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铮的一声,剑刃出鞘。 邱茗心头一震,一脚踹向夏衍腹部,顺势卸力,起身想跑。 可夏衍反应太快,反手一剑削过。 寒光凌冽,邱茗只感觉脖颈处一阵刺痛,跪坐下去。 身后夏衍步步紧逼,长剑撇于身侧,剑端鲜血滴落。 “不过是边境之事,何必动气。”邱茗紧捂脖子,没半点力气站起来,怒道,“你想回兖州,奏报陛下请辞便可,在这逞什么威风!” “逞威风?”夏衍冷笑,“雁云边军就算散了,也能震慑戎狄近十年,你狗在中原腹地,凭一己之私搬弄是非,还配对我边关战士评头论足?” “边境之事,犯不着你这种人过问,昨夜留你一口气,看来,是我心软了。” 剑刃寒光乍现,邱茗惊恐地缩起身,心脏狂跳不止,“你……别过来。” 突然太监刺耳的声音道:“韶华公主有令,临渊寺弟子邱茗,品行有佳,文才兼备,念御前贤士之位空缺,遂随公主回京,侍奉御前——” 铁骑声响起,大批羽林军绕至后院,将几人团团围住,颜纪桥冲出人群,他高戴乌纱帽,气势汹汹上前,一掌险些卸夏衍半条胳膊,“公主要留他一命,你小子别胡来。” 夏衍听闻愣了一秒,不可置信地瞪向人,握剑柄的手爆出青筋。 邱茗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指缝间血流不止。 他歪了脑袋,目光间寒意渐显,深邃的眼底如同隐藏着尖刀,刀刀索命,令夏衍心底莫名生寒。 “夏将军,咱们来日方长。” 谁都没想到,这来日,竟是四年后。
第3章 四年后,鸾启九年。 上京城,宫城内行书院。 桌案边一盆炭火生得正旺,来传话的太监元振已絮叨了一炷香的功夫,可面前人没有抬眼的意思。 “副史大人制的檀木药香在朝前广受好评,说一闻神清气爽,二闻血脉经通,真是好物一件,小的求了好几日,就是求不到,不知副史大人可有富余?” “不过是添了味中药,不是什么稀罕物。”邱茗翻了几页羽林军名册,随意圈了几笔,“大人冒雪前来,可不是问我要香氛俗物的吧。” “您说哪里话,不过是前些日匦箱惊现密信,说吏部尚书借方士行法事之名勾结逆党,与我朝作对,小的不敢妄下推断,想请教副史大人,这伙人应当如何处置?” 耳边一语未了,桌案那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探出身,挡住了邱茗手下的半张纸。 邱茗咳嗽了声才将这位公公“请回去”,捻了毛笔尖,指上清雅的芬芳盖过了墨汁的味道,笑说:“这样的小事不必向我过问。” 元振自讨没趣,话锋一转,拖长了嗓子,“哎呦,瞧您说的,我们这些个当差的,不都得听您和张大人的意思。” 说罢谄媚地呈上信封。 一提到张楠也,邱茗心里一阵恶心。 也难怪,眼下能让堂堂长秋监内常侍肯阿谀曲从的人,也只有那行书院的长史大人了。 他揉了眉心,顺手收了信,“过奖了,行书院做事皆是陛下的意思。” 草草扫了眼,信上内容没什么特别的。 鸾启初年,一代天后赵知维登基,满朝官员反对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明里暗里结党营私,想趁机复辟先帝宗室。 为整治朝堂,女帝于正殿门前设匦箱,四方而立,说无论官职高低、富贵平贱,有反叛者风声,即可投信至匦箱中,告密揭发乱党之事,若所告内容属实,赐官有赏。 匦箱制度奉行以来,朝中内外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哪天说错话、写错字落个反赵逆党的罪名。 “还是副史大人操劳,听闻凤陵台出了血案,不出两日便将凶犯下狱,您的辛苦,陛下都看在眼里的,您不知道,这宫里头都传遍了,说那凶犯竟然是……” 话音未落,邱茗抬眸,目光瞬间让元振低下头去。 “元大人,”邱茗将信纸团成团扔入碳炉,烧成一屡青灰,交应的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尚有一丝血色。 “近日天寒,何必走动,那些动刀见血的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小的且就随口一说,我们这位低言轻的,宫墙院内出人命案子,可把大家伙吓坏了。” 元振不死心,又追问,“昨日小的手下两小崽子嘴贱,说那羽林军和吏部逆党有联系,小的可好好责罚了他们一顿,官员和军队勾结,这哪儿兴得说啊,副史大人,您说是不是?” “元大人,肆意栽赃的罪名我担不起,想必您也担不起吧?”邱茗眼神冰冷,看似不经意地撩拨颈后的长发,指尖夹着刀刃隐在发丝间。 “今日雪天路难走,元大人是想自己回去,还是我派人送您回去?行书院的规矩,大人想试试吗?” 行书院的规矩元振自然懂,邱茗发间冷光阵阵,内卫暗器杀人于无形,吓得元振脑袋直往地上砸。 “小的失言!副史大人赎罪!” 邱茗充耳不闻,自顾自走向殿外,后面元振哆嗦着追上前,小声问:“副史大人,小的送您?” “不必了。”邱茗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 宫阙长街在茫茫白雪与天空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又是一夜寒风朔雪。 风撩起衣衫,邱茗吐了口寒气,别过耳侧碎发,手腕处一只妖异的蝴蝶纹身露出,卷着雪片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吏部,凤陵台,女帝登基以来,暗中涌动的势力,总是不曾停歇。 