,真想用刀在他脸上捅几个血窟窿,再让他哭着跪着带我去见屈温。我哥最好人没事,但凡衣服破个角我都得跟他们拼命。 “一点半。”我压下火,抬手看了眼表,懒得多费口舌,“两点前没见到我哥,明天到这来的就是警察和媒体。” 借势逼人的招屈宏达能想到我想不到? 我向羊哥透露了计划中一小部分,比如我哥媒体账号里的定时求救发文,再比如我给市警局的匿名投诉信,里面有戚叙死亡影像,以及对淮州以羊哥为首的黑社会多项恶劣行径指控。 这些东西如果一小时后我没有安全到家取消发送,他就等着通缉令下来,谁也别好过。 “我哥在网上是个大红人,不然戚叙一个外地人怎么平白无故找上他的,屈宏达没告诉你?” 我不能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起码在见到屈温前,必须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直勾勾盯着羊哥:“可以选择不信,你跟我赌。” 他终于收敛起恶心的笑,摘下墨镜半眯着眼打量我,忽地嗤笑一声,几步跨到我面前,扯住衣领往前一拽。 他的眉骨下有一道奇长的月牙疤,随着说话歪歪扭扭地在脸上蠕动:“杨九,你也能叫我羊哥,走吧,带小蝌蚪去找哥哥。” 杨九身后立马蹿出两条听话的狗,一胖一瘦按住我的胳膊用力折到背后,关节嘎嘣作响,一点挣脱不了。 我被卸掉棒球棍一路押进顶楼办公室,当我以为这就是终点,进去后却发现里面还有一间隐蔽的私人电梯,直通底下三层,连接着一条密不透风的甬道。 电梯门打开,深处飘荡着血锈与腐肉发酵的腥甜,凝结的水珠沿着青苔斑驳的墙壁滑落,在死寂中砸出空洞回响。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属于理性的半边大脑几乎被完全吞噬,踩过越多潮湿阴冷的石头,心就坠得越沉。 一路走过,沿途是十几间紧闭的铁门,把手锈迹斑斑,后面不知藏着多少罪恶。 杨九这瘪三说了很多废话,聒噪烦人,我一点也不好奇他曾经是怎么混迹社会,也不担心戚叙案子被扒出来会牵连危及多少人,我只想见到屈温,我要他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杨九见我对他的话没反应,明白是自讨没趣,沉默了会儿,他突然阴测测地笑了。 “不愧是你哥一颗肾换来的孩子,小兔崽子气性倒挺大,没白疼。” 这句话冷不丁撞进耳膜,我先是一愣,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可来不及去质问杨九就被强行带过拐角,一个吊起的人影猝不及防映入视野当中,膝盖瞬间软了—— 哥!! 一盏昏黄的灯在角落亮着,悬在半空的躯体像是被扯坏的玩偶,他的头垂得很低,脚下聚着一摊深色水洼。 有几秒我失去了意识,只听到一声极其惨烈的破音嘶吼,等再度清醒时我发现自己正连滚带爬地往那边冲。 屈温还穿着昨天中午跟我吃饭时的那件毛衣,现在早看不出原色,衣服后背的拖行痕迹从肩胛骨延伸到腰迹,脏污把白色羊毛染成灰褐,我爬到他脚边拼了命想让解绳子的手别再那么抖,可我做不到。 掌心被粗糙的绳结割破皮我才想起口袋里还藏着刀,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把麻绳割断,我哥湿冷的身体掉进臂弯,轻得像张薄薄的纸片,一碰就要从中心裂开。 他费劲睁开眼,昏昏沉沉的,每一轮呼吸都带着血沫碎裂的声响,一簇簇睫毛凝在一块儿,粘住的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走……手……” 我想让他别说话了,然而无论我把嘴张多大都没法发出完整的音节,只有眼睛在噼里啪啦地下雨。 地道的冷风卷着血腥气往喉咙里钻,我跪在结冰的水泥地上,难受一直攀聚在心尖,胃里止不住泛酸水。 眼泪的价值在于有人会为此心疼,以前我掉下的每一颗珍珠我哥都替我收着,但今天他没收,他让珍珠七零八落掉了满地。 我是被押进地狱了吗?这就是地狱吧。
第36章 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慌至此得以验证。曾经我很看不起那些遇到事第一时间只会痛哭而不去想如何解决的男人,觉得那都是窝囊废,直到真正绝望的境地落到自个儿头上,我才明白这完全是没法控制的反应。 我茫然地抱着我哥,脑子锈住,生涩地思考,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吗?否则为什么这几个月总有意无意地给我关于“死亡”的暗示,可是怎么会有哥哥忍心抛下自己的亲弟弟一个人离开? “啧,这就要崩溃啦?” 我丝毫没注意杨九何时站到我身后,他揪住我后脑勺的头发,头皮乍得一痛,那张丑恶嘴脸倒映在我眼中,夸张地叫着:“人没死呢,傻小子还不赶紧带你哥去医院!” 哦、哦、医院!对,我哥还有气,我得赶紧给他带医院去抢救,给他带去医院,讲不准能救活。 我浑浑噩噩地拖着屈温爬起来,视野被泪水模糊,我听到四周响起刺耳的笑声,好像陆陆续续有人从那些铁门里钻出来,愈发浓重的腥膻在地道里蔓延。 我几欲作呕,加快脚步往电梯那边挪动,却在拐角时不知是被石头硌到脚还是被人故意绊倒,身子一歪就要摔,眼看没法挽救,我死死把我哥护在怀里——落地前一秒,一只手突然在腰后垫了下,迅速调转了我和屈温的位置,我压着他重重摔在地上,耳边传来一声轻微闷哼。 