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晦兰把衣非雪出行的马车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将车板擦得油光瓦亮。 明晦兰干起活来认真负责,连一处死角都不放过,甚至连看不见的车底底部也给收拾了。 风潇路过看见时,一阵唏嘘。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啊,不得不卑躬屈膝百般奉承,以求栖身。 风潇喊明晦兰一声,热情走过去。 明晦兰回应一声,继续干活。 风潇想说什么,又难以开口。 不站在明晦兰的角度,怎配指手画脚要明晦兰知足? 说你别心里不舒服,其实衣非雪是在庇护你,总比你到处流浪成为人肉包子强吧?可明晦兰或许宁愿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也不想沦为奴隶被践踏自尊呢! 风潇叹了口气,这俩人牵扯太深,恩怨纠葛斩不断理还乱。 真是孽缘啊! 风潇:“我来给你切个脉吧。” 明晦兰下意识往后躲:“在下并无伤病。” 风潇也不用诊脉,仅仅是面诊就一目了然:“你并无修为,在弯月阵和摄魂阵转个来回,又亲身经历季无涯大开杀戒,还能全须全尾的,真是洪福齐天。” 明晦兰笑道:“衣掌门保护的好。” 他能这么想,风潇是很惊喜并为之欣慰的。本不想多嘴,但话赶话就由不得风潇了:“你别看非雪外表凶巴巴的,像个恶人,但他其实心里很软,也挺难的。” 明晦兰:“什么?” “从小到大,都挺难的。他娘生他时难产,连一口奶水都没喝上,他娘就撒手人寰,你知道非雪出生时天降异象吧?我姑姑这一死,他又背上“命里带煞克死母亲”的骂名,我爹痛失胞妹,更是冲到衣家要……” 杀死这个亲外甥,给妹妹偿命。 风潇住嘴了。 衣非雪是个骄傲的人,作为表哥不方便多言,尤其是在明晦兰这位宿敌面前说那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 让衣掌门本人知道了,可不得了的! 偏偏明晦兰还挺好奇:“听说他儿时走失过?” 风潇:“是,因为一些意外……流浪过一段时间。” “对了。”风潇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下,“尽量别在他面前提扶曦尊者。” 明晦兰心道为何? 那扶曦尊者宅心仁厚,名冠整个灵墟大陆,处处都是他的崇拜者,更在中土被奉若神明,还专门为其建庙供奉。 风潇说有事先走了,明晦兰将疑问暂时揣在心里。 * 明晦兰在阁楼东侧刷洗衣掌门的座驾,衣掌门望着阁楼北侧花园里努力奋进的季小公子。 季禾察觉到视线,仰头刚好跟衣非雪四目相对,顿时脸色发青,收回剑势:“你偷看我?!” 大中午的,衣非雪被逗笑。 难怪宫中贵人都喜欢养松狮犬,这玩意儿确实讨人欢心——季小公子每次发言都能让衣非雪开怀。 “是,我觊觎你们季家剑法,想偷师。” “你居然——”季禾真生气了,但立马反应过来衣非雪是在逗他玩,当场恼羞成怒,“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气成包子。 季禾收剑回鞘就要走。 “怎么不练了?”衣非雪道,“难不成学艺不精,羞于炫技?” 季禾最吃激将法,立即返身回来,拔剑指着衣非雪喊:“你给本公子看好了,当心闪瞎你的眼!” 衣非雪拄着下巴看季禾一招一式,玄妙无穷。 半套剑法下来,季禾出了一身薄汗:“怎么样?” 衣非雪:“不怎么样。” 季禾:“?” 衣非雪道:“你那招‘凤归巢’练的稀碎,多余的动作太多,所以紧接下一招‘石破天惊’时才会那么吃力。听好了,当心震聋你的耳朵,‘凤归巢’第三式第五节,右脚多往外侧迈半尺,第七式第九节,左手肘再抬高三寸。” 季禾如雷贯耳,嗡嗡的。 瞬间生出不服气来:“我季家以剑术名震天下,我太爷爷就是这么教我爷爷,我爷爷也是这么教我的,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衣非雪:“所以你爷爷学了一辈子也只是半吊子水平,只能靠镇魂幡弄邪门歪道喽。” 季禾:“……” 衣非雪打个哈欠,起身朝东侧劳作的人喊道:“明晦兰,回去了。” 季禾攥紧剑柄,回想衣非雪好为人师高高在上的话,不服气,太不服气了! 他一个使“蜘蛛网”的人,懂什么是剑术吗?懂怎么用剑吗! 还什么多迈半尺,抬高三寸的,鬼才信。 季禾重新施展凤归巢,在第三式第五节时,鬼使神差的多迈半尺——糟糕,怎么照着姓衣的话做了?? 岂料身体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灵巧百倍,导致后续的剑招一气呵成,整“第三式”完成的干净利落。 季禾目瞪口呆。 * 洗好衣非雪的座驾时,刚好暮色四合。 风潇临走前给明晦兰两颗补气丸,说是按照他凡人的体格特质的,不会出现虚不受补的副作用。 明晦兰再三谢过,把丹药收好。 回去找衣非雪时,房内暗着,人似乎不在。 明晦兰还是站在廊下先敲门,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也无人应答。 看来衣非雪真的不在。 