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姨画完最后一笔,把纸扎人立在一旁,用湿布擦拭手上半干的浆糊,抬头就见女人站在面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纸人,就问她:“姑娘要买?” 女人如梦初醒,惊慌地四下张望,然后三两步奔向卓羽燃,一把抢过塑料袋后夺门离开。 “这是怎么了?”卓羽燃不放心,出去张望。 街道左右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不过几十秒的交错,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 心头一跳,卓羽燃暗道不会又大白天碰到那玩意儿了吧。 他赶紧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门关上,恨不得加两把大锁才能安心。 许阿姨探头看他:“小卓,怎么脸都白了?” 沈悠屈尊降贵地把眼神从手机上移开,看了一眼卓羽燃。 卓羽燃似哭非哭,面部肌肉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自我安慰:“没……没什么……外头热,我有点晕……” 他顾不上烫,倒了一杯热水,胡乱吹了几口就喝了,差点把嘴巴烫出一个窟窿来。 他挪到沈悠身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沈悠继续低头玩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说:“她是人。” 认识沈悠不过第三天,可是卓羽燃就是发自内心地信任这个男人。 既然女人是人不是鬼,他也不再管对方奇怪的举止,马上抛诸脑后,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沈悠大吃一惊。 不过,粗神经也有粗神经的好处,沈悠想,敏感纤细在他们的世界终归不是什么好品质。 就在卓羽燃已经快要忘记这个女人的时候,几天后,她再次光顾了寿庄。 与那天不同,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虽然知道对方是活人,可那天的情景再次浮上脑海,加上不过几天时间,竟然又来光顾他们生意,卓羽燃就觉得浑身上下毛毛的,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勉强挂上职业微笑:“您好,随便看看。” 女人仍旧买了黄表纸、冥币元宝,只是今天买的数量是那天的两三倍。 之前买的都用完了?卓羽燃心里嘀咕,手上不停地给她装袋包好。 她又像上次一样在店里转悠,把各种商品看了一遍。 今天在墙角摆着一对新的纸扎人,是两个童女。 它们穿着黄色和绿色的交领褂子,配红色绣花鞋,惨白的脸蛋上两抹醒目的红晕,磕碜地微笑。 女人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好久,视线火热。 卓羽燃咳嗽一声,提醒道:“客人,您的东西。” 女人才如梦初醒,精神恍惚地接过四只巨大的塑料袋拎好。 卓羽燃无意中看到她投在地上的影子就像一个身材肥大的胖子,有些奇怪滑稽。 她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用呢?卓羽燃很不理解,今年的七月半鬼节已经过去了,这两天生意一直很冷淡,凭空来了这么个“大户”,很难不让人好奇。 女人慢慢走到门口,因为东西太多,让她开门的动作都变得很笨拙,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推开玻璃门。 卓羽燃立马从柜台后跑出来,为她推开门。 女人向他点点头,笨拙地跨过门槛,由于店门太小,她整个人连带四包东西都被卡住了。 “您先把塑料袋放一边,或者给我也行呀。”卓羽燃向她伸手。 没想到,女人紧张地摇摇头,如临大敌。她戒备地盯着卓羽燃,好像手上拿的是什么稀世珍宝,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卓羽燃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退后两步,劝她:“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您请,您请。” 女人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十几秒后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发了狠地用力挤出去,塑料袋在门框上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摩擦声。 里头叠好的纸元宝都被挤得变了形。 直到女人好不容易才走出店面,卓羽燃不禁吐出一口气,希望这位奇怪的女士不要再来考验他脆弱的心脏。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 就在他想要关门,却在无意中瞥了一眼走到拐角处的女人背影时,他忽然呆愣当场,白毛汗从背脊上成片地冒出来。 他心下大骇,浑身发冷,恐惧在一瞬间笼罩住头顶。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见女人脚下那坨肥胖的影子十分诡异,仔细分辨才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拎着大物件后形成的影子。 先前,卓羽燃并没有细看,现在无意中发觉这影子竟然留着男式的板寸,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 这道影子亦步亦趋地黏在女人脚下,它似乎有所察觉,竟然做出一个回头的动作。 卓羽燃吓得躲在门后的阴影里不敢乱动。一道阴冷的视线如有实质地穿过很长的距离,投射在他身上。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跑出去叫住女人。 可他突然成了哑巴,连啊啊地发出声音也做不到。 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阻止了他。 直到沈悠高挑的身躯站在他面前,他才发觉女人和那只怪物早已离开。 一只流浪狗蹲在街对面的垃圾桶旁觅食,忽然它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 卓羽燃总觉得那双狗眼里露出鄙视的嘲讽。 看吧,你这个胆小鬼,怕得成了只软脚虾,恨不得像小姑娘一样扑到别人怀里寻求安慰,切—— “我才没有!”卓羽燃大声辩驳。 沈悠奇怪地看他:“什么没有?你在和谁说话?” 卓羽燃一愣,再看街对面,哪有什么狗眼看人低? 天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都快要神经衰弱了。 他匆匆回到柜台,翻看刚才的支付记录。 转账记录是真的,女人是真的,那么影子呢? 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怎么会有一个男人的影子? 沈悠走进来,四处看了看,浓艳的眉目突然皱起:“刚才谁来过?” 卓羽燃一副无精打算的衰样,活像被鬼纠缠,吸走了好几天的精气:“她又来了。” “她是谁?” “前两天来买过东西的女人,留着长发,很精明干练的那个。” 沈悠想了想,才勉强从记忆里挖掘出一张女人面孔,“她啊——怎么?这次她家里总算要办白事了?”
