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来北梁,正是看到了军户制下有许多如同的董辉的人。他要建一个私军,他要为父亲报仇,而如董辉一般的人,可以凭此机会离开北梁。出了现役的兵士可做他人私兵,陈京观早就为他们寻好了借口,甚至连将来的打算也谋划了个七七八八,只等着他们点头。 只是那时的董辉还舍不了这待了大半辈子的故土,不过陈京观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承认他心动了,而陆栖野同样将此话记在了心里 那一夜董辉家里又有了人气,三个人喝了许多酒,直到第二日昌安营查人,发现陆栖野不在,陆栖川才派自己的副将桑柘去寻。 陆栖野领了夜不归宿的十鞭,又舔着脸去求哥哥查一查叫陈京观的人。 十日后,陆栖野在军营外遇到了陈京观,或者说他等到了陈京观。 他改不了军户制,但他想尽力让那些为陆家,为北梁流过血的人有个不再惶恐的晚年。 他让陈京观立誓,说平远军只属于他陈京观,无论以后他与南魏皇帝是同仇敌忾还是兵戎相见,都不能卖了平远军,更重要的是,绝不让平远军的刀尖冲向自己人。 那时的陈京观也知道了陆栖野的身份,但他不清楚陆栖野的想法,不明白陆小爷为何轻易相信了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但陆栖野所说的正是他心中的承诺,他应下了一切。 自那日后,陈京观再来平州,便只是为了和陆栖野喝一壶平州的桂花酿。 这所有的事情,发生陆栖野刚入昌安营的时候。如今三年过去了,平远军一万人浩浩汤汤又将来到平州。 “陈京观如今是南魏的将军,你不能再与他像过去般亲近了。” 方荔没有看陆栖野,倒是和陆栖川交换了眼神。 虽说如今南北相安无事,可萧霖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而元衡就是对陆家再好,也不能放任着陆家和南魏的将军私交过密。 “我自有分寸。当时我让董叔给京观递信,说穆家兄弟不仅骚扰廊州也骚扰凌州,想必他定然会作出联合剿匪的决定。况且要想趁其不备上敬安山,必须要从昌安营入境。” 陆栖野话音刚落,门口的小厮就将陈京观的信递了过来,上面的内容和陆栖野说得大差不差,另外就是让陆栖野备上好的桂花酿,等着打了胜仗回来庆功。 “娘您看,如今他的将军印,也是有些效用的吧。” 陆栖野拿着信,满脸洋洋得意,方荔盯着落款的名字看了一会,没有再出声。 “你想去?可以,让桑柘做主将,你只能配合他。” 方荔和陆栖野说话的片刻,陆栖川去偏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桑柘闻言刚想推辞,却被陆栖野一把挽住了胳膊。 “行!桑大哥的实力我当然佩服,他在营中的威信也仅次于父亲和兄长,只是,”陆栖野又巴巴地凑到哥哥面前,“若我这一战胜了,能不能让我做千户?那些和我同期入营的,有些都做校尉了。” 陆栖川抿了抿嘴刚要说话,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事我能应你,但需是你自己的功劳。” 陆栖野立刻正了正衣冠,陆晁刚和亲兵说完话,此刻也进了府。 “那是自然,我必定生擒穆氏三兄弟!” 陆晁还没说话,倒是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笑出了声。 “晏离鸿!你不信我?” 那个被陆栖野叫做晏离鸿的年轻人从陆晁身后走过来,在陆家满门莹莹铁甲的包围下,他一身灰黑色长袍,整整齐齐带着发冠,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的好小爷,我哪儿能不信你,我不过是在想,”晏离鸿眉尾轻佻,歪过脑袋看着陆栖野,“有了陈京观,你还能有几分自己的功劳?” 陆栖野也不接他的挑拨,白了他一眼跟着哥哥进了正厅。 晏离鸿没恼,他习惯了与陆栖野争吵较劲的日常,于他而言这算是人生里少有的生命力所在,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拍了拍刚刚骑马扬在身上的泥灰,服侍陆晁褪去盔甲。 “离鸿,你想去吗?” “此次就让他自己去吧,他缺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晏离鸿手上接过陆晁沾了雪的披风,脸上的表情自进门就没变过,陆晁听了他的话没反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的智谋算得上万里挑一,以后终究是要入上房的,倒比那两个小子更光明些。” 晏离鸿没有再说话,他送着陆晁先进正厅用午膳,推脱说自己要去卧房换身衣服。 看着陆晁的背影,晏离鸿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那双藏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抖。 “可那朝廷,都是吃人的存在。” 第9章 陈京观到达平州城时,在远处便看见了平远军的旗帜,只是那乌泱泱一片,看着比先前的人数多了许多。 “这些人是……” 陈京观看着队伍后面有些陌生的面孔,一边和平芜打闹,一边低声问着董辉。 “大多是雍州以前的屯兵,自南魏皇帝派了人去修雍州演武场,每日便有许多人在昌用门口,说是要投奔少将军。” 陈京观没多说什么,让大部队在平州城外安营扎寨等着行动,自己和董辉进了城。 “底细都查过了?” “查了,当时来的人更多,我们逐个筛查完留下了这些。