明晦兰推开门,边进屋边在身上翻找火折子,需得在衣掌门回来前点好灯,让屋子亮堂堂才行。 明晦兰找到火折子,吹口气,火苗簌的一下升腾起来,却在下一秒忽地湮灭,一道泛着冷冽清光的细丝将黑暗乍然划开,瞬间绞上明晦兰柔软的脖子! 明晦兰浑身僵硬,更是被气浪掀的朝后摔到墙上,顿时两眼发黑,四肢软绵,不堪一击,随便一个庄稼汉都能捏死他。 衣非雪坐在蒲团上,目光隐晦难明。 明晦兰急喘口气,在适应昏暗的光线后,终于看清了衣非雪,无奈笑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种突如其来的游戏,以后能不能别再玩了?不怪衣掌门神功盖世,实在是我弱不胜衣,确实遭不住。” 把不堪一击说的理直气壮。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学者失去头脑,画师失去眼睛,工匠失去双手,而修士最宝贵的就是修为。尤其是从登峰造极的境界一朝跌落,前途尽毁,他本人竟半点失意颓丧都没有。 世人皆赞他坚韧不拔,即便跌落谷底也自强不息。风光时不骄,落魄时不馁,当真无愧“芝兰君子”美名,海纳百川,超然物外。 回想把明晦兰买到手的第二天,衣非雪就把“你废了”这个噩耗告知患者本人。明晦兰的反应很平静,甚至牵动唇角虚弱的笑了笑:“能活下来已是天道垂怜,岂敢肖想再多。” 都瞧一瞧听一听,看看人家这心性!活该他名满灵墟,流芳百世! 要不是衣非雪眼神好,还真就信了——当时在难民堆里找到明晦兰时,他清楚看见明晦兰冷锐的眼神,全无之前的和风细雨悲天悯人,目光厉冽,闪过稍纵即逝的阴鸷沉凉。 就和……三年前在寒亭殿内当众求亲,弄得下不来台一样。 短暂的撕裂那张虚伪的君子面具,露出隐藏在面具之下,不为人知的浅薄一角。 而衣非雪坚信,那冰山一角才是明晦兰的真面目! 可惜,铜皮铁骨的明晦兰外层还加固着铜墙铁壁,大炮都很难轰出裂纹。 * 衣非雪心念一动,青丝绕化成一缕灵光散去。 明晦兰也从“墙上”解脱,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微笑道:“多谢衣掌门高抬贵手。” 衣非雪冷眼看他。 这副温良恭俭让的假面孔,当真天衣无缝。 地上掉了东西,衣非雪用灵力勾过来,问:“怎么不吃?” 明晦兰看着补气丸说:“没伤没病吃它作甚,又不是嚼糖豆。” 衣非雪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敛起方才咄咄逼人的目光,转而换上一副闲散的语调:“跟本掌门走。” 明晦兰知趣的没问去哪儿。 被衣非雪抓住手腕,瞬息之间就到了寒亭县。 闹市上人流如织,车马喧腾,衣非雪知道明晦兰想去书局,就说:“你自己去逛吧,别跑太远。” 后四个字就是随口一说,整个寒亭县都在衣掌门的神识范围内。 等明晦兰走了,衣非雪随着人潮漫无目的的闲逛,听人说西街有家新开的炒货店,生意老好,光排队就要一个时辰。 衣非雪走着走着,看见一家醒目的门脸儿,百年老字号。 衣非雪想起什么,有点馋了,果断进去买。 掌柜:“本店不做花生酥啊,只有花生糖,客官要吗?” 衣非雪诧异,先确定自己没走错店铺,然后提供时间地点让掌柜别胡扯。 掌柜觉得衣非雪是在胡扯:“真的没有啊!” 掌柜挠着头皮道:“不过客官您说三天前,那小人有印象了。确实有位跟您年纪差不多的公子,他也来买花生酥,小人说本店不做这个,他就指着花生糖问‘还有原材料吗’,然后就借了厨房,自己做一盒花生酥走了。” “您别说,那味儿真香,我都想给他钱让他把配方教我了。” 衣非雪脑子发蒙。 忽然听见:“衣掌门。” 衣非雪回头,只见明晦兰从人海中穿梭归来,手里提着一个装满炒货的竹篮。 是那家排队都要一个时辰起的新店。
第20章 衣非雪一时懵憧。 心跳似乎乱了本该四平八稳的节奏,一下一下撞的胸膛有些发麻。 竹篮里装满花生。 “刚出锅的,有些烫,趁热尝尝。”明晦兰边说边拿了一颗剥开,仔细搓掉影响口感的花生衣,把圆润微焦的花生粒喂到衣非雪嘴边。 衣非雪没反应过来,本能张嘴咬住。 花生粒很小,嘴唇理所当然的碰到了手指。 刹那间,二人皆是一愣。 四面八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皆在这一刻成了飞速掠过的光影。 而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被无限的放慢,成了永定的风景。 喧嚣声远了,模糊的听不清。有什么东西近了,扑通扑通撞击着肋骨。 衣非雪往后躲开,嘴唇莫名干涩。 明晦兰也收回了手,指尖宛如被火舔舐,炽热滚烫。 “跟我来。”衣非雪转身就走。 明晦兰愣了两秒,跟上。 他被带进一家成衣店。 衣非雪说:“看上哪件了,直接拿。” 花生酥,还有一篮子炒花生,衣掌门是赏罚分明的。 明晦兰心中了然,但对身上穿的劲瘦短打也不嫌弃,道:“我现在这身就很好,既轻便又保暖。” 对奴隶装赞不绝口,乍一听会觉得明晦兰装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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