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场雪过去之后,事关姻亲之事,两位侯爷又连着去宫里见了燕珩几次,因今时不同往日,那主意都不得法,不仅没劝谏成功,反倒叫秦诏在暗处,夹枪带棒讥讽了一通。 眼见这俩老头都下不来台了,燕珩才只好开口道:“叔父们也不必再为此事担忧,寡人心中自有决断。至于燕枞,他好学聪敏,这些年也算出色,寡人自会委以重任。待年后,便赏他个合宜的官位,好好去历练。” 话都说到这里了,两位侯爷也没法再说下去,他们只好站起身来,瞥了秦诏一眼,跟燕珩告退。 待人走了,秦诏立刻就扑进人怀里了。 那口吻急切——“燕珩,你不会再爱别人了对吧?” 外头仍旧寒冷萧瑟,显得凄凉,倒是宫殿之内,暖热如春;身侧的温馨小炉,连夹层都烧得发红,慢腾腾烘足了一片热气。 燕珩露出微笑,分明很难解释。 他将秦诏养在手心十载,疼爱和纵容,如他所爱了二十年的江山。哪里还有力气分出来,去爱一个别的人呢? 但他盯着秦诏,却哼笑道:“寡人不知,秦王说的是谁?” 这位秦王委屈:“谁?谁都不行。他们隔三差五便要来求见,还说请你去赴家宴,什么家宴?依我看,这秦宫就是你的家,万万不要再见才好。” “难保他们,不是想送个孩子给你养。” “燕珩,我心里难受。” 燕珩垂眸看他,好笑:“送个公子也好,免得宫里冷清,四下里朝臣又聒噪。为这样的小事,你难受什么?” 秦诏有点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除了夫人的醋,就连孩子的醋也吃。 再看燕珩,他本就大自己七岁,行事作风过于稳重,不——于秦诏而言,简直就是迂腐,恐怕不能理解他的心。眼瞧着他说起来,竟像没事人一样,压根就没想到那处去。 燕珩追问:“嗯?” 秦诏模棱两可:“你有我这样一个孩子,就好了。反正……不好。依我看,那公子,暂时的也不要再管。” 燕珩好似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捻着秦诏的唇瓣,笑:“都说了,你不是寡人的孩子。别的暂且都能放一放,只有婚事,就在眼前了……” 为了他的例外和恩宠,为了他的唯一和纵容,秦诏早就不知“恩将仇报”多少回了。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去吻他:“我知道,已经,没几日了。” 阳春三月。 河岸消冰,拂柳微扬,草芽弥漫在山河之上,长出一片绿,整个临阜都洋溢在庆贺的喜悦之中。满城披红挂绿,热闹非凡。 天子大喜,赦天下,凡三等之下罪,可回氏族之中服刑,或以劳代刑。 秦王“出嫁”,空喜轿自秦宫出,沿着临阜长街转了整整一圈,高头大马披挂红绸花,四处给老百姓洒喜糖、银钱、海珠,可谓之风光尽出。 宫内设宴,朝臣相贺。 阔大长宫,四处挂满了“喜”字,百人之队伍沿着所设之道站立,山呼庆贺。 为坐轿子还是骑马,秦诏还“据理力争”了一番。平日里,秦诏将人顶得太狠,几乎夜夜不停,燕珩带着腹中一点愤懑,故意戏弄他,偏叫他坐轿子。 秦诏争不过,便乖乖坐上轿子,自西宫出,绕行一圈,再越过三道门,至于长庭行礼。按往日规矩,帝王静坐高台,只需待王后走过一路铺设红绸的长径,两人相携长庭,再登上高台行礼即可。 但不知为何,那轿子停在原处,却没动静了。 燕珩将视线投过去,猜不透秦诏为何不下轿。 秦诏掀开轿帘,勾勾手,叫德元附过耳朵来:“本王不能下轿。” 德元忙道:“王上,天子等着您呢。现如今,朝臣百官并仆从翘首以盼,只等着您下轿行礼,您再不下来,耽搁了吉时,可不好。” 秦诏道:“本王不下去,哪里有叫人自己下轿的道理?你且高声去传,叫燕珩来接我。” “啊,这……”德元往常没发现,这位恃宠而骄的——竟矜持起来了。因而,他劝了一句:“若是天子不过来,您可就……” 秦诏轻哼:“本王是‘嫁人’,又不是土匪去抢人。没有天子来接,本王不下轿。” 德元无奈,瞧见大家的视线焦灼望过来,又不敢忤逆。他迟疑了片刻,心道那称谓、用词也是一个讲究。若是说迎秦王,倒是大不敬。 因而,沉默片刻后,德元无法,只得扬声高宣道:“请天子——迎夫君下轿。” 燕珩微怔,转眸去看德福:? 德福:…… 早先仪式规矩里,也没这样儿啊。 见燕珩哼笑不答,恐怕要治一治秦王,德福便只好回宣道:“请秦王——下轿,行礼。” 听见那两句,楚阙夹在人群里都笑出声来了,他鼓捣符慎,咯咯地乱抖:“这是做什么呀?” 符慎也笑:“不知道……” 秦诏不肯动,拨了拨手,示意德元再宣。德元转了转眼珠子,滚出去一个顶顶的妙计:“请天子——迎王后下轿。” 小仆子跑着去传话,将秦诏的原话传来,那腔调虽强装平静,到底有几分服软的意思:“秦王……啊不,王后自称娇弱,说那轿子太高,下不来。须得您亲自去迎才好。” 燕珩:…… 他磨牙,到底还是哼笑着起了身。 那位身着赤金喜袍,配帝王冕旒,腰冠彩玉,可谓是俊美如谪仙。