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奇怪你妈都不来干吗派一个远房亲戚来监督你。 文学女青年垂头丧气,感叹下次再也不找处男了。 因为这天灾人祸,我的处男生涯又得以延续了很久。 我们在上海,只有四天的假期,四天正好是一个女人的生理周期。所以这四天就在平淡无奇中度过了。每天我们就聊聊天,逛逛街,偶尔坐下来找个安静的地方接个吻。不过尽管实质上没什么改变,我却在精神上感到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的生命中多了一个女人! 走路的时候我让她走里边,我走外边;遇到一个小坑洼,我会挺身而出,把她抱起来,不让她沾湿皮鞋;吃饭的时候,我会先尝尝烫不烫。 她跟我说,你后背上都是青春痘。 我说,这说明我这基因好,青春痘不长脸上,都长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说,什么基因啊?分明是因为你只洗脸不擦背。别给我丢人了,洗手间水池旁边给我窝着去! 我问她,你是不是经常举哑铃啊?手臂这么有劲? 她说她跪在地上擦她们家地板擦习惯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这四天是我漫长的十八年来最幸福最快乐的四天。 这四天除了在一起腻腻歪歪,我们还是干了点正事的,就是参加那不靠谱的优秀作家储备计划。我记得那年题目是什么与太阳有关的东西。我脑子里只想着文学女青年,我觉得她比什么太阳都温暖,都能给我带来光明。这一趟上海之行没拿奖我也认了,能遇到我的太阳就是最大的幸福,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但是还是得在乎一下,因为这关系到升学。 结果是我和她都没取得一等奖,也就是说我们都没有被保送进大学的资格。我也就算了,北京这么多大学,随便考一个希望还是蛮大的。可是她呢?我们俩已经约定以后一定要在一起上大学的,甚至连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打算都有了。如果她不借助保送,仅凭高考,万一她要是没考上北京的大学该怎么办呢?我们俩都很郁闷。 不过还好,我们俩上一届比赛都是一等奖,人家说上届的一等奖也能管点用。于是我们就怀揣上回一等奖的证明到处去碰运气。 她最想去的是清华北大,一进门,一女的跷着二郎腿,开口就是我们学校全国第一,你们这得二等奖的如果进我们学校,多给我们学校丢脸啊?文学女青年被彻底打击了,她说她看着负责招生的老师,对这大学的梦想也就破灭了。 一晚的忙碌折腾,最后我们俩都消停了,知道保送的事情没希望了。那晚是我们俩在一起的最后一晚,我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晚,最后一次体温可以互相传递,我就难过。她倒入睡得很轻松,可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不忍心她离开我,更不忍心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我望天花板时间长了,发现天花板能够望穿,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太阳藏了起来,月亮去找太阳了,所以天上只剩下孤单的星星。 比赛完全结束的第二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那天,我们整个上午都在旅馆的房间里度过,我看着她,觉得她好像变漂亮了;或者就是我本身改变了。她在我的脑子里装了一面镜子,使我一睁开眼,全世界的女人只有她一个模样。 吃过午饭,我们坐地铁,她送我去火车站。在地铁站分别的时候,她突然摘下她的手套。 她说她出生的那个城市,从来不会下雪,也从来都不会冷。所以这是她买的第一副手套,绿色是她的幸运色。既然手套带回老家去也没有用,那就当做给你的纪念品吧,如果大学秋天的时候我来北京,我去你那里取这副手套。 我只要了她的一只手套;我把我的黑色的手套也摘下来一只,递给她。我说,我也给你留一点纪念品吧,等你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可以把它还给我;如果你不回来了,那我就在下一个冬天活该受冻吧。 我在地铁里,一只手戴着一只绿色的伸缩手套,另一只戴着黑色的手套。身边的人看我,我却看着车窗外那片黑乎乎的模糊的世界。 我用戴着她的手套的那只手摸摸我的脸。她的手套表面粗糙,摩擦着我的皮肤,手套上残存着一点香水的味道。 她看见我戴上了绿色的手套时说,你这么戴,别人会笑话你的。 我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为什么我这么戴,我就告诉他们,这只绿色的手套是我的宝贝,所以我只能用手抓着它;我担心一松手,我的宝贝就会被人偷去。 我们在车站分别的时候,我最后一遍吻了她的嘴唇,她的脸颊有点凉。 她那时哭了。 只有这一个理由。 当我在绿色的手套上边发现了一滴泪水的时候,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那还有可能是谁的呢? 北京的那个冬天,不算冷。我回来以后,只下了一次雪。绿色的手套很薄,戴跟没戴没多大区别。我用手抓住一把雪,很快,雪水就融化了。我看见了手套上闪亮的那些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为考学的事情忙活。这时正巧有一个在艺术院校读书的朋友知道我写过书,他跟他老师推荐了一下,让我拿我写的东西给他的老师看,我就去了。我本身也喜欢影视,也很想上中戏。老师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过看完我写的东西大加赞赏,告诉我来考他在的系吧,他就是系主任,问题不大。 我看到自己的升学靠谱了,很兴奋,于是赶紧向老师推荐文学女青年。