三日前,凤陵台监察御史遇刺身亡,皇城内戒备森严,断不可能是外来入侵者。 消息一出,这下可不得了。 天子脚下行凶,宫内人心惶惶,连内侍太监都敢明目张胆套他的话,想必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邱茗没空搭理这帮人,午前张楠也托人传话,狱中,他还有其他事。 上京城外,天狱。 一只乌鸦叫声凄厉,盘旋了几圈后落在枯枝头,一双黑溜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来者。 邱茗看了眼戕乌,径直走入牢房。 狭小的牢房中阴湿腐烂的气味弥漫,一男子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长发散乱,面前呼着阵阵白气,浑身上下皮肉破绽,淌着鲜血。 一旁的狱卒叫嚣,“还嘴硬?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子厉害!” 说着,手中的鞭子正欲抽下。 “住手。” 邱茗沉声上前,带来盈盈风雪,他茶白色的袍服起落,宛若这腥臭肮脏狱牢中清亮的一抹月色。 见到人来,那狱卒顿时泄了气,掉了鞭子,颤巍巍地拱起手,“副……副史大人。” 邱茗没吭声,走到男子面前,伸手撩开乱发,缓缓抬起那张熟悉又俊俏的脸。 纵使被牢狱的污垢糊了满层,却分毫遮掩不住这张俊俏面庞上如野狼般的眉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时过境迁,如今两人形势倒转,想来还真是命运弄人。 邱茗唇边微扬,全然不似审人的气势。 “夏将军当年临渊寺御前救驾风光无限,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可真令人遗憾。” 他探步上前,手指卷了夏衍颈侧垂落的发丝,低声问:“是我的香不够吗?还是临渊寺一别,让将军挂念了。” 夏衍猛地甩头,嘴角血渍未干,他记得这张脸。 那年飞花落雨,阴翳掩下,这副容颜隐在枝叶间。 就一眼,连夏衍自己都惊异。 那人,像歇息在枝头的仙客,未沾染分毫红尘,清冷的好似不在人间。 他从未见过天下任何一男子美得这般倾国倾城。 一双桃花眼足以媚得人神魂颠倒。 可偏偏这双本该饱含温情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透着一股阴冷,叫人不寒而栗。 “你贩的香小爷我可受不起,如今都敢查到大内禁军头上,想是那夜雨淋得不够,早知如此,当年应该给你个痛快。” 邱茗莞尔,一手将人推开,“看来摊上人命官司是你自找的,整日喊打喊杀的,阴气重。” “酆都的宵小还配说别人阴气重?”夏衍嘲讽道,“你是瞎了眼吗?多久没见过阳间的春水了?” “酆都宵小又如何?你到头来不也栽在我手上。” 邱茗倚在桌旁,饶有兴趣地打量阶下囚,“监察御史宇文成轩,前夜子时于凤陵台遇刺身亡,前后只有你带队巡城,怎么解释?” “按时辰列队行军,不信可以去查名册。” “名册只登记巡城之人,这玩意到我手上,就属你杀人证据确凿,我现在下令抹了你的脖子,陛下可绝不会说什么。” “证据确凿?”夏衍笑出了声,“你们行书院越过大理寺审羽林军的人,是当陛下耳聋,还是当我眼瞎?” 邱茗挑眉,夏衍这副模样是他没想到的。 从前他以为,夏衍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向感情用事,不想遇上事还会带脑子。 自己当真低估他了,遂笑说:“这点不劳你操心。” “行书院行事不会不讲章法,若无陛下谕旨,夏将军绝不会下到这狱中来,怎么样?认还是不认,监察御史是不是你杀的?” 反复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夏衍一股怒气蹿上喉咙口,牙缝间挤出两个重复了无数遍的字。 “不、是!” “是吗?” 邱茗表情未变,突然指尖冷光乍现,两枚断血刃打入腹部,痛得夏衍闷哼一声,却被强行一把掰过脸。 “断血刃,”他凑到夏衍耳边轻语,如此近的距离,湿漉冰冷、夹杂着血腥的气味愈发混杂。 “夏将军听过吧,内卫的刀子可不长眼。” 夏衍当然听过。 内卫刑具,断血刃。 可谓闻者惊惧,用者胆寒。 质地两寸大小的锋利刀片,本体不大,但边刃布满楞齿钉,每刺入一寸血肉,于受刑者而言都如凌迟痛苦难忍,不仅刮骨放血,打入穴位,还能断其筋脉,致人残废。 “现在呢,考虑地如何?” 夏衍额头直冒冷汗,隔着碎发,愤然瞪着拨弄刀刃的人。 “监察御史,是不是你杀的?” “你早有定论,何必问我?要杀要剐,随意。” “夏将军是想和朝廷过不去?” “你算什么东西?”夏衍低声骂道,“朝廷走狗。” 看来没必要和这人浪费时间,邱茗心里默想,于是挥了挥手。 两狱卒上前将夏衍如烂泥般被扔回牢房,脸着地的瞬间腹部血液涌出,溅了一地。 邱茗蹲下身,姿态甚是怜悯,一声叹气,“夏将军这是何苦,现在认了,兴许陛下念你御前有功,还能讨个降级流放,我劝你想清楚些吧。” “认罪?好啊!”夏衍突然抬眼,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下对方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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