第10章 卓羽燃无语,怎么好端端的美男张嘴就咒人? 他把事情始末,包括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向沈悠倾倒。 这一说就说了十多分钟,那种不寒而栗的恐惧,在面对沈悠后似乎找到了很好的宣泄口,让他暂时摆脱了灵魂深处的战栗。 沈悠修长骨感的手指在柜台上发出几声敲击的声音,他轻嗤:“看看再说。” 卓羽燃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胆小如鼠,不禁委屈地缩缩脖子:“都说鬼怕阳光,怎么大夏天的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吓人?” “鬼想吓你,还要挑日子吗?吓你就吓你了,需要发请柬给你吗?” 卓羽燃大摇其头,又问:“那我们怎么办?不管她了?万一出事就糟了。” 沈悠倒是心大,轻描淡写地说:“别人的事瞎操心,明明怕得直哆嗦。我说,你就是那一类爱看鬼片,还怕得要死的人吧。” 卓羽燃窘了,无力地辩解:“没有的事,我不是这样的人。” 沈悠敷衍地朝他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柜台后,雷打不动地玩手机。 接下去几天太平无事。 楚亚来过一趟,看到店里门可罗雀也毫不在意,潇洒一笑愉快地回家养病了。 倒是沈悠这两天一反常态,也不迟到早退了,天天准时来店里报道,一坐就是一整天。 就连许阿姨都大吃一惊,觉得小沈是不是心里藏着事,还旁敲侧击地对他嘘寒问暖。 卓羽燃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觉得这人嘴硬心软,明明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偏偏总是故作冷漠。 就这样过了四天,女人果然又来了。 不同于第一次来时精致的通勤妆容,这次她脸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粉底,但遮不住满脸的憔悴。她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就像好多天没有闭眼,眼底的青黑透着疲态,双眼无神,不似活人。 卓羽燃惊诧万分,下意识就去看她脚下。 只见影子形状纤长苗条,一点没有上次臃肿肥胖的痕迹。 他不敢掉以轻心,观察了片刻,才发现女人的影子和自己的比,阴影颜色更加浓郁,像是两重影子叠加所导致的。 之前的板寸头男人绝不是他的错觉,卓羽燃越发肯定。 上次它嚣张阴冷地回头注视自己,有恃无恐地大肆挑衅,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龟缩在女人的阴影里,藏头露尾。 卓羽燃暗中和沈悠互换了一个眼神,暂时按兵不动。 女人又买了大量的冥币元宝和黄表纸,这次的数量又是上次的两倍多。 卓羽燃忍不住问她:“这么多东西,您怎么拿回家?”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作答,她又盯着纸扎人看,就像深情凝望挚爱,如果眼神有温度,卓羽燃相信,纸扎人一定已经无火自焚了。 沈悠头也不抬:“店里的扎纸匠手艺很好,如果有需要也可定制。” 女人缓慢地回头,眼珠浑浊,目光涣散,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一眼多用,似乎可以同时看着不同的地方。 “可以定制?”女人隐隐兴奋,期待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沈悠这才抬头,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没错,要来一对吗?” 女人不答反问:“纸人能代替活人吗?”她脸上泛起红潮,情绪更加激动,满怀殷切期盼。 沈悠存心吊着她,似是而非地胡说八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种不入流的耍人方式过于拙劣,就连技能不不过硬的江湖骗子也会嗤之以鼻。 没想到,女人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翻脸走人,她激动地指着墙角的一个纸人女童,“我就要她。” 她眼带绿光,不等卓羽燃上去拿给她,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热切地抚摸女童纸糊的长发,嘴里语无伦次地反复说道:“就要她了,就是她了,对对,没错……” 卓羽燃碜得慌:“这么多东西,需要我们送货上门吗?” 女人搂紧纸扎人,神经质地说:“不要碰它!不要过来!走开!” “好好好,”卓羽燃举手投降,把装好的几大包塑料袋放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东西在这儿,微信还是支付宝?” 女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抱住纸扎人来到墙边,扫码结账。然后她费力地拿起所有的东西,向门口走去。 细细的一双脚支撑着她身体和东西的重量,怀里还拽着一个纸扎人,远看就像一棵怪异的圣诞树。 卓羽燃跑过去替她开门。 女人比上次还吃力地挤过大门,艰难地走到不远处的一辆白色小轿车旁,然后一股脑把几个巨大的塑料袋塞满后备箱和后座,又把纸扎女童端正地摆在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最后驾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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