那姑娘也写过书,文采很好,语言犀利。系主任也挺欣赏,拍着胸脯说你们俩来这里,希望都挺大。 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我们未来可以在一起的几率被无限放大了。我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 情人节的时候,她管我要礼物。她说她跟她们班的女孩吹我来着,女孩们不服,非要看我长什么样子。于是我制作了一张巨大的海报,用快递发给了她。那时候没有快递,只有EMS。竟然寄张海报要花五六十块钱。不过那张海报也的确很大,如果一个人举着海报铺展开,完全盖住他是没什么问题的。那是我为新书拍的照片。反正我这人就是上像,拍出来肯定比我本人好看。打印的时候,工人都啧啧称赞了半天,以为我这整了哪个明星的海报呢,愣没看出来我就是照片上的人。我能想象,她慢慢推开海报,所有的女孩在旁吱哇乱叫的情景。如果能够给她带来小小的虚荣,那再好不过了。 她回电话说,爽死了,她们班的小女孩都羡慕死了。电话的结尾,她大声说,我爱你。 我们在电话里亲来亲去,腻味了半天,最终才挂了电话。 我那时候坚信,这三个字是真的,很简单的理由,会相信,相信它的力量,相信它会到永远。 我想,无论是谁,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傻傻的,相信童话里的东西。 然后我接到了她的情人节礼物,一个鼠标垫。信封上写着:这样你可以每天都“压”在我身上。鼠标垫上印着一只绿色的开口笑的青蛙。 她确实很聪明,鼠标垫这玩意儿是俺每天都得用的东西,每天都能看到她。后来鼠标垫用啊用,彻底烂了我也没舍得扔,和我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一起收在了一个箱子里。那是最美好的记忆的一部分。 有一段时间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 她问我,半年的时间长吗? 我说,不长。因为有希望。 但实际上,半年又很长,因为有欲望。 并不纯粹指性欲,欲望还包括了能够每日看到你爱的人,经常能听见她的声音;或者是抚摸,身体的一点点接触,体温的传递;以及夜深了,寂寞的时候,渴望有人交流的愿望。 她问我,怕不怕她跟别人跑了? 我说,不怕。我总觉得,应该完全相信彼此。如果不相信的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她鼻子哼哼了两下,然后转移了话题。 那些细节我已经开始淡忘。反正我记得有一天,她给我发来信,说有一个男人总是特照顾她,跟一个大哥哥似的,经常带她出去吃饭,出去玩。
我知道她在逗我,我倔强,说,太好了,有人可以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她把电话挂了,忘了,或者是刻意,没有说再见。 之后她开始跟我打冷战。我给她买了一个小礼物想哄哄她;我给她留言,可是她就是不回。我问她,我们约定的时间你不在网上,你干什么去了? 她说,我跟大哥哥约会去了! 她第一次用约会这个词。 我说,喔,你约会的时候,正好我妹妹也来找我。本来我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想送给你,可是这几天都没联系上你,我妹妹看到礼物,一高兴就给要走了。 她问我,你有几个好妹妹? 我说,跟你哥哥的数量一样多。 她说,那可麻烦了。我从小到大身边朋友都是男生,哥哥多得数也数不清。 我说,彼此彼此。我用英文字母来表示我妹妹,现在发现二十六个不够用了,打算用梵文了。 她气我,我就气她。在斗智斗勇上我从来不会谦让一步。从那以后,我们在一起就总是斗嘴,总是互相争执,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说她跟那个大他几岁的男人一块去吃饭了,吃得可香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我气她的理由都是假的。我去逛旧货市场,发现了一个特漂亮的笔筒,仿造的古董,花纹刻得很精致,于是我就花了几十块钱给买下来了。因为大家都是搞文学的嘛,尽管写字都用键盘了,但是对与笔有关的东西还是颇有好感的。我想这礼物她一定喜欢。而至于妹妹,我的确有那么几个认的妹妹,但基本上都是一年见一次的那种,只是联系的时候用这种称呼证明彼此的亲近,仅此而已。 我们每次上网或者打电话,吵架都会占据开始的那部分时间。吵完架以后,我们又像往常一样卿卿我我。报纸上说,小两口越吵架越幸福,所以我想斗斗嘴无关紧要。 我总感觉,她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气呼呼的。我突然把笔筒从怀里掏出来,笔筒里插着一根小白旗,证明我已经对你投降。我想她一定会噘起她的小嘴,哼哼一会儿,然后暗地里偷着笑,把礼物收下,放在贴身的小包里。 我设想过很多情景,关于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也许在地铁站,在学校门口,在家门口,我幻想着她会出其不意地蹦到我面前,给我一个惊喜。她刚刚下飞机,来不及喝一口水,就打了一辆车径直来找我。她说,她想我想得发狂,所以逃学就来了。我会把她抱起来,像举一只小狗,把她高高举起,然后紧紧搂在怀里。 我总是做着类似的美梦。也许就是下一个拐角,下一次抬头,她已经站在了我面前,冲我微笑着,晃动她手里的雨伞。那个夏天,北京的雨水很充沛,太阳总是偷懒。 现在我可能再也不会去幻想这些东西了。现实的无数的经历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什么惊喜;唯一能让人惊讶的,都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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