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诏见他沉思,也没有再追问……那位眼底蓄满了幽沉,只是神色仍旧平静和克制,仿佛燕珩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不给他什么机会去抵抗和质疑。 秦诏只是吻他耳尖:“好好好,燕珩,你别不高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不去,我便不去。” 燕珩轻哼。 秦诏便笑着去咬他的唇角:“燕珩,咱们新婚燕尔,不要为这等事生气嘛……我当然舍不得离开你,我只恨不能长在你身上才好呢。” 燕珩捏他的脸颊:“长在寡人身上,才叫人烦呢。这样重,万万要离寡人远一些才好。” “我重?可那日,夫君抱我的时候,不也轻而易举?”秦诏戏弄他:“怎么夫君不当着朝臣的面儿喊重?” 这么说着,他便从背后圈住人,两手去摸他的手腕,声息低低的:“若是夫君抱不动,换我来。我可抱得动你——燕珩,你叫我抱住你,在这临阜城转一圈,我也绝不喊一声累。” 燕珩轻嗤:“那又怎样?可惜秦王,没有这样的机会。” 秦诏笑:“那我,自然是嫁鸡随鸡,嫁……” 燕珩威胁的视线扫过来:“嗯?” 秦诏不敢乱说,便笑着去咬他的耳垂、唇肉,胡乱的亲一通…… 才将燕珩安抚好,不提这事儿,秦诏告退的时候,就问:“眼下无事,那喜酒也喝了,赵王等人——如何处置?” 燕珩沉了片刻:“杀了吧。” 倒不是他想杀,而是不得不杀;若是今日不杀,免不得后患无穷。 听罢这话,秦诏道:“也好,那这事儿,我去处理。” 趁着处置那几位王君之事,秦诏从符慎手里骗来了兵符,“不止要杀他们,还要彻底清查旧部的势力,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上一回,已经吃了大亏。” “那诏旨呢?” “嗯?”秦诏恐吓他:“本王同你讨个兵符,还要先给你写个诏旨不成?” 符慎也不好再拦,递给他城中十五万精兵的虎符,那道要比寻常的兵马调遣符牌小三圈,只能掌控手边的这十五万,乃城中所用。 因眼下没有战事,其余各处要塞所压的兵马,都为燕珩所示下,所以秦诏动不得一分。为了五州亲征之事,他只能先将城中所用,暗不作声抽出来十万,再将其余五万兵布置妥当。 这事儿,还是楚阙先察觉了端倪。 他追问秦诏:“王上,您不是说,不亲征了吗?为何近日城中,安静的诡异,我这趟出城办事,瞧见的可全是生脸——我问了那几位,竟都不知情,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诏笑道:“你小子心眼太多,既然知道了,就要好好地替本王保密,如若不然……” “哎哟,王上,您就别威胁我了。”楚阙道:“就算您现在不跟我说,日后亲征之时,若我不给您打马虎眼,能出得去吗?再者……新婚燕尔的,您也不顾,将燕王一个人丢下,好歹的没有丈夫风范。” 这话蹊跷。 秦诏不知他何以这样“体谅”燕珩了,反问道:“为何这样说?” “什么这样说?您只当那位是个仁君,满心里顾着江山百姓。却不想想,那位也是人,才成了婚就走?您赶在这个时候征战,岂不叫他提心吊胆?” “就算您二位没有成婚,他养你、爱你许多年,你去打仗,叫他心里不挂念呢?”楚阙道:“五州之战,虽然急,却并不是非您不可,若是晚两年吞下来,您也该沉住气。” “眼见才苦尽甘来,又去冒险,实在不妥。” 秦诏自信道:“本王有把握,不会节外生枝,至多两年,便可安然凯旋。” 楚阙没有继续劝,而是说:“那你总不能悄无声息地走吧?那位眼目那样多,总也避不开。若实在要去,总该给人家说明白。” 秦诏看他…… 楚阙便又嘀咕道:“现如今,我也看出来了。那位虽面上不近人情,却十足的宠您——那日上朝,他牵着王上的手,又那样淡定宣布,一时,将我可吓坏了。我倒觉得,您太轻狂,没读出来,那位的良苦用心。” 秦诏的爱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纵十里之外,也能瞧得见浓烟起,火光漫天,不待人靠近,便已经燎着眉毛了。 但那位的爱,却看不见、摸不着,埋得实在太深;若想去探寻,有巨石,有荆棘,有厚重的雪……只是那种情感,始终涌动着,以驯养的形式,以恩宠和偏爱,以锋利权柄之下的忍让。 秦诏道:“你今日,怪怪的,怎么这样说起燕珩来了。说罢——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阙无法,只得哼笑道:“既然没法瞒着,那我就只好招了。只不过,您万万不要告诉燕王,此事为我所告知。” 秦诏点点头,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别卖关子,快说。” “我这有几样东西,您要不要看?” 楚阙从怀里掏出书信来…… 那是燕珩写给虞自巡的,鼓动其出兵,若胜了便封赏正名。秦诏读罢信,这才怔怔地皱起眉来:“燕珩他……那时在帮我?” “不只是那时。”楚阙道:“杀那几位的时候,他们骂的、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却是燕王。我听他们临死说的那些话,恐怕从您出兵……到拿下七国,他全都知情。