还没等我去检查我哥情况,杨九先一步赶上来,一脚把我踢到旁边,扯住我哥衣领给他从地上拽起:“老子就知道你还清醒,给我装死,啊,接着装!我最后再问一遍,文秀兰到底去哪了?” “你撒手!” 我疯了般不管不管地冲上去,人在紧急关头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也可能是杨九没设防,他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偏过头,手劲一松,屈温就跌坐回地上。 我不要命,我要杨九死。 没时间去扶我哥了,我拔出短刀扑到杨九身上,之后每一下都冲着要他命的势头往下打,但杨九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到底力量悬殊过大,在我快要刺中他肩膀瞬间他弯起手肘向上一怼把我掀翻过去,嘴里骂着难听话抢走刀,眼看刀尖要反刺向我。 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在我颤动的眼皮上,刀刃被徒手握住,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粘液顺着刀尖流下,和眼泪铺在一起糊满我的脸。 “你来这干什么!你来这干什么!!” 我被拉着胳膊从地上提起,那些延迟的痛觉渐渐从四肢扩散开,刚才打成那样我都不觉得疼,可我哥一说话,我就痛得不行了,像是五脏六腑都搅碎,骨头和筋连在一块儿颤抖。 屈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我的嘴,把我挡到身后,咳了半天,才嘶哑地对杨九说:“别动他,我带你去找文秀兰。” 杨九揉揉胳膊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早这么做不就好了,费这老大劲,非要搞这么难看,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你就开心了。” 他把短刀随意丢到边上,挥手示意边上过来两条走狗分别按住我和屈温。 我看见杨九伸手轻轻扇在我哥脸上:“小屈,出去要是敢耍老子,老子就就地弄死你,哦,还有你弟,你的心肝宝贝疙瘩,一起送去陪你。” “杨九你他妈——” “少说废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押着我的走狗一拳揍在我肚子上,疼得我半天没接上气,小腹一阵坠痛。 “说起来,弟弟还不知道吧。”杨九狞笑着转向我,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恶鬼也与此无异,“四年前,一个大老板家的孩子先天性肾功能衰竭,要做手术,到处匹配不到肾源,就来找我,我在你们学校拿免费体检的名头带医院去验了个遍,你猜谁匹上了?” 我木木地抬头,四年前,正好是我初二那年,也是我住在筒子楼的最后一年。 “知道你俩是孤儿还想着这事儿好办呢,直接给你买回来不就好了,结果你哥不愿意,不愿意卖弟弟,也不愿意放掉我给的高额报酬,他就跟我说呢,你俩是亲弟兄,你能匹上,他讲不准也能呢。” “嘿,”他随手敲了扇铁门,咚咚的,“就这儿动的刀,那几年哪有什么卫生清理,活下来算命大。” “屈温,凭良心讲,羊哥这些年没亏待过你吧,那你这回非要把羊哥往火坑里推是什么意思?屈宏达他们一家要把那婆娘的器官卖给我,那疯婆娘也知道我们这儿的买卖了,本来合作好好的,结果你趁我们不在给人放跑,她要是手头有证据出去报警,东窗事发你以为你逃得掉?你能把自己洗干净?老子死也给你拽下来!” “你哥俩活这么大不容易,不至于为个女人断送自己性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好好想想……” 杨九挺直腰板,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在前头,我魂不守舍地跟着,这才知道,四年前的那个清晨,我哥挂着张惨白的脸回到家,填饱我肚子的不是肉包也不是豆浆,是他血淋淋半条命。 可现下不是为那些伤心的时候,我哥要带杨九去哪找文秀兰?他不是说不知道文秀兰逃去哪了,万一到地方没找到文秀兰还是死路一条…… 人生至暗时刻不过如此,电梯一层层往上,我心急如焚,又一点办法想不出,眼看一层抵达,我绝望地向我哥那边挣扎,屈温忽然半挑起眉,冲我露出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一声枪响。 杨九半只脚迈出去,鞋还没落地就被击毙在电梯口。 事发突然,我怔愣地看着眼前变故,大批穿着防弹服的特警举枪从正门冲进来,押住我和我哥的两个走狗意识到局面不对立刻松手,屁滚尿流地往外跑,没两步也被击倒,趴在地上哀嚎连连。 屈温快速捂住我的脑袋让我背过身,他身上的血腥味还是那么重,动作却流畅许多。 我僵硬地在他怀中抬眼,他笑得好温暖,尽管脸上依旧凝着血,但半点看不出刚刚在下面要死不活的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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