就连他翩然阔步朝花轿走去的时候,也显姿态稳重,气度非凡。那周身的帝王气势,叫人忍不住直小声嘶气。 燕珩缓步走至轿前,含笑拂袖:“如何?寡人亲自来接。” 待掀起轿帘,秦诏便看见燕珩伸出了手,准备扶自己……他勾唇一笑,促狭地看燕珩:“夫君好大的架子,也不知道来接我,叫人唤了几遍,才肯动身?” 燕珩:“……” 死小子,非要在人前这样肉麻。 燕珩微扬下巴,示意他下来:“嗯?” 但秦诏却不肯就范,顺着他的手臂,就挂在了脖颈上,那唇贴在人耳边:“夫君抱我下轿,如何?我也不顾脸面,好好地嫁你一回。” 燕珩真想掐死他。 但那手再不接,实在过不去那几百双眼睛。燕珩暗自磨牙,从喉间挤出来一个冷哼笑,到底将人抱住了。 那个公主抱,叫秦诏得逞。 他微微扬下巴,戏谑地看燕珩,视线随着人的耳尖再到逐渐红起来的脖颈,那笑意忍不住涌上来——他就要叫所有人都看着,燕珩宠他,可不止当年的孺慕之情。 那几百双眼睛从困惑到惊讶,再到不知所措的乱转,实在不知该不该看了。 好在他虽然极重,但燕珩气力身手也强健。 他不肯下来走,燕珩只好一路将人抱上高台。待秦诏被放下来时,那位帝王额间已经生起了薄汗。秦诏无师自通,摸出帕子来替他擦汗,那口吻也暧昧:“夫君辛苦了。” 燕珩神色隐忍,只好轻咳一声,从喉间挤出来几个字,“秦诏,不许再这样。” 秦诏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偏过头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在燕珩愠怒扫过来的视线中,秦诏无辜道:“夫君太过美丽,实在忍不住,就饶我一次吧。” 燕珩没有那等在诸臣子面前秀出闺房之乐的恶趣味,先前承认他,牵着人的手上朝,再光明坦荡娶他,已经是把那点薄脸皮儿磨没了。 偏偏秦诏最爱戏弄他。 燕珩微微别过脸去,扬了扬下巴。礼官得了眼神示意,只好开始宣读两姻之礼书。同原先帝后婚书不同,这二位的礼书,几乎可以算作是“两国结盟”的盟约之书。 诸如“秦燕之好,萌于两国”“有龙凤相偕,得四海之安”之语。 待行过礼,祭天焚香之后,秦诏主动去牵他的手,那张棱角分明、平日里略显冷酷的脸,在燕珩面前,全是含情的笑意:“燕珩……” 等燕珩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秦诏勾住人的窄腰,将人箍进怀里。 但那唇落在人耳边,却只是极轻地吻了一下,便放开了。仿佛是怕他不悦,但又实在情不自禁。 燕珩顿了片刻,将视线扫过一众跪在底下的朝臣;再转过眸来看秦诏时,竟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这位帝王仿佛认命了似的,伸手圈住秦诏的腰,而后,慢腾腾地露出一个笑,将唇贴在人眼皮儿上了。 这样柔情的一个吻,这样缱绻的拥抱动作,既算作对秦诏的安抚,也算作对眼下诸众所猜测的交代——帝王冕旒上的翡翠玉珠打在秦诏脸上、鼻梁上,微微地有些痒。 那声音极轻:“乖。” 那一刻,仿佛羽毛似的,将秦诏的心也搔得有些痒。 秦诏回望他,那春三月的清朗天幕照耀着璀璨光辉的秦宫,将远处绵延的穹顶打出一片金银光色来。 远眺入目的山野,因草木而浮起柔软的绿绒,仿佛上好细腻的锦缎。再一层一层铺远了去,所不能及之处,那便是他们此生要看的万里山河…… 两只手,不知何时,已紧紧地牵在一起。 那时刻,燕珩心底浮起来许多特别的情愫,滚烫、热烈,仿佛少年时所无法抒发的真情,都在秦诏的手心里湿润了。 秦诏道:“燕珩,此生,我的心,都不会变。若是你真的能上达天听,那方才的片刻,我已经将我的心意说给了上天听。” ——纵黄泉碧落,亦不能改。 这山河春秋,象征权力的玺印,天幕流光,抑或不衰盛世……都是他的爱。秦诏并未将这话说出口,他只是扭过脸去看燕珩,“我的心,你明白吗?” 燕珩微笑,并未说话。 但这位敏锐的帝王,大约是明白了,因为此刻,这一颗挨着另一颗心,跳得是那样厉害。 这一日行礼诸事繁琐,终于散去夜间邀了近臣的喜宴,燕珩才得了空隙,缓步朝凤鸣宫走去。 那头才走到一半,燕珩忽然又发觉不对,他顿住,回眸看跟在后头的秦诏。 他本想说:今夜,照规矩,是要睡在西宫的。可他只是转过脸来,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秦诏就吻上去了…… 待那一吻毕,燕珩也不打算舍近求远了。他扣住了人的腰,轻笑:“还要招惹寡人——你这小儿,白日里便耍无赖。” 无赖被人带进凤鸣宫,那门扇就被仆从紧紧自外面关住了。 燕珩被他吻得窒息,然而仍热喘着,将人挡开:“乖,先等一下,你吃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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