兴许,更不是一次帮忙。” “如若不然,咱们何以百战百胜?还用那样短的时间就成了大业??虽说王上和将军们勇武,可毕竟……” 那时,秦诏揣测出的真相是真,燕珩确实想借他的手平定七国。 可燕珩对他的宠爱和感情也是真,若非如此,后来也就不必问那样多次“将江山拱手送人,你甘心吗”。 或者说,那是他们二人所共同打下来的江山。 只不过,那位一直叫他飞,容许他高高地飞……倘若当日,秦诏回过头来,便能看见,燕珩眼底到底是怎样的不舍,他的手心又是如何被那道线划破的。 秦诏沉默良久,方才斜低了眸子,将那封信收进怀里:“本王知道了,楚阙,你叫本王再想想……” 楚阙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告退离开。 半个月,秦诏于朝堂宣诸此事,定于十日后亲征。 调兵遣将、连各路兵种、防线都定得死死的,楚阙在底下瞪大眼睛,怎么也没猜到秦诏会釜底抽薪…… ——竟没给燕珩一点余地。 秦诏想了许久。 也正因为想透了燕珩,他才想真正地替他再战一回,他要将那位心中所爱的功名和自己紧紧地绑在一起,要他二人此生,乃至死后的万万世,连名字都不许分开。 他欠燕珩,一个真正的“胜利”,欠他一个空前绝后的光辉帝名。 燕珩终于动怒。 朝后,罚他在殿外跪三个时辰,不许他吃喝歇息,但秦诏咬死了不改口,“燕珩,此战,我必胜无疑。” 他捏着秦诏的下巴,怒道:“没有寡人的命令,你凭何敢调兵遣将?秦王难道想造反不成?寡人说不行,就是不行。” 秦诏知道他口是心非,笑道:“燕珩,你放心,我不会受伤的。我知道,你会等着我回来 ——难不成,你想叫我单枪匹马闯到五州去,再写信求助,你才拨兵马给我吗?” 燕珩冷哼,却知道秦诏说到做到。 他关不住他…… 如今,连爱都勒不住了。 最后一句话,问得平静:“秦诏,寡人问你最后一次,此战,你非亲征不可,是吗?” ——就算寡人舍不得,就算寡人不想叫你离开,就算寡人伤心,就算寡人挂念你,日思夜想,你也一定要走,是吗? 但后头那一句,他没说出来。 所以,秦诏坚定道:“是,此战我必亲征,燕珩,你放心……” 后头的话都没说完,燕珩便拂袖转身而去了……帝王心中的怒火和不舍交织着、盘旋着,挤在喉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总是这样任性。 ——当年,凭着剑在东宫自刎逃脱,亦是如此。 燕珩怔怔地,静坐案前,长久失神,却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亲征那日,阳光很好。 秦诏身着银甲,冠玉簪,戎武之姿威风难当,他立于马上回顾宫城,更是含着一种坚决的神色,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他的心底沉重的仿佛有一块巨石砸下来。 他的视线,幽沉的扫着送行之人。 楚阙、符慎、年予治等等……连卫宴都来了。朝中臣子,个个在阳光下皱着眉,面色沉重,那诸多的华丽袍衣之中,却唯独少一抹雪色。 秦诏问:“燕……燕王呢?” 自他那一句坚决的“是”字,之后,燕珩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更没有见他一面,秦诏以为,燕珩至少会来送他的。 可是,没有。 他沉默良久,直至楚阙派去请的小仆子疾奔回来,面露难色道:“回王上,回侯爷,天子说……政事繁琐,不便相送,请秦王一路……珍重。” 秦诏怔了片刻,点头道:“本王知道了。” 说罢这句话,他也不再去看众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而是回身御马,即刻唤人出发。 金雀台上。 燕珩默不作声,神色淡然地目送秦诏远去,不知是不是那日的阳光灼热起来……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疾风之中的“秦”“燕”之旌旗,将人烫得眼球发疼。 秦诏,带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夙愿,到底要飞到哪里去呢? 他不知道,也猜不透了…… 只是此刻,他却忽然明白了唯一是什么,也懂得了怨是什么。 如今,燕珩才真正生出来一点怨,和想要抓住秦诏的自私——除了他,谁都不行,他的心,无法再装下其他。 当年,燕正的背影也是如此决绝,英勇,怀着对万古千秋的期待和帝王狂心。可两年迎回来的,却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他不希望,他的秦诏,飞得那样远。 他握紧了手,却什么都抓不住。只有辉煌金雀台顶,那一缕柔和的风,从掌心掠过…… ** 出城三十里。 秦诏忽然勒住马。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滚滚地从眼眶里跌出来,海珠似的,连续不停,有什么东西,将他扯得紧紧的,仿佛再往前一步,他的心都要被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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