其中有些是与你父亲一同打过仗的。” 陈京观应了一声,眉头皱了一瞬又舒展开来,街上的叫卖声很难让他保持沉闷的情绪。 说起来这是陈京观第一次在年关前来到平州,相比阙州,平州不过是北梁一个边境小镇,可北梁拿下东亭后收揽了很多劳动力,元衡下令开垦农田,极力发展农业,现如今的平州城看起来竟比缺衣少食的阙州还热闹些。 “少将军第一次在北方过年吧。我们这更冷一些,也更喜欢面食,有机会,我给您做碗扁食。” 董辉看着街上忙忙碌碌的人群,久违的感到舒心,虽说军户的日子苦,可他却从未后悔过出生在北梁。 不过董辉的随口一说却引起了陈京观的回忆。那晚他隐去了他的童年,继而隐去了他母亲温润其实极爱北方的菜肴,而陈频也是凭着一碗饽托搏得了她的欢心。 如今年关一过,就是第九个年头了。 陈京观心里想着,但脸上的情绪隐藏地很好,“好啊,等着粮上了船,您就做给我吃。” 陈京观话音刚落,突然觉得周遭好似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微微回头没有看到人,却始终觉得那道目光毫无收敛的意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在离陆府最近的巷口,陈京观和董辉默契地守在道路两边,只等着那只脚迈出一寸,陈京观的胳膊便架在了眼前人的脖子上。 “松开,松开!真上不来气了!” 陆栖野被扼住喉咙,涨得满脸通红,而他手里的东西在落地的瞬间被董辉接住,陈京观笑眼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怎么,想试试我?” “我哪敢啊,你是我亲哥,快松开!” 陈京观在松手的瞬间借机拍了陆栖野的脑袋,陆栖野撇了撇嘴,“果然还是唬不住你。” “在你的地界,谁敢动我啊,能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也就只有你了。” 陈京观的话对陆栖野很受用,他脸上的骄矜难掩半分,“早上就听边境巡卫说有人朝平州来了,我算了算日子应该就是平远军,没想到你们一起到了。” 陆栖野说着,伸手笑嘻嘻地接过董辉手里的烤鸡,然后将二人一边一个搂在怀里。 “多亏你递的消息,不然如今就该拜托陆小爷打了敬安山,让董将军押着粮去阙州赎我了。” 陈京观任由陆栖野架着,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就摸清了眼前人的好恶,陆栖野脾气好,重情义,虽说有些少年心性,可也因此很好哄。 “不过小爷你这是又被将军差使着来跑腿了?听那些兄弟们说,就你一个人还是个百户?” 气氛到这了,董辉也打开话匣子。 “谁说不是呢!”陆栖野一脸哀怨,但转眼又换上了开心的模样,“不过父亲应了我,若我这次剿匪有功,升我做千户!” 说话间,三人到了陆府门口。 平州不算富饶之地,所以富户和官人很少在此定居,陆府也就成了这平州最豪华的宅子。陈京观和陆栖野往常都是在茶摊或者董辉家中碰头,如今第一次来到这,他心里竟还生出些艳羡。 陈府,原本也是阙州城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地方,尤其温润在院门口栽的杏花和梨花,每逢花期,便是一地风雅。 “董叔,我将烧鸡送去厨房,你先带着京观去偏殿,父亲还没下训,哥哥和母亲估计也还没回来,家里……对了,离鸿在,他平日不出门,和鬼影一样荡来荡去,你们要是见着一个了无生机的,那就是晏离鸿。” 这个名字在陆栖野嘴里被提及的次数很多,但是与提到陆栖川时不同,陆栖野每每说起自己这个二哥,言语中总是怨怼的。但不知为何,陈京观觉得陆栖野其实很喜欢他,又或者说是很欣赏晏离鸿。 陆栖野话音刚落,三人就听到一声轻笑,陈京观寻着笑声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有些羸弱的年轻男子立在陆家的庭廊里,他穿着黑灰色,更衬得他白得毫无血色。 “怎么好好一个活人就成鬼影了,”晏离鸿掩着嘴笑,迈着步子朝陈京观走过来,“见过少将军,在下陆府养子,晏离鸿。” 陈京观笑着受了他的礼,眼前的人让他没由来的生出些熟悉感,但记忆里的那个人更高大,也更外向。 “晏公子久仰大名,不过,养子?” 在平日与陆栖野的交流中,陈京观并没有察觉到晏离鸿的不同,对于“养子”这个身份他一时觉得有些好奇,不过他更好奇的是晏离鸿毫不避讳地公开了自己的特殊,甚至在他看来,这个特殊之处应当是秘密所在。 “小时候家里遭了灾,一家人都没了,原本还有个妹妹也跑散了。我本想顺着大路走,可最后没了力气就晕在路边,正巧那日陆将军巡防路过就把我救了。因为在雪天冻了太久,落下一身毛病,也就很少出门了。至于栖野,”晏离鸿提到陆栖野,语气稍带了些无奈,“我比他长两岁,便成了他二哥,他自然是有些怨气。” 晏离鸿引着两人来了偏殿,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坐在下位说道。 陈京观应和着晏离鸿,也笑着说:“倒是他的秉性。不过晏兄此次,会与我们一同去敬安山吗?” 陈京观虽然笑着,可晏离鸿能感觉到眼前人眼神未离开自己片刻,不过想来也是常理,对于初见的人报以绝对信任,他自己也做不到。 “陆伯父说是让我去的,但这不是栖野立功的好机会嘛,我自然是不能去抢他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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